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料,受到五面攻击的封忌云意态仍旧洒然,仿若无静无动的一泓古井,他那双湛蓝冷眸,缓缓移动目光,潜运“乾坤拂朽功”将各人行动倒映心湖,在他眼里,这五人的所有动作都如同乌龟爬行般,一目了然,虽快或慢,刺左扑右,谁前谁后,他一眼便可以看出各人招数的运行轨道。
在他的心境澄明中,天地仿佛是静止的。
封忌云就在这刹那间,人剑合一,背上逍遥剑猛然出鞘,只见一片白光剑影乍起爆散,正前方的李龙先火爆枪差点把持不住,那数波无止尽的剑气毫不留情地击在枪头上,叫他动弹不得,李龙先只觉胸口气闷得难受,终于忍受不住‘噗’地一声,喷出一蓬血雨,跌坐在地。
右后方的花妃艳这时也不好受,她的七彩流带完全被惊人的剑气给笼罩,想抽回也抽不回,想改变方向也改变不了,就像被剑气给钳制住似的,她苦无对策只好娇喝一声,自行将七彩流带迸断,倒飞几丈勉强消退真气倒冲的内伤,俏脸惨白地运功调息。
左边的尤刚更惨,两把双刀还未碰到封忌云一根寒毛,胁下竟先中剑,他甚至看不清封忌云到底出了多少招,也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把剑指向哪里。
这时他才真正明白封忌云的精妙剑术确实已臻化境,与当年的绝代女侠纪湘君相比,毫不逊色,那种剑术几乎已经不能说是使剑了,而是一种直接来自于精神的驾御之剑。就算他尤刚再邀多少江湖豪士来助阵,恐怕也无法将他给留住。
左后方的崔愁一长剑所击之处,只觉一波气流将他剑势给挡去,再来便是被封忌云的剑气给扫了十三剑,顿时差点连剑都拿不稳,还好他变招也快,剑尖一抖急忙上格,与封忌云的剑锋正好打个正着,只听得‘铛铛’两声,崔愁一手上长剑竟从中裂成两半,他心中登时大骇,这可是他出道以来从未发生的事啊!他立即横剑护胸,飘退数丈才停下。
右方的范杰十八快刀恰与封忌云的剑一来一往,不只一样快,甚至连击出的十八个方位都一样,如果说封忌云现在只跟范杰一人对战,那么范杰不会像现在一样,感到无比的震惊和敬佩,就是因为封忌云同时与五人对战,不仅丝毫不露慌乱,还能不落下风,招招逼近,着着抢先,进而将每个敌手都在一刹那间逼退。
范杰忽然流下了滴冷汗,只为了自己竟在联合四人之力下和这位不世的剑手攻完十八刀,实是感到惭愧啊。
封忌云微微一笑忽道:‘范前辈,小心了。’
他手中逍遥剑在范杰的第十八刀刚使完,正是新力未生旧力初消时,突然‘唰唰’攻出位置之妙,方位之绝的两剑,快速无伦,范杰措手不及,想向左急闪侧身避开,但封忌云的森冷长剑有如看透他行动般,早已抢先一步指在他胸前了。
范杰面若死灰,看着陪伴自己五十余年的刀,忽然生出不如归去之心。
封忌云长剑闪电回鞘,卓然而立,心中大是欢欣,明白自己的武学造诣实是又进一步了。他这回同时击退江湖上五位好手,一气呵成,竟只花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确是证明他已名列武林第一流高手的境界。
范杰长叹一声,摇头道:‘罢了罢了,封少侠剑术盖世,范某自愧不如,我先前既已说了退隐江湖,也不绝会食言,范某这就退出江湖罢!’转身便要走。
封忌云道:‘范前辈请留步!’范杰闻言停步,诧异看向他。封忌云续道:‘在下剑术专走快、绝二字,范前辈会输在下,不过是艺精的差别罢了,若是范前辈再将十八刀潜心修炼成无穷尽的刀气轮回,肯定能扬名天下,到时,在下也未必能胜过你。’
范杰听他一席话,虽觉颇有道理,但他闯荡江湖五十年,又岂能被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小辈说教,还被他指点武功?老脸不禁一红,冷喝道:‘谁要你多嘴?我范杰说要退隐就是要退隐!十八快刀如何我老范也不管了!’范杰说完,身形一晃,已远在十余丈外了。
