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疑片刻,天朔举盅稍抿了一口,天邪却是两眼一闭,径直将那一盅酒倒入口中。汾酒清香,但总须十年以上的汾酒才不辣喉,这小城酒肆中自不是那等好酒。天邪一声低叫,口中连连吸气,皱眉道:“呵!什么鬼东西!”天朔也是皱眉绷嘴,实不知这酒究竟有什么喝头。
只听得一旁有人哈哈大笑,道:“两个黄口小儿,怕是毛还没长齐,怎会识得这酒中滋味!”
顺声看去,见邻桌坐有三人,首座之人身形健壮、黑堂圆脸,看年岁当在三十上下,腰间挎着一口弯刀。方才讥笑之言正是出自此人之口。天邪既羞又怒,待要发作,却被天朔拉住了手。
天朔低声道:“莫要生事!不必理会就是。”天邪闻言气闷闷坐好,却也不再饮酒,只埋头吃着盘中凉粉。
那人见天朔、天邪二人并不接茬,冷笑一声,手中抓了块鸡肉丢进口中大嚼。他见两人年纪轻轻,却均是腰挂长剑,不知是哪家的弟子。有心借二人一逞刀威,这才出言讥笑。同桌两人不住恭维道:“王五哥真是好威风啊!”“王五哥只到平凉一年多,便已刀下无敌手。这平凉城中谁人不知‘快刀王五’的大名!”
那边兄弟二人本不欲继续理会,但听得“快刀”二字,却均留心查听。他二人所练剑法,要旨便在一个“快”字。两人平日里自是互相喂招拆招,这两年也每月与师父比剑,但从不曾与他人交手。是以两人均不知自己剑上造诣如何,是否能在江湖上与人抗手。这时听到“快刀”二字,两人心中均想:不知这人手中刀如何快法?
那王五却不再提刀法之事,只傲然道:“平凉城太小,闯不出什么名堂来。待我到崆峒山去寻些宝贝,再去中原江湖走动走动。”
同桌二人不知他是酒意上头还是确有其意,一人小意说道:“王五哥,此话当真么?崆峒派原也是正道七大门派之一,被灭门已有近二十年。但江湖传言,崆峒派人虽死光了,但派中的秘籍宝贝却是丝毫无损。尤其是那‘缚灵锁’心法,不知有多少人垂涎三尺。这许多年来,各路豪杰齐聚平凉城,去那崆峒山上寻宝。却是去的多,回的少,从没听闻有哪路英雄在崆峒山得手了。人都说是崆峒派亡魂未散,怨灵作祟,近些年已没什么人再去。王五哥当真要上崆峒山么?”
王五端起酒盅,将一盅酒尽皆泼入喉间,黝黑面庞上泛出红晕,道:“什么亡魂怨灵,我王五从来不信这一套,只信我手中刀。崆峒派开派这多年,总有些机关布置。先前那些人学艺不精,栽在机关之下,便四处说什么亡魂未散、怨灵作祟。待我明日带刀上崆峒,取了那些心法秘籍,自可江湖杨威……”
同桌二人与他均没什么深交,此时看热闹不怕殡大,均捧道:“王五哥快刀无敌,此行定是探囊取物!”“王五哥若得崆峒遗物,便是如虎添翼。他日开宗立派、成一代宗师也未可知。到时还要五哥多多提携啊!”
