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一直做指挥使吗?哪有降啊?”
“指挥使也是有差别的。我开始时金吾前卫指挥使,金吾前卫在太祖时就是上十二卫,正牌子的皇帝亲军;仁宗登基我就变成了长陵卫指挥使,长陵卫是京卫而不属亲军,简单说就是看守皇陵的;看了二十多年皇陵,一年到头连个外人也看不到,我的心也灰了,到了正统皇帝亲政的时候,我的看坟头的差事终于交出去了,也再次降了一些,变成了神策卫指挥使,神策卫归中军都督府管辖,又低了一级。”
张輗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继续说:“我要一直在长陵看守皇陵,也不用受牢狱之灾了。就因为成了神策军指挥使,后来正统皇帝亲征,我也带兵跟着去了大同,结局你也知道了,皇帝被俘,我死里逃生跑了回来,又被新皇追究丢下皇帝逃跑的责任,关进了诏狱,关了大半年。我出狱正碰上我家老三因为骄淫不道连坐下狱,走了个擦肩而过。”
徐有贞觉得很有必要再考虑一下是不是要跟着张輗干了,自己就够不顺的了,别再让这位把霉运传染到自己身上!
张輗怎么知道他的心里所想,还在极力地鼓动他:“你难道不想位极人臣?以你的智谋才略,做个首辅还不是十分裕如!但是你今年已经快五十岁了吧,就算当今皇上不因为你当初建议南迁而故意不用你,按部就班的升职,还得多少年你才能入阁拜相?”
徐有贞有几分得意地说:“老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如今做了东宫讲官,只要与太子搞好关系,将来东宫即位,下官还是颇有几分希望的。”
“有几分希望?不是老夫打击你,恐怕希望还真是渺茫呢!那位连中三元的状元商輅现在已经是宰相了,而且是太子的正经师傅,而且年龄才四十岁,哪一点是你能比的?将来就算你也能入阁,你的位置能排在他的前面?和你同年登科的李贤已经做到了吏部侍郎,入阁恐怕也会在你之前吧?还有于谦,还有……”张輗扳着指头数出七八个人,都是年龄比徐有贞小而官职比徐有贞高,比徐有贞入阁的希望大的多的,最后总结道:“就算你最终能入阁,恐怕至少也要十几年后,而且也一定做不到首辅,你是肯屈居人下的人吗?”
让他一说,徐有贞觉得还真是希望不大,因此眼巴巴地看着张輗,问道:“以老大人的意思,我该如何才能如愿以偿呢?”
张輗终于看到他露出虚心求教的神色,十分满意,说道:“如果按部就班地升职,你基本难以如愿了,所以只有——独辟畦径,不走寻常路。”
“不走寻常路?”徐有贞陷入了沉思……
再说朱见济等人春游回去后,一夜无话,第二天常宁带了一匹滇马送给朱见济,果然比李弘暐的朝鲜马还要矮小,朱见济拿手抚摸着柔顺的马鬃,而那匹马喷着响鼻拿头在朱见济身上蹭。朱见济上下打量着它,只见它眼神清亮,睫毛长长的,马身是红棕色,而马鬃和马尾是黑褐色的,毛质柔润,身体壮实,腿短脖子粗,马头才到常宁的肩部,马身还没有朱见济高。
常宁介绍道:“小爷别看它矮小,其实已经九岁口了,《汉书》中称之为‘果下马’,说这**矮得可以在果树下行走。云南多山,这**生长在云南山谷间,耐劳善负重,能远行,非常宜于在崎岖山道上长途驮运,山也爬得,羊肠小路也能走,唐宋时的茶马互市就以滇马为主要运输工具,名为‘大理马’,身躯小而马蹄大,跑起来十分平稳,而且性情温顺,最适合小爷骑乘。”
朱见济看这马矮,因此也不用常宁扶,自己把着是马鞍前端高起的铁过梁,将脚在地上一蹬,翻身上了马,在院子里来回跑了一圈。果然是十分平稳。
朱见济来回骑了两圈,这马的脊背宽广平坦,骑着十分舒服,下了马就拍着马背对小马说:“你长得红里带着黑,干脆就叫‘桑葚’吧!”
桑葚用鼻子朝朱见济喷气,算是默认了这个新名字。
朱见济在文华殿读书时还惦记着这匹新得的小马,散了学后就急急地回去陪着桑葚玩,到花圃里薅了青草喂它。正玩着,朱见浚两兄弟也来了。朱见济见朱见浚的腿一瘸一拐的,忙问是怎么了。朱见浚口里咝咝着答道:“昨天骑马的时间太……太长了,屁股疼,大腿内侧也磨……磨破了,疼!”
