结婚什么的……最讨厌了。
卫凌云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是他现在置身于一场婚礼之中，不过结婚的人不是他，是他的同事，罗漾。
倒霉的新郎官被狐朋狗友们喧闹着扔到半空，又落下来，吓得新娘子在一旁大叫；落回到人堆里的新郎官紧接着又被拉住灌酒……看着都觉得累。
此时的络星南半球正直秋季，酒店外的草坪上一片烂漫的蓝紫色小花。卫凌云就在草坪边缘站着，端着一杯饮料，没有人和他搭话——他人缘本来就很差，罗漾能想起来给他发请帖已经是额外开恩了。
“我说你难道是在太空里呆久了已经忘记怎么和别人相处了吗？”
一条胳膊重重地搭在了卫凌云的肩上。
“这里又不是前线，放松一些嘛！”
“我想我还是回去好了……”卫凌云推开同事乔恩的胳膊，远远地看着阳光下五颜六色的人群，罗漾和新娘子开始切婚礼蛋糕，周围的人们鼓掌欢呼，还有人在放礼花，噼噼啪啪……美好幸福的生活即将开始，和平真好。
而卫凌云是一个已经习惯了战争的人。
距离第三次星际大战已经过去六十多年，天琴共和国的边境战争也于十年前宣告结束——可是各种摩擦冲突一直没有停止：争夺星球，矿产，贸易通道，甚至是微不足道的小行星……在这个宇宙中战争从来就没有停止过，所谓的和平，仅仅是两次战争之间的间隙而已。
“走什么啊，我说，都交了礼钱，怎么也得吃够本嘛。”
乔恩拽着卫凌云的袖子，把他往酒店里拖。宾客们已经簇拥着新人进去了，伴娘们在给客人们发点心和喜糖，乔恩毫不客气顺走好几包。
“这些小姑娘是谁家的？真漂亮。”
“你想泡人家就直说。”
“这个我可不敢当，都是婚庆公司的职业伴娘。”说罢，乔恩和卫凌云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前坐下，给自己满满地斟了一杯酒，“新娘的职业是健身教练——从事这个职业的女性本来就少，就算找自己的亲戚朋友也凑不了高矮胖瘦都一样的；至于这几个漂亮的小伴娘——上一次苏文和结婚我就碰见过她们，就连喷的香水都是一模一样。”
“那你分析一下我吧。”卫凌云低声地说。情报分析是乔恩的专业领域，人送外号“百科全书式大脑”，也是参谋总部为数不多的能和卫凌云处得来的人。
“我看你这个前线作战参谋的脑子压根没转回到日常生活中来。”乔恩嗤嗤地笑了几声，“嘛，我理解，参与制定今年的演习计划，再加上你弟弟这次闯祸——”
“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声急匆匆的话语打断了乔恩，同在情报分析处的同事绍薇仿佛凭空出现般绕到卫凌云身后，拉开椅子飞快地坐了下来。
“婚礼还没开始吧？”
乔恩把脑袋凑了过去：“花梦香水，从爱因进口的，暗示含义是‘待嫁闺中’——绍薇你谈男朋友了？”
“谈你妹。”
绍薇狠狠回瞪了乔恩一眼，两人中间隔着卫凌云。从某种意义上说卫凌云和乔恩都不怎么讨人喜欢，这也就是这两人关系比较近的缘故之一。
“是外交部的人送公主的，结果——”
“结果被你拿去喷了。”
“学长你听我把话说完！”绍薇一巴掌拍在饭桌上——虽然她的军衔比乔恩低了两级，可是作为军事情报分析界唯一一名女性，发起脾气可不比男同事差，“萨瓦人根本闻不到香水的气味，也不理解我们为什么要喷香水！”
“这个我理解。”卫凌云淡淡地看着面前点心架上的蛋糕，“他们是硅基人，就连食物也是和我们不一样的。”
要想彻底把他们杀死，除非破坏他们的大脑。这是卫凌云没有说出口的话。
乔恩托起下巴：“这么说你去当那公主的保镖喽？”
“也只能是我，除非情报分析处再来一个女的。”绍薇端起饮料杯，“国安的人也安插在她身边，正好这两天没什么事儿，于是我就请假出来了。”
“你看我行不行？”
“就凭学长您这张嘴——你会把公主吓到的。”
“怎么会，这公主都活了三百多岁了。”
