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围观的人群中,有两个农妇打扮的年轻女子默默地看完了整个行刑过程,然后默默转身离开。
一处废弃的宅院里,年轻些的女子对年纪稍长的说道:“嫂子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做饭。”
“霁雪,你先不要忙了,我也吃不下。”年纪稍长的女子在椅子上坐下,叹了口气,“你先坐下。如今已是只剩我们姑嫂二人,眼下首先要考虑的是我们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先活着,然后再想怎么给我哥哥报仇!”被称为霁雪的女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报仇!”她嫂子凄然地一笑,“找谁报仇?”
“当然谁害死哥哥,就找谁报仇!那些害死哥哥的人,我要他们都给哥哥偿命!首先不能放过的就是那个小太子,要不是他,我哥哥怎么会死得这么惨!等过一段时间,他以为我们都死了,放松警惕的时候,我就再去行刺。我就不信他能永远躲在宫里不出来!”
年长女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人家没有伸长了脖子让你砍就是错了吗?是你哥哥受了那个蒋安的命令,才要去刺杀人家,你哥哥早就知道是必死的局面,只是嘱咐我把孩子生下来好好拉扯长大。我那时就劝你哥哥不要去,且不说太子身边护卫众多,行刺极难成功,纵使行刺成功,皇上震怒之下,如何能放过我们,岂不闻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这天下之大,再也没有我们的存身之处!无论行刺成败,我们都死定了,你哥哥却执意不肯听,才有今天。”
“我们一生下来就是要和这朝廷不死不休的啊!朱重八背叛了大悲明王和无生老母的教义,杀害了小明王和刘大将军,残害我教众,和我弥勒教是一天二地恨,三江四海仇,这仇就该他的子孙来还!刺杀小太子是哥哥未了的心愿,我虽是女儿身,总不能让哥哥白死了,总有一天,我要拿太子的人头来祭奠哥哥的在天之灵!”
“谈何容易!”年长女子见她甚是坚决,也不多劝,说道,“那时我们有二百多人,都行刺失败了,如今死得死,逃的逃,只剩我们两个,成功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先不说这些,嫂子觉得身子怎么样?”霁雪关切地问道。
“今天看他父亲被杀的时候,我觉得肚子里动了一下,像一只小鱼轻快地游动了一下,仔细感觉却又感觉不到了。”年长女子抚摸着腹部,眼睛里满是慈爱,“我不想让他再被牵扯进这杀人和被杀的所谓复仇里了,我只想远远地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把他生下来,让他一辈子平安地过下去。什么国仇,什么家恨,统统不要和我的孩子有一点牵连!”
顿了一下,她又加了一句:“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把你哥哥的这个孩子抚养长大。”
霁雪眼里满是犹豫,好一会才问道:“如果你生的是个男孩,不是应该继承哥哥未竟的事业,继续反抗暴明吗?”
“唉!你怎么和你哥哥一样糊涂!明朝建立已经快一百年了,统治已经深入人心了,我们这些人是成不了事的了。我再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吧!刘大将军的唯一后人,我们的堂主,如今就在宫里,做着太后!”
“啊!”霁雪被这个秘密震惊地瞠目结舌。她也听她哥哥说过她哥哥只是这青木堂的副堂主,那个从未露面的堂主就在宫里,伺机行刺明朝皇帝,这次的行动也是那个隐藏的堂主下的命令。可万没想到竟然是太后。
霁雪两眼发直,好半天才发出一声刺耳的大笑:“哈哈哈哈!我们的堂主是太后,她自己藏在宫里伺机行刺皇帝,行刺她的儿子!让我们行刺她的孙子!这世界是疯了吗?”笑着笑着就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扑簌扑簌流了下来。
她嫂子给她敲着背,待她咳嗽渐渐平息,才又慢慢说道:“也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个太后不是当今皇上的亲生母亲,而是前头那个土木堡被俘虏现在在南宫里住着的正统皇帝的母亲。但她让我们行刺太子爷不是为了反明,而是为了替她自己的儿孙夺回皇位。”
停了一会,她接着说道:“所谓大义,不过是少数别有用心的人用来哄骗别人蹈入死地以牟取私利的幌子。你哥哥和那些死去的兄弟还自以为是以身殉教,其实只是她给自己争取富贵的马前卒子,死了也就白死了,哪里有什么大义!”
