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2点。
沉睡中的街道比平常更加寂静。大概是害怕频繁发生的怪异事件吧,习惯夜间活动的人们这几天也听从了当局关于夜里不要外出的劝告,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街上连个汽车的影子都看不见,只有沥青路面在冬夜寒气的浸淫下被街灯照得一片苍白。
荒无人烟的街道给人仿佛置身于等比例的玩具场景中的错觉。如果超乎常人认识的场所都被称为‘异界’的话,这夜幕下的冬木市无疑正是如此。
一匹骏马旁若无人地穿过了那异常的景色。韦伯骑乘在那跃动的脊背上,正朝着死地疾驰而去。他的身后是征服王那宽广而厚实的胸怀,距离已近到几乎能感受到那高鸣的鼓动。
如果今夜能够生还的话,韦伯一生绝不会忘记这紧张而宁静的昂扬感。世上有被称为‘真实之时’的时刻。那是将灵魂从一切欺瞒与粉饰中解放,坦然接受世界的全貌,并为其心怀敬畏的瞬间。而现在的韦伯正是如此。不需对世上的各种谜团和矛盾上下求索,只需坦然接受他们。对于生存与死亡的意味,无须言语描绘便能了然于心。那是被从苦难人生的一切迷茫与困惑中所解放,无上幸福的时间。
坐骑悠然穿过了沉睡的街道,跃向笼罩在夜色下的河岸。在沉寂的月夜中,目的地的大桥被缥缈的水银灯光辉映照得一片雪白。
“Rider,那是……”
韦伯伸手指去,征服王微微颔首以示肯定。
那威严的身影尽管身处亮如白昼的大桥上,却像是在嘲笑人造灯光是赝作一般,通体金光,灿然生辉。虽然相隔数百米之遥,可那深红眼神中的苛责与冷酷却依然使韦伯全身战栗,动弹不得。
ServantArcher——英雄王吉尔伽美什。
韦伯并非没有心理准备。他清楚那对手是早晚要面对的。尽管如此,一旦真的面对本人,威严的对方所带来的压迫感还是穿透了重重加护,直接击溃了他的灵魂之核。
“害怕吗,小子?”
Rider察觉到了韦伯的颤抖,轻轻地问道。少年没有虚张声势,老实地点了点头。
“嗯,害怕。或者说,这就是你所谓的‘欢欣雀跃’吗?”
征服王听到那紧绷绷的回答,得意地微笑起来。
“没错。敌人越是强大,渴望畅饮胜利美酒的心情就越是无比的激昂。哼哼,你也变得机灵了呢。”
布塞法鲁斯载着放声长啸的Rider,堂堂正正地来到桥畔。
第四次、而且毫无疑问是最后一次的邂逅。原初的英雄王和传说中的征服王。对于都想将第四车道的公路占为己有的二人来说,对方都是自己前进路上的最大障碍。两人在桥上狭路相逢,退无可退、避无可避。二王相争,那就是命中注定的战场。
布塞法鲁斯仿佛洞察了骑手的意志一般,止住了四蹄。Rider摸了摸马鬃以示鼓励。
“小子,你先在这里等着。”
“——哎?”
Rider翻身下马,悠然地走向严阵以待的敌人。Archer也像事先约好了一般,傲然近身而来。
他们不只是切磋武艺的斗技者,更是争夺霸业的对手,既然如此,在交锋前就必须遵守相应的礼节。
“Rider,你引以为豪的战车呢?”