“是活了三百岁，可是是在完全与世隔绝的环境里。”说到这里，绍薇放下杯子手扶额头，“学长您要不要做一个变性手术变成女仆跟着她……挖出来的东西绝对比我多……”
“我看还是算了吧……”
“没关系，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可以变回来的……”
“……绝对不要……”
正说着，新郎新娘端起酒杯起身，感谢到场的诸位嘉宾。绍薇和乔恩终于闭了嘴，三人一起举杯起身。
“我想我们应该恭喜罗漾入坑。”
坐下之后，乔恩小声地说。
绍薇狠狠挖他一眼：“你没结过婚，你怎么知道。”
“女人都是难缠的生物。”
“你——”
“我有一个姐姐三个妹妹。”
“还有个超级唠叨的老妈。”
一直没有开口的卫凌云突然说，绍薇吃惊地看了他一眼，继而露出一副认输的表情：
“好吧，我差点忘了你们两个是一起长大的。”
“确切地说是被收养。”
卫凌云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小口，他不想回忆过去的事；乔恩抓了抓乱糟糟的红头发，同样端起酒杯：
“好吧……我们继续——还是关于那个萨瓦公主。老板调我回去的目的也是为了她。”
“总之，能挖到多少情报就挖到多少情报。”卫凌云说，“接下来针对萨瓦人的作战计划……也许全靠她了。”
“看来你们老板比我们老板还着急啊……”乔恩悠悠地说，他和卫凌云一样才从前线回来没多久，一线指挥官面临什么样的压力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卫凌云叹了一口气：“我们手上的相关数据资料还是三年前的。”
说到这里，两人一起碰杯——工作上的事无需多言，意会既可。
“还有一件事情我想说……”
看着这两个参谋总部最让人头痛的家伙，绍薇欲言又止。卫凌云冲她眨眨眼睛：你说吧，没事。
“你弟弟不仅带回来一个公主……”顿了顿，绍薇鼓足勇气继续说，“那公主还是个……孕妇。”
卫凌云和乔恩一口酒没喝下去，扑哧一声全喷了出来。
就在卫凌云参加婚礼的同时，卫凌风驾驶着雨鹰号抵达最近的小行星。计算过小行星的轨道和重力后，飞船安全地在一个平坦的环形山着陆，这一带的小行星都是冰晶结构，远离恒星，几乎没有宇宙尘埃。无需卫凌风多说什么，船员们很有默契地拿着自己的工具，准备下船清理发动机。
“你们是不是把发动机的过滤器拆了？”李朔抬起脑袋，一双褐色的眼睛透过头盔面罩充满怨念地瞪着卫凌风——他手中的平板电脑显示雨鹰号两台发动机本来出厂就安装的过滤装置被人为地改动了。
“没错，因为影响输出功率。”卫凌风冷冷地回答，“发动机都是由公司的机器人定期清理。”
“定期清理你妹啊！那些烧不掉的宇宙尘埃就是飞船发动机杀手！搞不好会引起爆炸的，而且——”李朔一指窗外近乎于漆黑的冰原，“在这种低重力的地方地方拆发动机你就不怕丢零件吗？！还有宇宙尘埃和岩石碎片！”
“刚才梅子测量过，这颗小行星重力值8.1。”
“而且这种事我们干过不止一次了。”莫格斯扛起巨大的扳手，“就算有冰晶碎片，进入发动机也会被分解为氢原子和氧原子——所以你就放心吧。”
“你们都是一群野蛮人！野蛮人！”看着雨鹰号的人的背影，李朔气急败坏地大嚷。他是科班出身的研究生，国防大学的顶级学霸，汪老头的得意弟子，却拿这群严重违反飞船维护手册的家伙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下了飞船，收拾发动机去了。
“别以为我拿你们几个没辙……”
研究生气哼哼地用手中的平板电脑打开一大堆程序——雨鹰号的AI目前在他的掌控之下，只要开启雷达扫描到这颗小行星上有尘埃碎片什么的，等卫凌风他们回来之后——
“别扫了，梅子的终端也和AI同步的。”耳机里传来卫凌风的声音。
“哼，要你管。”李朔赌气一般将雷达搜索范围开到最大
“我是想让你节约一下电力，现在只有一台发动机工作。”
