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不必再多说什么,说他爱她,愿意一辈子照顾她之类的话——因为她应该明白,一直以来,他都是在这样做。
她奇怪自己为什么不像之前那样抗拒,也许真的想要停下来休息一下?那么阿卓,绝对是不错的人选——他们曾经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与商睿不同,阿卓总能让她感到温暖又安逸,所谓岁月静好,应该就是他能给她的生活。
曾经被所谓爱情高高抛起,最终却重重跌落。那么,是不是早该选择这种美好且平静的生活?
脸上的泪还没有擦干,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挂着的傻笑一定非常难看:“我不知道,阿卓。。。。。。能不能再给我一些时间。”
这个回答已经让他觉得满意——于是他低头看了看表,起身走过来,第一次吻了她的额头。
“好。但不要太久。”他温柔的说着,“今晚不能送你了,小程现在楼下车里等你。”
她阖上阿卓的房门,一个人离开。站在灯火通明的电梯里,一遍遍摁下按钮。电梯带着她上上下下,就像此刻的心情。
——嫁给阿卓,好像是一件奇怪的事。而更让她奇怪的是,自己竟然开始认真考虑这件事。
直到她看见楼下车门外等着自己的程明远,才晃过神来:“抱歉程哥,这么晚还要让你跑一趟。”
“应该的。”程明远笑道,帮她打开车门。
开出一段,她有些心神不宁,随口聊着最近的新闻趣事。程明远突然开口道:“丁小姐——”
“怎么?”她微笑着。
“其实,我不应该多嘴。。。。。。但陈方琼想要见你一面。”
她敛了笑,“程哥和她很熟么?她应该知道我的电话,这次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很抱歉。之前的确是我把你的号码告诉她的。我真的没想到她会那样做。。。。。。”
“哦?她怎样做的都告诉你了?”她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听起来不是那么刻薄,“那你们还真不是一般的熟悉。”
“其实你不原谅我也没关系。但方琼原本应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以前就认识。她曾经是我的中学同学。”程明远反倒平静下来,微笑道,“按理说也是我多事了,但是既然答应帮她一个忙,便帮到底吧。”
她思绪纷乱,语气却平淡无波:“她应该去找阿卓,而不是找我。”
“其实方琼是一个明理的女人,只是用情太深。”程明远犹豫道,“过后她也很后悔,觉得你不会再见她。所以我帮她,也只是希望你能再见她一面。”
“如果阿卓不爱她,我们见面有用吗?”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其实,她早就知道你了。”程明远说道,“她与坤哥认识很久。心里一直把你也当成媛媛一样看待。只不过后来。。。。。。”
不知为什么,她觉得鼻子开始发酸。
“。。。。。。看在她曾经帮过你的份上,你就答应见她一面吧?”程明远突然说道。
下意识的放下车窗,冷风立时从外面灌进来。她不由得别过脸去。
在后视镜里见丁然疑惑的转过头来看自己,程明远犹豫道:“她的父亲,是你大学时计算机学院的副院长。”
丁然面色越发的冷。程明远赶紧解释:“其实当时坤哥并没打算请陈院长帮忙的。只是无意中被她得知这件事,就给她父亲打了个电话。。。。。。”
——是的,总有那么一些人,可以随意的左右他人的生活。对她来说曾经束手无策的困难,在旁人哪里,只是如此简单的事情,不需吹灰之力。
而阿卓从未提及——也许是为了顾及她太过敏感的心思。
不由得思绪渐远——阿卓对她来说,原本是朋友,也像亲人,仅此就够了,她不必知道太多。可是如今,阿卓那些从未主动对自己展露过的一面,开始让她觉得不安。
她讨厌这种感觉,一时却又无法摆脱。
“谢谢你程哥,”她微笑道——既然该来的终归会来,总比蒙在鼓里要好。见程明远有些讶异的表情,她接着道:“麻烦你转告陈小姐,我的手机向来不关,她可以随时找我。”
“。。。。。。谢谢。”程明远感激道。
她不由得看了程明远一眼。他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赶紧打开了车里的广播,掩饰过去。
她转脸看着车窗外,佯装没有注意。
第二天的婚礼上,丁然倒遇见不少面熟的人,都是中学时高她两届的师兄师姐、杜明徽的中学同学。大多数见了丁然,寒暄两句,便会问到周小染。
好像时空错乱,回到了从前,默默无闻的丁然身边,有个光芒四射的小染。
回答的次数多了,丁然不禁想,自己该写个介绍小染近况的牌子,放在旁边的。
等新娘入场的间隙,抬眼发现邹阅站在自己身后,正微笑着打量自己。
“笑什么?”她故意问道。
“我只是奇怪,从那时起直到现在,为什么你没有小染那样的好人缘。”邹阅笑着回答。
“我也奇怪呢。”她嘴上苦恼的叹气,心境却完全相反——他们三个人,总算可以,这样坦然自若的谈起对方。
“也许因为你有一点不及小染——总是不肯给自己机会,也不给别人。”他目光投向别处,并没有看着她。
“主动给小染打个电话吧。她很想你。”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转身去招呼客人。
她怔怔的看着邹阅离开,然后将目光投向红毯,直到乐曲响起,美丽的新娘挽着父亲的手臂,出现在红毯尽头,缓缓走近。
赶紧和其他人一起,将提篮中的玫瑰花瓣,洒向新娘。
纷纷扰扰的花瓣,如雨般落下。
花雨之中,面带微笑的新郎,快步上前,从岳父手中,接过新娘的手。
一切都看似那么完美。如果不是昨晚,她亲眼见过一脸落寞的杜明徽。
而红毯的对面,邹阅也在观礼的人群当中,微笑着看向他们。
她好像第一次产生这种困惑——男人们啊,究竟在想些什么?