Archer剑拔弩张的问道。
“啊啊,那个呀。嗯,让Saber那家伙抢去了,真叫人火冒三丈。”
Rider不慌不忙地耸了耸肩。Archer则眯起血色的双眸直视着他。
“……你忘了我的决定吗?我应该说过,要在你状态万全的情况下击败你。”
“唔,说起来好像有这么回事呢。”
Rider对Archer的威慑嗤之以鼻,无比大胆、无比狰狞地歪了歪嘴角,微笑道。
“我的装备确实被消耗掉了。但可不要就此小觑我哦,英雄王。今宵的伊斯坎达尔正因为并不完美,所以才超越了完美。”
尽管那说法有些牵强附会,但Archer并没有对此一笑置之,而是以锐利的眼神上下打量着Rider,简直恨不能把他剁成肉酱。
“——原来如此。你那充盈全身的王者之气的确非同一般。哼,看来你也早有打算呢。”
事实上,尽管Rider失去了一件宝具,但在他身上滚滚翻腾的魔力总量却比以前增强了数段。本以为韦伯‘白白浪费掉了’的三个消费令咒,正出乎意料地发挥着效果。
令咒的强制发动效果会随其内容的笼统而渐渐减弱。在这一点上,韦伯刚才的命令没有丝毫具体性,从用途看来等于白白浪费掉了三个令咒。另一方面,如果令咒不被用于扭曲Servant的意志,是以两者的共同意志为基础而发动的话,这就不单是什么强制力,而是成为了辅助Servant行动的增强手段。在这种情况下,令咒有时会颠覆魔术的常理,使近乎于‘魔法’的奇迹成为可能。
尽管使用方法本身确实削弱了令咒的效果,但基于Servant本意、而且是三个令咒的连续发动,确实使韦伯的令咒对Rider生效了。只要Rider的行动旨在‘胜利’,他就能得到超乎寻常的增强魔力。简而言之,现在的Rider正处于前所未有的‘绝佳状态’。
“呐,Archer。说到宣言的话,在之前的酒宴上我们还有一项约定吧。”
“你是指你我只能兵戟相见的结论吗?”
“在那之前,不是应该先把残酒一饮而尽吗?”
Rider的笑容是那样于真无邪,让人简直无法想像他接下来会面临一场死斗。只见他催促英雄王道。
“虽说当时被不解风情的混蛋搅了局……但酒瓶里还剩下一点哦。你休想瞒过我的眼睛。”
“真不愧是篡夺之王,对别人的东西看得这么紧。”
Archer苦笑着从异世界的‘财宝库’中取来了全套酒具,将瓶底剩下的神代名酒一滴不剩地倒进了两个酒杯里。两个王就像抱拳示意的拳击手一样,庄严地举杯相碰。
“巴比伦尼亚之王啊,请允许我提最后一个问题,作为宴会的结束。”
“准奏,你说吧。”
伊斯坎达尔虽然一本正经地举着酒杯,但眼神中却流露出顽童般的稚气。
“打个比方,我的王之军势如果有你的王之财宝作为武装的话,绝对会成为一支无敌之师。什么西方的Resident之流,根本连个屁都不如。”
“嗯,所以呢?”
“我再问一次,要不要和我结盟?只要咱俩联手,一定可以直打到星海的尽头。”
英雄王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放声大笑起来。
“你还真是个有趣的家伙。我已经好久没有为一介匹夫的妄言而如此开怀大笑了。”
虽然在笑,但他那冷酷的杀气却丝毫没有减弱。对于这个金色的王者来说,杀意和愉悦基本上是同义的。
“很遗憾,我并不需要第二个朋友。吾友古往今来都只有他一个人。而且,这个世间也不需要两个王。”
虽然被对方拒绝了,但征服王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失望,只是静静地点点头道。
“孤高的王道吗?你那坚定的生存方式,就由我来斗胆挑战吧。”
“很好。你就尽情展现自己吧,征服王。你是值得我亲自审判的贼人。”
两位王者将最后的美酒一饮而尽,丢掉了酒杯,转身就走。两人都没有再次回头,各自径直走回了桥头。
韦伯紧张地目睹完两人最后的干杯,叹息着迎来了王的归还。
“其实你们交情很好吧?”