“我想告诉你们，这颗小行星的结构是非常不稳定的。”看着面前投射的小行星三维地形图，李朔底气十足，“经历过多次碰撞，而且……”
他突然不说话了。
“怎么了？”卫凌风问。
“它的内部有一个巨大的空洞……我们就在它的上面……”
面前的全息三维图像不断延展，描绘出整个小行星的细节，李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冰晶的覆盖下，一个巨大的空洞仿佛将整个小行星变成了一个薄皮大馅儿的空心汤圆。至于汤圆内部的情况是什么李朔无从得知，似乎探测波被什么东西屏蔽掉了。
同样地，卫凌风那边也收到了AI同步的数据。
“别管它，清理好发动机我们就离开。”
“你们还真淡定啊……”李朔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你说……这会不会是战争留下来的东西呢……比如武器库什么的……”
小行星带位于天琴星域H区，属于国境以内，这片区域过去曾爆发过好几场惨烈的太空大战。
“你想那么多干什么。”这回，是莫格斯的声音，“赶紧干活——啊——”
伴随莫格斯一声惨叫，李朔的耳机里顿时传来一片乱叫，他连忙问怎么了，最后还是卫凌风回应了他。
“莫格斯似乎踩塌了什么东西……掉下去了……”
“靠！我就说过这地方不能呆！”
卫凌风的反应倒是冷静而且迅速：“李朔，你在驾驶室留守；剩下的人跟我下去，把莫格斯救上来。”
“我向汪教授他们求救吧。”看着面前的全息图，李朔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这不是一般小行星正常的地质结构，而是……被刻意伪装出来的……
“那就麻烦你了。”
说完这句话，李朔就再也听不到卫凌风他们的声音——量子通讯信号似乎也遭到屏蔽。想到这里，李朔立刻开启了紧急求救频道。
这回，总算是跟上来了。
想到这里，伊恩下意识地去挠自己的眼角，手指却碰到了冰冷的合成玻璃面罩。
他只是个小角色，上次没有收集到重要情报，被打一顿也是正常。公主出逃这件事让雨鹰号碰上本身就属于小概率事件，再加上卫凌风本来就是一个善于把各种找茬的找麻烦的来者不善的远远地甩在身后的舰长……作为一个间谍，伊恩潜伏在雨鹰号上是为了能旁敲侧击打探到卫凌风他哥哥的一些零散情报，无奈这哥俩很少见面，卫凌风对自己哥哥几乎没有任何评价。
“我在这儿！就在你们下面！”
莫格斯被卡在他们脚下的缝隙中了——斯瓦克人体型要比天琴人和爱因人大一倍，当然，体重也重了不止一倍。伊恩甚至觉得如果不是莫格斯的体重，这个黑漆漆的洞就不会被他踩塌出现在所有人面前——他们三个现在挂在绳索上，卫凌风领头，一点点往莫格斯的地方下降。
“我在想哪个星球的重力值是9.1。”卫凌风看了一眼手腕上的便携式终端。
“塔林。”梅子脱口而出。
“外面是8.1……”
“怎么了？”
“海星和这片小行星带同在H区……”卫凌风若有所思地说，似乎又在自言自语。伊恩突然想起20年前袭击海星的就是塔林人，10多年前的几场战争也是在这片区域打的，再加上下来之前看到的小行星全息图——该不会……这里真的是军用设施……
如果真的是什么秘密军用设施，那么这次可算没白跟着。伊恩还在偷偷地打自己的小算盘，卫凌风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
“把莫格斯救上来，然后我们马上走，这里收不到飞船的信号。”
“有什么问题吗？”伊恩问。
“不知道，但是——”卫凌风将把手向下一拉，“这里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莫格斯，你能够到绳索吗？”
“能，但我的一只手被卡住了。”
“你等一下，我这就下来。”