朱见济心说不疼才怪,除了吃烤肉那一会,其他时间朱见浚几乎全在马上练习了,连回来的路上都是骑在马上,朱见济总共骑了不到一个时辰都颠得腚巴骨疼,何况他骑那么久。朱见济看他走得小心,一步一咧嘴,就奇怪地问:“你都快走不了道了,怎么不好好养着,怎么还有空来玩啊!你想我的话可以让我去看你啊!”
朱见浚指着马说:“我昨天练得还不是很好,你把你这小马借给我骑一会吧!今天我还要继续练!”
朱见济听了目瞪口呆,道:“你都这样了,还要骑马,不要命了?等你养好了伤再练就是了,否则你的腿还不磨坏了?”
“不,皇祖母说了:无论学什么都最忌一曝十寒,没有恒心,什么事也做不成。所以我一定要在练习中让伤口逐渐愈合,而不是等伤口愈合才再练习。”
朱见济不由腹诽地想:“哇靠!这是什么理论?伤口继续磨,能愈合才怪!这老妖婆怎么对自己的亲孙子都这么狠啊!”朱见济看他坚持,也就只好牵着马过来,和朱见清一起扶着朱见浚爬上马背,常宁跟在马旁边指导朱见浚。要说朱见浚对自己还真有股狠劲,别看他在地上走路都艰难,但一旦骑在马背上,姿势却是一丝都不走样,连表情都十分淡定,看不出一点痛苦的表情。想象朱见浚正被马鞍磨着已经磨破的大腿内侧,朱见济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朱见济和朱见清等人站在台阶上看朱见浚骑马在院子里来回走柳,一边点评着,时不时对着朱见浚喊:“浚哥,身子不用那么僵硬,要随着马的节奏前后摇摆才行啊!”
朱见浚骑马来回跑了十几圈,才下马休息,朱见济看他头上都出来冷汗了,下了马几乎都站立不住,却咬着牙不喊疼,不由暗自喝彩:还真是兰博一样的硬汉子啊!
接下来朱见清也上马跑了几圈,他的骑术就比朱见浚差了许多了,只敢让马小步慢跑,不敢让马奔跑起来,而且一定要有人给他牵着马笼头才行。
朱见清回来后,朱见济也扳鞍上马,此时院子里已经聚集了孙炯等一大群人围观。朱见济是个人来疯,人越多表现欲越强。此时自己感觉常宁教的那些已经练得比较熟练了,而且这匹滇马又是温顺而平稳,所以就起了卖弄的心思,手扶着铁过梁,慢慢起身,两腿微曲,双手平伸保持平衡,最后竟站到马鞍上,引起了一片喝彩声。
朱见济十分得意,这段时间的站桩没白练,在奔跑的马背上竟也站得平稳,而桑葚也似通人性,不需要朱见济控制,一直转着圈子保持速度平稳。直到马转了一圈,朱见济才慢慢蹲身,重又坐回马鞍,一直在场正中盯着的永济的一颗心也才落回肚子里:朱见济卖弄不要紧,他的安全却要着落到永济身上,也只有他才有能力在朱见济失手的时候飞身扑救。
中午朱见济要留朱见浚两兄弟吃饭,他们却死活不肯留下吃,非要回慈宁宫去吃。朱见济看朱见浚都走不了路了,只好让太监抬着自己的肩舆送朱见浚回去。
第二天朱见浚和朱见清没来,朱见济估计朱见浚的大腿怕是破的更厉害了,所以下学后朱见济就去慈宁宫去看望他。从上次落水,朱见济借着养病的由头就再没去请过安,如今要去慈宁宫还是有些忐忑,所以把孙炯等太监都带着。
朱见济进正殿请安的时候孙太后正半躺在炕上,微闭着眼,精神不是很好,连话都不怎么说,更别说让人拿东西给朱见济吃了,这正中了朱见济的下怀,这宫里的东西朱见济是万万不敢吃的。
朱见济见此情景一颗心放进了肚子,匆匆向孙太后行了礼,便赶紧告辞出来去朱见浚的住处。朱见浚和朱见清住在左右配殿,朱见济走到门口就见朱见浚正褪了裤子仰在床上,万贞儿拿药给他涂抹伤口,一边涂抹一边责备他:“眼看就快十岁了,还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上次磨破的还没好,又去骑马,你看这血肉模糊的,别再落下伤疤。而且磨成这样怕是没个十天半个月是养不好的!只顾自己逞能,也不管人家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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