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刚过,小夫妻乘坐的马车便优哉游哉地行到了杭州城外,守城的衙差皆是兵曹治下的衙差,穿着青梭衙服在这城门之下吆五喝六平时却也嚣张惯了,这一处城门每日子时关闭,晨时开启,来往之间不下万人,这守城衙差公家俸禄凑合起来每年都不到二十石,可若是随便搜刮几个过路行人,以百般刁难之后定能诈的三五贯,一来二去不觉成了兵曹之中一处油水之地。郑霄几次运菜迟了夜行回家,手中的银钱也少不了贿赂他们一二,而今三五个散乱的东门之外的守城衙差见到石诨前面在引路,后面跃着一辆官家马车怎敢怠慢立刻散开人群,衙役班头领着一组人马立刻单跪两边恭迎。
郑霄心中一阵窃笑,古代学子寒窗十年,侥幸搏得功名,也就只得进士而已,名次若排在三十名开外,那也顶多只外放一个七品中下县令,若让自己去死嚼那些呆板枯涩的古学文章再去博个功名,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
而今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照顾自己还是因为小夫妻受罪已过福运将至,自己现在却已是堂堂司兵参军,官至从七品下,在七曹参军之中也是相当有分量,城内外兵曹衙差甚至连府兵军马皆可调动,在刺史和录事参军不在之时直接调动杭州城一切衙差。郑霄望了一眼地上单跪的衙役班头,不由重重一阵干咳,撩开马车侧帘故意摆了摆官腔,谁知地上的守城吴班头刚巧也抬起头来,跟郑霄的眼神一下撞在了一起,此时已是地位悬殊,吴班头一阵微颤,立刻低下了头,干咽了一口唾沫,不敢轻易言语。
郑霄心中一悦,望着城门口两边停滞的行人,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停下马车,当即令道:“今日本参军新官上任,吴班头不知你是否还想收我过路费用啊?”
吴四吓得一阵哆嗦,口中忙大叫道:“大人,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该死,小人不是东西!”吴四岂会不知信任司兵参军郑霄,单枪匹马救出张参军的事迹早就在衙差们中间传开了,而今听郑霄露出庐山真面目,吓得脸都有些发青,此刻围跪在吴四身边的四五个衙差见情形不对,不由都离他远了些。
郑霄见吴四不由抽起了大嘴巴子,心中也只想吓他一下,让他有所收敛,口中冷哼一声,不由喝道:“好了,吴四,本大人今日不想与你计较,记住以后一律不准向老百姓克扣过路费用,如若再犯我定当不饶?”
几乎已是趴在地上的吴四狠狠地喘了一口气,刚拱手遵令道:“小的吴四明白,多谢大人!”
“嗯!”郑霄微微点了点头,望着四下过路城门忙拱手道:“各位父老,以后这厮若再无端克扣你们过路银钱就直接来告知本官,我定当重罚于他!”
过路百姓先是一愣,随即便是一阵高声喝彩,人群之中已有人不由竖起拇指,私语声中郑霄已听到新任判司的赞赏之词,当着崔颖颖地面郑霄不觉装的官腔十足,旁边的崔颖颖却有些捧腹,侧脸慢慢贴到郑霄耳边,低下头俯在他耳朵边不由乐道:“老公,你好帅,好有官威哦!”
郑霄进了马车,忙放下帘子,见郑霄正欢喜着小手捏拳正在敲打着郑霄的肩膀,忙抵住她的小嘴道:“老婆,别闹了,外面可有好多人看着呢!”
“他们又看不见怕什么,老公,我要亲亲。”崔颖颖不知是什么让她顿时兴奋不已,竟一下搂住了郑霄的脖子。
郑霄一惊,刚才那一晃,这乘坐的车马都有些不稳,忙道:“老婆,晚上了,即便现在没人看见,也有好多耳朵听着呢!”
崔颖颖没有退去,反而大咧一笑,死死地懒在郑霄怀里道:“老公,我真没想到短短半年时间,你竟做官且我们也顺利的入住杭州城了,老公,你真棒!”
郑霄却也明白崔颖颖兴奋原因,忍不住将舌尖探入崔颖颖小嘴之中,深深地吮了一口,而她的身子便更加抱紧了,抬起头嘴上不由意味道:“反正我相信我们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会好,而且以后你也是官太太了,平时得装的严肃起来,越深沉越好,这样才能唬的住人啊!”
“对哦,我以后也就是官太太了!”崔颖颖不觉又兴奋了起来,咬了咬手指道:“古代衙门里若是谁犯了法,就得在屁股上打扳子,以后我们家业大了,家奴也会多了,我得赶紧写出一份家规来,谁要是犯了错,也得打屁股!”
郑霄点了点头,看来崔颖颖还瞒有远见的,口中道:“是啊,若是家业大了,少了规矩,以后传扬出来你我面子上可过不去啊!这个东西确实要好好想想!”