说罢，卫凌风将头盔上的冷光灯调亮，脚踩着墙壁一点一点向下挪动。墙壁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冰晶，光滑得要命，异常的重力更加令人难受。卫凌风终于下降到了莫格斯的脑袋顶上，斯瓦克人的一只胳膊被卡住了，另一只露在外面。
“你们得小心。”他说，“我脚下是悬空的。”
这么说莫格斯的下面就是那个空洞喽？伊恩想，突然他有了一个恶作剧式的念头：
把莫格斯踹下去。
可是梅子在他下面，还有卫凌风，两个人一起把绳索固定在莫格斯的胳膊上，卫凌风试着拉了拉，可惜没拉动。
“你太沉了。”他说，“梅子，把搬运机械开过来。”
“我去！”伊恩自告奋勇。
“好吧，注意安全。”
伊恩开始装模作样地沿着绳索向上攀登，突然，他手中的挂钩一挂空，脚下一滑，整个人很顺利地下落，摔在了梅子身上。
接下来是卫凌风，然后是莫格斯。
仿佛塞住管道的石子被水流砰地一声冲开，三个人的体重瞬间压在莫格斯身上，所有人沿着光滑的管道一起往下掉。卫凌风眼疾手快拉住了保险绳，梅子拽住了莫格斯手上的绳索，可是……
“舰长……你们得松手……”莫格斯结结巴巴地说，庞大的身体正一点点向管道的尽头滑去，“这样下去……所有人就会……”
“不行。”
卫凌风坚决地回答，腾出另一只手抓住梅子手中的绳索——梅子力气小，就快要坚持不住了。因为方才的下落伊恩稀里糊涂地压在了卫凌风的脑袋顶上，当他手忙脚乱地想把手上的攀登挂钩挂回去时，却听到卫凌风冷冷的声音。
“你别动。”
“可是……”
“绳索承受不住我们四个人的重量。梅子，踩住墙壁，稳住。”
“稳不住……”听得出来，梅子很吃力。
“飞船的机器你能调出来么？”
“不行……量子通讯被屏蔽了……”
伊恩望了一眼头顶遥不可及的出口——能屏蔽量子通讯的东西，可是大有文章啊！作为一个间谍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小行星里到底藏着什么，可是在卫凌风和梅子的努力下，莫格斯不断向下滑落的身体正一点一点停住。
不过这两个人也累得够呛——斯瓦克人的体重400公斤，再加上这里9.1的重力……
得想个办法。
不过不等伊恩有所行动，莫格斯胳膊上的绳索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就快要断了。终于，伴随着砰地一声，斯瓦克人迅速滑落，消失在他们眼前，卫凌风急忙沿着绳索往下降，不过是梅子第一个滑落到了管道尽头。
那是一个漆黑空旷的大厅，仿佛仓库什么的，他们一路滑下来的管道像是仓库的通风口。莫格斯正巧掉落在一堆包袱上，400公斤的体重还压垮了一大堆东西。
“真够险的……”斯瓦克人劫后余生地吐出一口气。
“这里的量子通讯是通的。”梅子和卫凌风沿绳索滑下来，少女手中拿着小型平板电脑，“但是和外面的飞船却联系不上……”
“都是我不好……”刚缓过劲，莫格斯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如果不是我——”
“别说那么多了。”卫凌风将头盔上的冷光灯亮度调到最大，“这里不宜久留，得找结实的绳子把你绑上去。”
“我想……是不是可以找找看，说不定有其他出口之类的……”伊恩的双脚终于落在这个神秘的地方，他同样将头盔上的冷光灯调到最大。
“别乱跑。”说罢，卫凌风踢了一下脚边的包袱，“这是……”
伊恩连忙蹲下来查看：“是急救绷带。”
“这个不管用。”
“舰长，这个地方应该有还在运作的通风系统。”梅子看着平板电脑扫描出的周边环境数据，“说不定……有出口。”
“不要乱走。”卫凌风阻止了她，“这地方不是天琴人制造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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