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姑娘牵着天连的手远远出现在道上时,早有一群人在城门口等候多时了。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个三十多岁,身长八尺,体格壮硕,一脸胡渣,笑起来就像是江湖黑帮老大的汉子。
八尺大汉的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小的小男孩。
而在他身后则是一群的围观者,或者说城中居民。
大汉一见苏姑娘便大笑着迎了上去,一副熟得不能再熟的样子。
天连还以为他是姑姑的父亲,正想上前问好,却被苏姑娘给拉住了。
先不说大汉,他身后那几十号围观群众显然被少女的容貌气质给惊呆了,一时竟没能反应过来,随后便开始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天连离得远,也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是见这些人对自己和姑姑指指点点的,他不禁有些生气,对苏姑姑道:“姑姑,这些人好没礼貌。”
这话倒是被那大汉听见了。
大汉这才反应过来,转回身,对着人群就吼了一嗓子:“蠢货!你们在干什么呢?!贵客,这可是大贵客!全都给我闭嘴!”
这声音是震如雷霆,登时吼得众人一哑。
但那些人似乎和大汉很熟,也不怕他,人群中当即有人喊道:“韩城主,你让我们出城来迎接,自己又不说清楚情况,反倒来怪我们。”
韩城主闻言一窒,哪肯承认,反怒道:“胡说!我平日里跟你们都说过多少遍了?今日只是一时忘记而已,不料你们居然如此蠢笨!”
不等众人回话,韩城主又是一跺脚,指着人群命令道:“你们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
韩城主开始极为熟练地讲起自己年轻时的一段往事。
故事的内容基本如下。
韩城主本是出身于一个书香门第,自幼专攻文学,通读百家,勤练书法,长得是身柔体弱,虽有缚鸡之力,却无砍柴之功。
到他十八岁时,奉父命进京赶考,本想来个蟾宫折桂,金榜题名,不料在路上竟惨遭贼人打劫,当时他没有武艺,又不晓符文,但也宁死不屈!
正当他与贼人僵持时,多亏了莫家少主——也即天连之父突然出现,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三两下就把贼人给收拾了,韩城主这才保得余财与性命。
这本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大侠故事,若只是如此倒也还罢了,问题是之后。
莫家少主行侠仗义完毕,显然也不觉得自己干了什么大事,连名字都没留就挥挥手走了,只留下个潇洒的背影——那背影实在是太过耀眼,韩城主竟当场就被其英姿所折服!
被其折服后,韩城主当即提出要跟他走,却遭到了拒绝。
莫少主说他要去北方游历,北方苦寒,以小韩你这身子骨是受不了的。
莫少主的话确实在理,韩城主只得放弃。
放弃虽是放弃,韩城主却被伤到了。
——为何会被打劫?为何自己没有还手之力?为何不能追随偶像而去?
——全都是学文的缘故!
——既然如此,学文还有何用?!
——你们说!还有何用?!
他痛定思痛,考也不赶了,回家后,连名字都从“韩之文”改成了“韩之义”,将韩老爷子气了个半死。但韩城主,哦不,韩之义是彻底铁了心,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从此他勤练武功,成为了莫家少主的铁杆追随者。
后来莫少主果然没辜负他的期待,成为了整个神州都鼎鼎大名的英雄人物,可惜英年早逝,韩之义得到消息时当真是哭得死去活来。
——莫英雄还在世时,曾在一次酒宴后不无自得地对苏姑娘提起他还有这么个狂热粉丝,并且还说了地址。苏姑娘刚进入中原,没什么地理概念,想到这唯一记得的地址就寄了封信过去,大意是说要带莫家的现任少主过去住,是否方便云云。
韩之义接到信后是大喜过望!
——偶像居然还记得自己!
——偶像的儿子还要来住咱家!
他立即回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信,于是就有了现在这结果。
韩之义飞快地讲完了他的陈年旧事,好似还有几分炫耀的意思,听故事的众人却早已不耐烦了。
——莫英雄固然是闻名已久,和这两位又有什么关系?