封忌云无所谓地潇洒耸肩,眼光一转,看向其余众人道:‘尤刚,你明知姜辛胡作非为,还助纣为虐,我断你一臂筋脉,已是手下留情,若你还想报仇,我封忌云随时奉陪。’尤刚这时才发现他胁下中剑处,已无法再使力,脸色登时变得惨白非常,万想不到这封忌云的一剑,竟有如此大的威力。
尤刚冷冷道:‘哼!不用你假好心,主持正义还轮不到你!你最好开始后悔没杀死我。’又瞪了花妃艳一眼,才施展轻功离去。
封忌云似乎对他的话一点儿也不在意,任他离去后,又看向李龙先道:‘你真气已被我所破,若不觅地休息疗伤一年,必定会内伤过剧,暴毙当场。你认姜辛为挚友,暗地里还不是收了他不少好处?我调查过了,你参与不少姜辛的恶行,所以我以三波剑气破你护体真气,叫你用一年时间想想忏悔,若仍是不听劝,就别怪封某下手无情了。’
李龙先粗眉一拧大叫道:‘现在江湖上谁不这么做?你封忌云以为自己多清高?’猛烈咳两声后,又呕出一口血,他只好不扬声以免内伤加剧,低声道:‘输你就是输了,姜老三的仇……老子也不报了!’转身扶着大树,脚步蹒跚地离去。
封忌云瞟了他一眼,露出似有若无的笑容,再看向崔愁一道:‘崔前辈,你——’崔愁一立刻截断他道:‘好了!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自知剑术不及你,但若是我们斗上数百回合,胜负还未知呢!不过你这几招“不攻之守,不守之攻”太过巧妙了,我能撑到二十招就算万幸了!但崔某有一事相询,那便是你的剑术与我当年见过的纪女侠竟有几分相似处,不知崔某说得对否?’崔愁一不愧为使剑大家,眼光着实独到锐利。
封忌云微笑道:‘崔前辈眼光真厉害,竟能看出在下的剑招要旨,实令我佩服万分。至于纪女侠的无相剑,在下是万万比不上的,师尊曾说过纪女侠的剑招给我听,的确招招发人深省,剑剑绝妙不已,师尊将纪女侠的部分精华改良成在下所使的“逍遥剑”,所以在精神上确是有相通之处。’
崔愁一欣然道:‘原来如此,峰隐兄确实是一代奇人啊,封少侠若是见到令师,请代崔某问个好。’他抱拳道:‘崔某长剑既断,与江湖俗事已一了百了,有缘再见吧!’他本来的争名夺利之心,却在剑断的一刹那,忽然感到武林里的俗事,就如同他手上的剑般,易断难补,是违抗不了的命运,强烈的求胜心,一瞬间消失,又突然闪过范杰的豪语,心想他也该退了,这毕竟是年轻一辈的天下啊。
封忌云点点头道:‘崔前辈,后会有期。’崔愁一心神轻松下来,捡起了地上的断剑,哼着小调儿,一个闪身就不见踪影了。
现在官道上只剩花妃艳一人,幽怨地瞧着封忌云,美目似嗔似喜,一副身子娇弱站不稳样,倚靠在树边。
封忌云双臂环胸,洒然道:‘花姑娘你也可离开了,不过,封某多嘴劝你一句,小心尤刚,他会来找你算帐的。’花妃艳嫣然笑道:‘我才不怕那姓尤的臭男人呢,他不过是忌妒心作祟罢了,像这种凡夫俗子,难道妃艳还遇着少了?他和姜辛也不过就是那么一回事,男人嘛,爱得不就是美女的身体罢了。不知封少侠想不想妃艳也来伺候你一回儿,大家交个朋友如何呀?’她笑容艳丽,语音款款深情,施展浑身解数,同时运用媚眼大送秋波,她心道:如此俊伟男子真是难遇,若能诱得他入我房,想必是一大艳事哩!平日那些粗鲁壮汉可真是弄得我没味极了。
封忌云俊容掠过一丝笑意,举步转身道:‘封某心领了,各走各的吧。’花妃艳倒也不死心,娇呼起来:‘哎哟,人家被你打伤,难道你这侠士也不过来扶妃艳一把?’呵,我就不信你不过来。花妃艳心中得意想着。
岂知,封忌云头也不回笑道:‘花姑娘说话中气十足,想必也不需封某多此一举吧?’花妃艳娇嗔道:‘妃艳想你多此一举啊,封少侠若拒绝人家,妃艳会很伤心的。’她香气扑人,姿态曼妙地飘身挡在封忌云面前。
封忌云俊眉轻扬道:‘花姑娘若会伤心那就只好伤心吧,多吃一点苦,也未尝不是好事。’花妃艳跺脚道:‘你这不懂怜香惜玉的臭男人!人家可是在哀求你哩,竟然如此不解风情!?’封忌云好笑道:‘我是不懂怜香惜玉,不过也不是臭男人,至于不解风情……花大姐的风情,在下的确不大想了解。’
花妃艳闻言美目几乎要喷出火来,气呼呼地瞪着眼前这个言辞厉害的俊逸侠少,竟然直呼她大姐!?