霁雪听了颓然坐下,好半天才嘶哑着嗓子说道:“你说的对,她要是行刺皇帝就不至于做了皇帝的老婆又生了皇帝了。这样的人不值得我们给他卖命,我真恨不得进宫去杀了她……”
“唉!死者已矣,活着的还得好好活着,今晚咱们两个去把你哥的尸首偷出来埋葬了,明天咱们就离开北京城。”
霁雪忙拦住她:“你有了身孕,就别去了,别动了胎气。我一个人可以的。”
“才三个月,不要紧的,说不定晚上也还有看守的,得有人把他们引开,才能偷到尸体,你去准备些装神弄鬼的道具,今晚我要用幻术。”霁雪依言去准备了。
幻术不同于法术。幻术是虚而不实、似真而假的,一般是借助道具引导敌人以虚做实、信假为真,这点类似于魔术;或者借助药物操纵敌人的五感,这就是精神类迷药了。而法术是以自身之力来引导自然之力为己用,需要自身的法力为引子,所以对施法者本身要求更高。她嫂子因为有了身孕,不便使用法术而是改用幻术。
晚上看守尸体的是东城兵马司的差役,因为白天的场面实在太大,这里摆了五十多个尸体,任谁也不能不觉得害怕,所以守夜差役分成上半夜和下半夜,每一拨差役有十多个。人是群胆,十几个人坐在台阶上围在一起喝酒聊天,到处都是灯笼火把,照得如同白昼,因此也就一点都不怕了。
“还有一个时辰就天亮了,都警醒点。喝几口提提神壮壮胆就行了啊!别都喝成醉猫儿,让人把尸体偷去也不知道!”一个捕头按着腰刀站起来,警惕地四周看着,大声吩咐道。
“知道了”、“放心吧,唐头儿!”众差役七嘴八舌地应着。
“这东西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谁还偷去埋在祖坟里不成?”一个青年差役打趣道。
“你还别说,还真是好东西呢!那个死太监的肉就有好多买的,据那些买的说是能治很多种病,听说那么一小块就卖一百文,那几个刽子手挣了好几吊钱呢!比一头大肥猪都值钱!”
“我听说蘸血的馒头能治痨病,人肉能治什么病啊?”
一个老差役卖弄起了学问:“那能治的可多了,唐朝的陈藏器就说过……哎!你们看这几个灯笼怎么变成发绿火光的了!”
可不是,几个插在廊柱上的灯笼不知何时竟然都变成了绿莹莹的,那些火把却早已熄灭了。
“这是鬼火啊!别是鬼要出来游荡了吧?”一个差役小声嘀咕道。
“别他妈胡说八道!”唐捕头骂了一句,将腰刀拔出半尺,警惕得四周看着,同时大声吆喝着:“狗屁的鬼!这是叛党的残余来偷尸体来了,都别他妈哆嗦得跟个娘们似的,锦衣卫那些家伙抓住叛党可都升官发财了,今儿可是咱们兄弟的机会,总算轮到咱们升官发财了,轮开膀子上吧!”这一番话总算安定住了人心。
一群差役都按着刀把,四处打量。那些挂着的人头在风中微微摇动,但却没有什么异常。
“那边!”一个差役用手一指南边,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在他指的方向出现了一个很大的发着绿光的骷髅,正一步一步慢慢朝他们走来,一边走,还一边咧着嘴,仿佛是在大笑。
骷髅的脚步似乎踩在他们心上,这群差役都觉得心提到了嗓子眼,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妈呀!后面还有一个!”一个站得靠后的差役发现后面也有绿光,赶忙回头看,看到的景象几乎把他的胆子吓破,说话都不似人声了。
众人都连忙回头看,在回头的过程中发现东边也出现了骷髅,成三面向他们合围过来,只剩下西面了。
“镇定!这不过是敌人弄的障眼法,咱们手里有刀,不管什么妖魔鬼怪,什么美女画皮,只要一刀下去,统统送它归西!……”唐捕头连忙稳定军心。
他还没说完,身后的一个差役发出一声尖叫:“头儿!你的肩膀上!……”
唐捕头连忙回头看,却见一只没有胳膊的手正搭在自己的右肩膀上,手指还在微微屈伸。
唐捕头觉得脑子有点晕乎,可能是刚才酒喝得有点多了。拿左手朝自己的肩上一抹,却抹了个空。
那些手下齐声喊道:“左肩!”唐捕头又去抹左肩,又是抹空。
“头顶!”这次唐捕头却没有去抹头顶,因为他听到这次的提示声足有五六十人,忙看向四周,这一看他也发出了一声尖叫,在他这帮兄弟的周围又出现了几十个脑袋——没身子的。他这一尖叫,周围那些人自然也发现了自己身边的异常,还有不尖叫的吗?也不知是谁先跑的,反正都疯了一样向唯一没有骷髅的西边跑去,唐捕头也不例外。
其实他们不知道,他们所看到的景象只有他们能看见,因为这些景象都是映射在他们脑子里的。过了好一会儿,差役们跑的远了,两个俏丽的身影显现出来。
“快,我们将你哥哥的尸体装起来。”两人跳上刑台,将被铡成两半的身体装进一个大口袋,两人抬着放到驴背上,然后赶着驴迅速地撤离。在她们走后不久,那个唐捕快带着一大群衙役又杀了回来,发现少了一具尸体,懊丧得直跺脚:“我怎么就着了他们的道了啊!多大一个功劳,就这么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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