众人纷纷说他没讲到重点,这故事老早就听厌了之类的。
韩之义闻言大怒道:“我说得这么清楚你们还听不懂?这两位是谁你们知道么!”
众人齐声问道:“是谁?”
韩之义两手摊开对向苏姑娘和天连,隆重介绍道:“这就是苏夫人和她亲生儿子,当代的莫家少主!”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什么!这就是当代莫家少主和他的亲生母亲?!”
“不对吧,你不觉得这母亲也太年轻了点?怎么看起来只有十五岁左右?说姐姐还差不多。”
“人家是大世家的,自然有驻颜秘方,所以说你没见识!”
“刚才我没听错吧?好像韩城主是说他们要住在咱邺城?”
“没道理啊,我听说莫家是在极东北的地方,怎会到咱邺城来住?”
“你管她为何要来,人家带着自己儿子来还要向你汇报?重点是她要住在咱邺城,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代表什么?说得好像你很懂……”
一片议论声中,苏姑娘似乎想开口说什么,话刚出口便被掩盖过去了。
至于天连,天连早在韩之义的故事讲到一半时,就和他身边那小男孩跑另一边玩闹去了。那小男孩自称叫韩笑天,两人是十分投缘,不一会儿便熟稔了起来,称兄道弟的。
在互相报了生辰后,天连痴长了几个月,就自称莫大哥,这让韩笑天大是不服。两人划拳开战,本说好一次定输赢,谁赢谁当大哥,可天连输了便赖,笑天也赖,最后还是决定互以名字称呼算了。
这边正在闹,那边邺城众居民的起哄也已渐渐平息。大家都说不能让贵客在外面等着,纷纷指责韩城主的不是,韩之义也反应了过来,便请苏姑娘先进入府中看茶,至于其他琐事,之后再谈也不迟。
苏姑娘将天连招呼过来,两人在韩之义的带领下、在众人簇拥中便走进了韩府。
……
一进那红漆大门,苏姑娘便是眼前一亮。
毕竟是城主府,地方果然是宽敞无比,至少让两人住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天连好奇地察看着院落中诸多的假山盆景,看了一会儿,又拉着苏姑娘的衣服问道:“姑姑,咱们以后就住在这里?”
——姑姑?
——什么姑姑?
在前头领着二人,已半步跨入正厅的韩之义,听到这称呼是心中大震。
他立即转回身来,几步走到天连面前,蹲下身子问道:“贤侄,你刚刚叫苏夫人什么?”
“她是我姑姑,我自然叫她姑姑。”天连一脸的理所当然。
“她不是你母亲么?”
“不是啊,谁说的?”
“她——”韩之义正想指向苏姑娘,却猛然心中一惊。
他想到了一件事,一件怪事,这苏姑娘好像确实没说过自己是莫家少主的母亲。只是自己一厢情愿地想,既然是带莫家少主来住,自然应该就是他最亲近之人……韩之义想到这里,头上不禁是冷汗直冒,他抬头问苏姑娘道:“这难道是……我说的?”
苏姑娘点了点头。
她身后还未散去的围观群众们再次哗然,正当众人又要开始议论时。
“闭嘴!”
韩之义一声怒吼道。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韩之义站起身子,后退了一步,他皱着眉头,似乎想不通,喃喃道:“……不对,你姓苏,不姓莫,何况莫大哥没妹妹也没姐姐,他儿子又哪来的姑姑?”
苏姑娘反问道:“姑姑,一定要有血缘关系才能叫?”
韩之义被她说得一窒。
“不对不对,若只是个陌生人,莫家人又怎会放心让你带走莫家少主?”
“他们没有。”
“那你怎么把莫家少主给带出来了?”
“就这么带出来了。”
“他们没拦你?”
“没拦住。”
“什么没拦……”
韩之义刚想继续质问,脑中忽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他这会儿就不是额头冒冷汗,而是全身都凉了,凉透了。
他抱着最后的希望问苏姑娘道:“你莫非是绑架,不……你难道是强行把莫家少主带来这里的?”
苏姑娘点头承认。
韩之义如遭雷击,后退数步,一下子就坐倒在了堂前石阶上。
——偶像的儿子原来是被人绑架到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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