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在中国古代社会所发挥的作用与影响非常之大,从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主张以来,儒学逐渐被提高到一个极高的地位。《论语》作为儒家经典,历朝历代都有很多名家大儒做过注解,从孔安国到何晏,从张禹到郑玄,从孔颖达到朱熹,都为《论语》做过注,其中又以朱熹的《论语集注》影响最大,既讲义理,又重训诂。被明朝定为官方标准教材,作为科举考试的标准。
在场的这些官员科举之前自然是以朱熹的注解为准,但做官之后对其他人的注解也都会有所研究,但从来没听过还有朱见济这样解释的,都感觉新鲜,因此阿谀赞颂之词倒也有些是发自真心。
朱见济早已是汗湿重襟,但总算是对付了过去,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景泰帝听着群臣大拍马屁,对他的表现也大为满意,嘱咐他几句好好学之类,便带着一干旁听的大臣们离去了。
陈循便接着讲解。这算是新学期开学,所以陈循、高谷、萧鎡、商輅等师傅们都来了。随后的几日陈循等阁臣便不是每日都一起来,阁臣们要处理很多国家大事,事务繁多,忙得脚打后脑勺,不可能每天都来朱见济这里,因此是分成了四班,四天一轮。每天都是一位阁臣讲解,而几位侍讲和侍读一般都是每天都到。他们在翰林院供职,平时极为清闲,所以都把给朱见济上课作为头等大事。渐渐的熟悉了,给太子讲课自然也不会像民间私塾那样严厉,有时也会教一些礼仪和说一些时事给朱见济听。
每天头午上课两个时辰,大致分成三段:开始先由侍讲检查昨天所学的背诵,然后是上生书,阁臣讲解当天的新课,讲完之后就走,之后朱见济就背诵,有不理解的便是侍讲或者侍读讲解了。阁臣走了之后气氛就轻松活泼了许多,侍讲和侍读都是年轻人,年纪最大的柯潜也才三十岁,照例会在阁臣走后让朱见济休息一刻钟,进些茶点。
每天所学也并不多,一般只有四五则,朱见济背得快,因此总能剩下好多时间,多的这些时间又不好提前太多下课,至少也要靠满一个时辰。他们便讲许多杂学给朱见济,有时是诗词歌赋,有时是猜谜对对,都是些入门知识,有时还带着故事一起讲来,朱见济觉得比正课有意思得多,和聊闲天差不多。
朱见济觉得这种上课简直就像在大学里学古典文学,只不过是一大群老师给自己一个学生讲课罢了。阁臣讲课如教授,有课才来,讲完就走;侍讲如讲师,教授不在的时候顶班;侍读如助教,指导课业解释疑难,做好教学辅助工作。如果这么算的话成敬夫子应该算是家教了。
因为这些侍讲和侍读们都是景泰帝录取的进士,而且都年轻,将来要跟着朱见济混,自然把朱见济当成未来的皇帝来尽心教导,态度也和蔼亲切,因此朱见济的学习过程也十分舒服,渐渐也不视读书如畏途了。
让朱见济畏惧的是孙太后的慈宁宫。年前因为朱见济被下毒,景泰帝便以朱见济“大病初愈”的理由让朱见济只在自己宫里待着,免了他的请安。现在都能上课了,所以景泰帝就让他每天到各处请安。而且因为景泰帝是早朝之后才到两个太后处请安,所以特别嘱咐朱见济不必等着他一同去。
头几天朱见济一直延挨着等景泰帝下了早朝才一同去给孙太后请安,而朱见济的老师们却是下了早朝就去文华殿的,因此朱见济去上课便迟到了,让一群老师等了许久。知道这些情况之后景泰帝就让朱见济自己先去太后处请安,不要等着一起去了。
这一日,吃过早饭,朱见济不情不愿地向慈宁宫走去,身边的一大群护卫都带着了。太阳还没出来,到处是黑越越的,似乎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就隐藏着鬼魅。走进慈宁宫大门,朱见济更觉得风中那些落光叶子的花树都像地狱的魔鬼一样挥舞着利爪,似要择人而噬。
挪进殿门,就看见孙太后早在暖炕上坐好。孙太后身穿五福捧寿纹饰的大红绸面的紫貂皮裘,手里正捧着一个暖手炉。
朱见济连忙上前施礼,口里说着:“皇祖母吉祥!济儿给皇祖母请安了!”
“哦!我的乖孙子来了,这大冷的天怎么这么早来请安,看把小脸冻的!快,快到炕上来坐!”孙太后露出一副慈祥的模样,又吩咐宫女,“云锦,去把给我熬的参汤取来,给太子喝一碗暖暖身子!”
孙太后说“乖孙子”时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只是重音落在“孙”字上,听起来像是“龟孙子”。
“皇祖母给济哥哥什么好吃的?我也要!”却是朱见清跑了进来,一边还手忙脚乱地正帽子。他身上穿着鹅黄色的袍服,腰间缠着杏黄色镶嵌宝玉的腰带,眉眼里带着笑意,眉角微微上挑,眨巴眨巴眼睛,长长的睫毛抖动了两下,“就从厢房跑过来这远近,几乎就要冻掉我的手了呢!”