封忌云突然出手捏了下花妃艳的粉颊,爽朗笑道:‘你的表情真好笑,一下含情脉脉,一下怒气冲天。气什么呢?笑一下吧。’花妃艳抚着自己被他触过脸颊,恍恍惚惚的,居然心中有些小鹿乱撞,好似回到十几年前她初恋时的甜美感觉般。她抬头看向封忌云,美目盛满绵绵情意,俏皮笑道:‘那再叫一声花大姐来听听吧,云弟。’
封忌云洒然笑道:‘花大姐,花大妈,花大娘,花大奶奶,你喜欢听哪个?’
花妃艳噗嗤一笑,说道:‘好了好了,花大姐不缠你了,有缘在栖霞山再见罢。’衣袂飘飘而退,先抛给封忌云一个媚眼,这才消失了身影。
封忌云也不去多看她一眼,迳自走向官道旁的草丛,走了十余步,忽然蹲下来,很有兴趣地对着草丛问道:‘两位兄台,你们趴在那儿不累啊?’
小聂子和向见磊两人趴在草丛里,本想没人会发现他们如此丢脸地躲在这里,没想到那封忌云不愧是高手中的佼佼者,竟然在众人都走光了,才走来蹲在草丛前,揭穿他们的藏身之处。
小聂子尴尬一笑道:‘嗯,是有一点累啦。’而向见磊则很有礼貌谢道:‘多谢兄台关心了。’
封忌云先瞧他俩皆是骨格清奇,身负武功的俊逸少年,再将眼光落在他们两人奇怪的互抱姿态,又浑身衣衫不整,杂草满头,以及颈子上的点点红斑,心中突然一惊,心想自己可能破坏了人家的好事,于是便不好意思站起来道:‘原来封某打扰了两位的……私事,请两位大可继续,千万别因封某坏了兴致。’他心中一叹道:我久居白皑峰,没想到中原的武林人士如此开放,就连这种事也可在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官道边进行,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
向见磊一头雾水,完全不懂封忌云在说些什么。而小聂子则是瞪大了眼,久久才消化完封忌云的弦外之音,突然爆出笑声道:‘哈哈哈哈哈哈……哎哟,你别笑死我啦,你想到哪里去啦,开门二师弟!论辈分,你还得要叫我一声关门大师兄呢!’
封忌云一脸诧异,失声叫道:‘叫你关门大师兄!?’
向见磊赶紧再加上一句道:‘那我们是同辈的,因为我是关门二弟子嘛。’
封忌云满脸疑惑问道:‘嗯……关门二弟子?’
小聂子和向见磊分别跳起来,小聂子一脸开心地勾着封忌云的肩膀道:‘遇见你真是太巧了,走!快请你大师兄和二师弟吃一顿饱再说!’向见磊走在封忌云另一边,也是满脸兴奋道:‘封师兄,你刚刚那几招真是了得,确是切合师傅所说的以心御剑,有空可否教教我呢?’他们俩人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句的,说个不停,一左一右夹着封忌云走向洛邑谷地的大城。
封忌云等他们俩说得差不多了,才猛然停下脚步,看了看他们,有点迟疑问道:
‘两位贵姓啊?’
他两人愕然停下,这时一阵晚风吹过,三人突然默默无语,冷汗暗自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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