毫无征兆的,望着笑容甜美的新娘,她的眼泪便涌上眼眶。
喜宴开始的时候,姚姚要去换敬酒的礼服,丁然起身跟上。
低头帮姚姚整理衣服的时候,只听姚姚犹豫着说道:“。。。。。。然然,要是敏毓跟你说过什么。。。。。。”
她心里一顿,却若无其事的抬头笑道:“敏毓?她没说过什么呀?”
“这样啊。。。。。。”姚姚支吾着掩饰过去,又笑着拉起她的手,“一会儿他们少不了灌你,先去吃点东西垫垫吧。”
“嗯。”她微笑着答应,又上下打量一番穿戴好的姚姚,“行了,咱们快下去吧。”
姚姚便匆匆下楼去。她低头跟在后面,似乎听见心底沉沉的叹息。
婚礼过后,将一脸甜蜜的姚姚送上飞往西南高原的飞机,丁然独自返程。
那个向她求过婚的男人,好像突然消失不见。
她心里很清楚——这就是阿卓留给她的时间。
那段日子,天气越来越冷,思绪也随着温度越来越凝滞。
于是一反常态,每到有阳光的午后,便不再加班,而是躲在宿舍小小的阳台上,静静望着窗外法桐光秃秃的枝干,努力想要理顺思绪。
过后再回想,她只能依稀记起,那年冬天,晴天特别多——那是一个干燥的、寒冷的漫长冬季——没有下过一场雪。
要爱上一个人有多难?她以前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曾经,只见过那个人第一眼,便觉得自己永世也不会再将他忘记。虽然,一直努力想要忘记。
原来,爱上一个人,是件非常容易的事情,可是,为什么,想要爱上阿卓,却是那么难?有时,她会自暴自弃的问自己,如果不能爱上他,便不能和他一起生活吗?能不能,只做一个好妻子,善待他、和他的女儿,却惟独不爱他?
有时,她想起曾经和商睿在一起的日子,那时还那么年轻,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嫁给他。她只是想着,两个人,就这样一起生活,一天天,一年年,直到很久很久的以后,直到和他慢慢老去。
还有的时候,她会抱着小染的本子,呆呆坐着。那时脑中常常是一片空白。她迟迟没有按着邹阅的建议,给小染打电话——太久了,她想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时,她便会回过神来——自己不是要考虑与阿卓的婚事么?为什么总是想着想着,却想到不相干的人?为什么明明是不相干的人,颊上却总有擦不干的眼泪?
直到有一天,阿卓来找她。她才恍然间发现,原来阿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被她用完。
同样是在明媚的午后,隔着玻璃窗,太阳照得阳台上非常暖和,好像春天一样。阳台上有一只低矮的木凳,是平日里她踩着晾晒衣服用的。现在,她坐在上面,抬头看着阿卓,有些不知所措。
而阿卓也安静的看着她,终是什么也没有再问。末了,只是微笑着低头对她说道:“去吃饭吧——”
她被阿卓拉着手站起来——阿卓的手,不论何时,即便是最冷的冬日,即便是和商睿一样,雪天里只穿单薄的衬衣,却总是暖的——温暖又干燥,让她觉得非常熨帖。
而商睿,反倒在夏天的时候,手会变得微凉,如同他眼底浅浅的笑意一般,让她想起梦中遥远的清凉月光——最遥远的,永远不能触及的月光。
她有点走神——不过,没有关系,会有阿卓牵着她,小心照看着她的脚下。
其实早就有了答案不是么——可是又为什么,一直犹豫着,贪恋手心里的温暖?
“围巾很好看。”阿卓笑着,抬手抚过她颈间姜黄色的围巾。
她也浅浅笑着。
太阳照得她睁不开眼睛,阳光将发梢染成了栗色,颊上有淡淡的雀斑——阿卓低头看她一眼,记忆中,他最初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漂亮的孩子,头发乌黑,皮肤雪白,脸颊上是化不开的柔柔的粉,像自己买给媛媛的、第一个洋娃娃。
——这个孩子,终于长成一个年轻姑娘。他等了六年,等到这一刻,牵着她冰凉的手,心中突然有些恍惚。
她看着阿卓唇角的微笑,便也抬头对阿卓微笑。只是,她不会知道,他的笑,却是在暗笑自己,险些失了一个成年男子应有的沉稳。
他其实也一直在犹豫,不知当初做这个决定,是不是最妥当的选择。自十六岁起,他做事便开始不断权衡利弊——怎样是最合适的,怎样可以得到最大的利益,又怎样尽可能的规避不可预期的风险——头脑时刻清醒,条理分明。直到遇见她,他的理智似乎开始变得脆弱。
年轻时,不是没有爱过,他与自认为深爱的女人,生活了十年,然后平静的分开。
现在对他而言,什么是爱呢?他不知道,也无暇去考量。他只是明白,丁然于他的意义,有些像媛媛,却又完全不同,无法说清,而且他也认为不必说清。他不会对她说“我爱你”——一如年轻时曾对前妻说过的那样,结局不仍然是分离?
他只是想要娶她,如果可以,愿与她共度余生。
这算爱情吗?女人们心目中的爱情?
也许吧。
。。。。。。两个人就这样走着,没有话。她低着头,她走路时习惯低着头,却常常不是在看路。直到被他拉到车门跟前——
“你们好!”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
Copyright 2021宝石小说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