崔颖颖敲了敲小脑袋嘴里不由自己嘟囔了起来:“如果家奴不乖就打屁股,如果老公不乖就跪搓衣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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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刺史府签了文书,领着官服和印章,林尽忠未在府中便没有多加停留就直接奔了兵司,司兵一职位置颇重,在高祖元年杭城就独自设立了衙门,全额费用皆由录事参军管辖下的其他六曹参军出之,衙门设在城南,离刺史府衙门很近,内靠西湖,外靠钱塘江,位置具佳丽但说是衙门,其实却也只是由一个简易的兵马仓库改建的,衙差的兵器库、法司的牢房、衙役住宿皆在这里,颇显得有些寒酸之色。
咎其原因却在前任张参军身上,原张参军祖籍山东,出身军曹,根本就不懂得营生之法,只知道舞抢弄棒。杭州城内大小官吏原都在城中拥有各自的营生,酒楼、茶楼、店铺、旅馆不等,各级官吏靠这些额外收入每年就能分的红利千、万贯之巨,然张参军妻儿俱在山东,平月里发的粮米俸银和军功犒赏也都如数给了自家衙差,军饷也从不拖欠,在张参军精神的感召之下来,兵曹的衙役倒也克己奉公,小日子过的还算凑合,可现在的状态却让人很是担忧。
一百多名兄弟不幸生亡,朝廷按理发放的抚恤被层层盘剥却不足千贯,而更可气的是其他六曹竟开始各种理由拒绝资助军饷,录事参军府未给一个准确答案。石诨等兄弟的日子本也过的拮据而今不得不变卖仓库中的材料、兵器、甚至抵押房产来贴补亡者家属,待到郑霄走进所谓的衙门之时,这里已只剩下三间问案大屋、一间旧式后堂、两边只搭建了几处简易的马厩而已,如果不是林尽忠临时置办了一些马匹、服装和兵器,估计迎接郑霄的已是一帮叫花子了。
崔颖颖在门外等候并未进来,而听闻初步情况的郑霄却已有些难以相信,堂堂州衙兵司却如此狼狈,即便折损了百十名弟兄也不用穷困的贱买房产的地步,张参军告假后这里便暂且由大班头石诨兼顾着,简单交接了一下相关事宜,点齐一下衙役兵头、判官、掌书记、支使、推官、巡官,马使、都押衙、都虞侯以及衙下差役总共一百三十九人,其余五百三十八人的档案名册已经落在了郑霄手里,他们则基本在杭州附近各县各乡镇之中驻守,其他又文职幕僚送上的帐目和一概文册档案也搁在一边,等待郑霄查阅。
一个大大地空壳子,一长串大大地亏空数字,郑霄突然想起了电视剧中那些临危受命的古装官吏,郑霄一下明白这世上却真没有突然的好事降落到人身上,看来林尽忠是将一个烂摊子交到自己手上了。
然后等到郑霄真正明白过来的时候自己却已经甩不掉了,望着满屋子人期盼的眼神,似乎一下将郑霄当成一个大金锭子,粗粗地对了一下财产帐目,军饷已经两月未见,库存的材料和兵器皆已贱卖出大半,连附近的几处操练场地、基础房产也都抵押了出去,更可气的是今日清早后堂竟被放了一把大火,所剩的一些值钱材料全都化为灰烬,而今亏损竟达一千六百贯之巨。
身为司兵判司的郑霄从帐房之中了解情况,却也知道每年兵司的各个开销均由自己领头上司录事参军陆伯年签押而出,在小公司之中干过几年的郑霄对类似欠帐之事也知道一二,这所亏银钱还得从陆伯年那里索取,而自己刚刚入主司兵如若遇事便越级去求刺史那不摆明了说明自己没有能力,好不容易有了一官半职的郑霄却也固执的很。
既来之,则安之,自己也只有背上数以千计的欠帐。粗粗的翻了翻几月的帐目,见堂下十几个管事之人皆都懒懒散散,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初次在堂,见其如此怠慢,郑霄不由狠咳了几声。
身边的都教练使石诨立刻指手骂道:“干什么,干什么,都没吃饭吗?精神点着,听郑大人训话!”
“是!”石诨在上如此一吼,底下还零零散散的传出了响动,这十余文武衙差却也是面黄肌瘦,毫无半点生气。
郑霄不觉一阵摇头,丢开帐目本子,不由跺步下堂,心中也知,若是一个小公司不景气,底下的人自然不会给你拼命卖力,而今的郑霄虽然有官职在身,但无粮无钱却也无可奈何,郑霄不由苦笑,在这江南富庶之地竟有如此之事真也难以相信,而今面对堂下众人自己也只有笑脸相待,抬了抬手不由缓了缓紧张的气氛道:“本参军刚刚已经点过人数,看过帐目,银钱虽有亏损,但责任却也不在大家,诸位任劳任怨辅助张参军多年,我在此还得感谢诸位!”
众人当即一拱手,忙道:“属下职责所在,大人过奖了!”
“嗯!”郑霄背手一跺忙捡出重点道:“刺史大人要我郑某出任司兵一职,其真正用意是什么?大家知道吗?”
“自然是保一方平安了!”一人迅速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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