孙太后便把手里的铜暖炉递给他,随口问道:“你哥哥还没起床吗?”
朱见清也给孙太后请了安,一边回道:“浚哥哥正在穿衣服,还没洗漱,还要过一会才过来请安。”一边上炕挨着朱见济坐了。
孙太后说道:“因为你济哥哥冒风来给我请安,所以让他喝一碗参汤暖暖身子,你刚从被窝了爬起来,那屋到这屋,能有什么冷的,喝参汤做什么!”
说话间云锦用托盘端了两盅参汤来,将一碗呈给孙太后,另一碗放在朱见济面前。朱见济拿起来揭开茶盅的盖子来看,只见这参汤是浓郁的琥珀色,碗底一块参片,可以看出这支参该是挺粗壮的。
朱见济却犹豫着,喝吧,既然都已经知道了孙太后恨不得让自己死,已经有了下毒的前科,这慈宁宫的东西再敢入口简直是寿星老上吊——嫌命长;有心想不喝,这是太后赏赐,又找不到个合适的理由拒绝,总不能说怕中毒吧!朱见清也侧过头来看着碗里:“这参怕不有年头了,这么粗!往常皇祖母说小孩子不能喝参汤的,都不给我喝,如今却赏给太子哥哥,真偏心,我也要。”
孙太后说:“你要喝就喝我这碗!那一碗是专门给你济哥哥的。”
朱见济听她这么说更觉得这碗里肯定有料,赶紧说道:“不用了,我这会儿坐在炕上,身子已经暖和过来了,清弟先喝这碗吧!”顺手就递给了朱见清。朱见清喜滋滋地喝了,却也不见有什么异样,倒是一碗热汤下肚,小脸更加红扑扑了。朱见济看他无事,觉得或许孙太后未必会做得出在自己宫里下毒的事来,不过转念一想也未必,如果和腊八粥里那样几天后才发作的话……,只希望孙太后有解药吧!否则朱见清可就要替自己死了。
孙太后又说:“难为太子这么疼爱弟弟,云锦,拿些点心来给太子吃。”
朱见济这次可不等她摆到眼前来了,孙太后话音刚落朱见济便立时说道:“孙儿是吃过了早饭才过来的,现在食物还满登登地在嗓子眼呢!”说着故意打了一个饱嗝。
朱见济不敢多坐了,怕孙太后还要出什么幺蛾子。赶紧从炕上下来,边趿鞋边说道:“禀皇祖母,师傅们已经在文华殿等着孙儿了,去得晚了不好,改天我再来给皇祖母请安。”
孙太后摆了摆手:“你去吧!”
出了慈宁宫,朱见济真有种鬼门关里打了个转,如今再世为人的感觉。早晨冷冽的空气是如此的清新,看天上太阳也快要露头了,东边正现出清亮的一片蓝天,几朵白云被镶上了美丽的金边,像金镶玉一样绚烂,提醒朱见济人生是如此的辉煌,生命是如此的精彩。“这么精彩的生命这么能轻易被孙太后剥夺去呢?我一定要好好活着!”朱见济攥紧拳头,在心里暗暗给自己鼓劲。
接下来还要去吴太后和杭皇后那里请安,不过心情却是大不相同了。没有了在孙太后那里的步步惊心,笑容也不必假装了。
和孙太后的雍容华贵不同,吴太后给朱见济的感觉更像是民间的老奶奶,手脚闲不住。拜年时吴太后在绣鞋垫,这次朱见济一进去就见吴太后正用帕子擦一个首饰盒,见朱见济来了,也不等他行礼,便招手让他到炕上坐下。
“皇祖母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啊?”朱见济问道,顺手就拿桌上的蜜橘剥着吃。吴太后手里的首饰是一般的木料做成,并不是檀木乌木之类,上面的配饰也只是白铜的,不过上面擦得铮亮,应该是经常拿出来看的。
“这里面可都是皇祖母的宝贝哦!”吴太后拿出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地给朱见济讲,“这是你父皇的脐带,这是胎发,还有这个长命锁,这个铁手镯,都是你父皇戴过的,这个竹蜻蜓是当年你皇伯父送给你父皇的,是你父皇最喜欢的……”
听着吴太后絮絮叨叨地说着,朱见济感觉这才是一家人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哪怕在父皇和母后那里也没有体会过的。或许天家的威严会割裂亲情,大家都习惯带着面具,连表达亲情都透着些不自然了。
皇伯父和父皇小时候是多么要好,如今父皇占了皇伯父的皇帝位子,只怕皇伯父抢回了他的皇位去,便把他关在南宫里,兄弟情谊也顾不得了。这天下最大的权势,竟是如此能改变一个人。难道自己将来做皇帝,也要把和朱见浚、朱见清完全隔膜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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