王五哈哈笑道:“好说,好说。”三人举杯推盏,甚是尽兴。那边天朔、天邪二人酒菜已上齐,清汤羊肉、揪片子看着甚是可口,但二人俱没了品尝的心思。天邪一心想看这王五的刀究竟如何快法,天朔却在留心崆峒派之事。
不一时,王五一桌三人酒欢而散。天朔、天邪二人早已不知菜味,随后会钞离去。出了酒肆,却剑天色已黑,街上只有零星灯火。天朔道:“我们既然出来闯荡江湖,江湖之事便须多知些才好。方才那人所说崆峒山之事甚为蹊跷,崆峒派是正道七大门派之一,师父却从没提过,只说正道六大门派。我想去问个清楚。”
天邪道:“哥,那你去罢。我就不去了。”
此刻那三人已分开而行,想来不是同路。天朔听天邪不与自己同行,心下了然。弟弟的秉性心思他如何不知?自己去找那人探听崆峒派之事,天邪定然要去找王五的麻烦了。心中知道劝是劝不住的,当下说道:“如此也好。万事小心,莫要强为。晚间我们在客栈会合。”两人就地散开,各自尾随而去。
天上众星捧月,城中灯火点点,春风料峭,咋暖还寒。王五酒意渐醒,心中不住思量着先前“若得崆峒遗物,便是如虎添翼。他日开宗立派、成一代宗师也未可知”之言,愈思量便愈觉此事大为可行。脚下轻快,心中踌躇满志。
夜色渐浓,街上行人更少。王五由街转巷,四周更是一点人息也无了。他到平凉城只一年多,但手中快刀城中无敌手,又素来不信鬼神之事,更有何惧?是以月夜独行,仍是闲庭信步,悠然自得。
忽听得一声低呼“看剑”,侧后方有兵刃破风之声传来。破风之声甚疾,已来不及拔出手中刀。王五虽惊不乱,弯刀合鞘举起,封住了那一击。只觉刀鞘之上力道稍触即逝,侧转身形,却见眼前空无一人,那破风之声却又自侧后方传来。
王五心下微怒,但这一击来势依然迅疾,仍是无暇拔出手中刀。不得已,弯刀再度合鞘斜举,封住身侧。急转身形,眼前又是空无一人,破风之声却再从侧后方传来。
如此反复被袭,王五竟仍是无暇拔出手中弯刀。且无论他如何转动身形,眼前总是空无一人,而那破风之声无一例外自侧后方传来。王五既惊且惧,实不知对方是人是鬼。待到第八次举刀封挡,那力道仍是稍触即逝,此后却再无半点声息。
王五四下疾顾,天上星空,地上小巷,却哪有什么人影!这前后八击不过数息之间,他只觉神思恍惚,浑然分不清此刻是梦是醒。夜风吹过,激起王五身上一阵寒颤。他这才醒过神来,不知何时,冷汗已浸透了身上衣衫。“当啷”一声响,却是手中弯刀不知不觉掉落在地。
这来袭之人自然便是天邪。他手中长剑并未出鞘,只是合鞘相击。虽前后连攻了八式,实则只是一招“风扫落叶”罢了,却将这王五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不欲被王五发现行迹,这人虽无甚可惧,但若惹出事端来,少不得要被哥哥埋怨。是以先前那声“看剑”刻意压低了嗓音,之后全凭迅疾的身法躲避王五视线,八剑攻完立刻远遁。
天邪戏耍了王五,心中甚为得意。暗道:“师父果然是隐世的高人!这王五在平凉城刀下无敌,在我剑下却连还手之力也无。看来哥哥和我的剑法虽然远不及师父,但也足以纵横江湖了。”
须知二人体质特异,身形迅捷远胜常人。平素二人互相拆招,以快打快,自是无甚感觉。而比剑的师父又是剑法造诣足以震慑江湖的白致远,根本觉察不出自己剑法之快,在常人眼中是何等的恐怖。若要这王五去观看师徒三人比剑,只怕连那一招一式如何攻出拆解都看不清。
天邪志得意满,脚下却不停。他攻完之后立即远遁,唯恐被王五发现行迹。黑夜中不辨方向,只展开身法一路翻墙过院。待觉撇开王五已远,这才停住身形,却是身在一座小院之中。院中似有些鼻息,天邪定睛细瞧,却是一处马厩,厩中栓着几匹骡马。
想起日间初到客栈时,伙计说是将二人的马匹牵到后院马厩中,莫非便是此处?自己一路乱行,竟是误打误撞,已折回客栈了么?天邪心下纳闷,踱步到马厩前,查看有无哥哥与自己的坐马。
忽听得一声娇斥:“小贼!偷马么?”天邪回头望时,一阵破风之声已袭向自己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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