“算是吧。但现在要兵刃相向了。他也许是我此生最后一个与之视线相交的人了,怎么能不以礼相待呢。”
“……别说傻话。”
韦伯低沉着声音,反驳着半开玩笑的伊斯坎达尔。
“你怎么会死呢。我可不同意,你不记得我的令咒了吗?”
“是啊——哦哦,是这样没错。”
Rider露出精悍的微笑,再次跨上静候多时的布塞法鲁斯,拔出腰间的佩剑。
“集结吧,我的同胞!今宵,吾等的勇姿将留下最强的传说!”
热砂之风如同呼应王的呼唤一般,吹散河面的雾气涌上大桥。
由时空彼方聚拢而来,曾与王分享着同一梦境的精灵们的思念正在凯尔特长剑下集聚成形。无尽的苍天,在暑气下朦胧不清的地平线。放眼望去,任谁都会为其摄去心魄。
勇者们渴求战场的心像穿越了时空,侵蚀了现实,将无人的大桥化为了旋风肆虐的大平原。紧接着,一骑骑的英灵开始策马奔赴决战的舞台。
“啊……”
对韦伯来说,已经是第二次目睹王之军势那气势冲天的威容了,虽然他已不再惊讶,但在理解了作为伊斯坎达尔王道体现的终极宝具含有何种意味之后,他却平添了几分敬畏。
金光闪闪的骑兵精锐。一度与征服王结下的主仆羁绊,甚至跨越了现世与幽世的隔绝。
他们的战场被升华为永恒,无须选择具现的场所。只要征服王再次高举霸道之旗,臣子们就将随他奔赴天涯海角。
那是与王同在的荣耀。那是由并肩作战所生的血脉贲张之喜悦。
“敌人是万夫莫当的英雄王,作为对手毫无怨言!壮士们,向原初的英灵展示吾等的霸道吧!”
“哦哦哦哦哦哦!!!!”
伊斯坎达尔一声怒吼,在场的军队登时呼声大作。
独自一人面对着这浩如烟海的大军,Archer的脸上全无惧色。他只是泰然自若、堂堂正正地屹立当场。那闪烁着黄金光芒的立姿宛如一座险峻的孤峰,那威压感正体现出了身为半神的与众不同。
“尽管放马过来吧,霸军之主。现在就让你知道何谓真正的王者之姿……”
英雄王无畏地长啸道,英灵部队在英灵马布塞法鲁斯的率领下,以楔形阵形直突过去。
一马当先的Rider一声大吼,骑兵们也纷纷响应着。就连韦伯都使劲发出微弱的喊声,加入了那怒涛轰响的大合唱。
“啊啊啊啊啦啦啦啦啦啦啦!!”
◇
市民会场地下停车场传来了阵阵的轰隆声响,虽说比起在天空上发出的雷声,但是胜在频繁。
在这里,Saber以及千羽正面对着的,是对面那如同强大火力的自动炮台般的Berserker。在有了之前的第一次接触后,Berserker的周围半空中漂浮着剑与枪,然后在瞄准了在到处躲避的Saber和千羽后发射出去,轰炸着这个空间,就像是那位黄金Archer般的攻击方式。
沥青地面、混凝土墙壁,甚至是支撑着地下空间的柱子都被Berserker的攻击破坏。可怕的战斗力彷佛是无处发泄般地想要将这个空间毁灭殆尽。飘泊在空中的灰尘、烟硝将整个地下空间掩盖,但是对方却毫不在意地发动魔法将灰尘吹开。等发现到猎物之后再像一头狮子发动猛烈攻击。
但是在敏捷度还算高的Saber面前,这种速度并不快的攻击对她并没有什么用。不过接二连三的宝具攻击确实是让她感到了一丝疲惫。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怎么还不还手啊!?”
Berserker狂妄地大笑,嘲笑着只会闪躲的两人,同时也持续地将宝具倾泻而出,投射过去。
Saber和千羽立刻躲开了这次的数十把宝具攻击。在这之后,千羽再度召唤出了一把把宝剑,和Berserker一样投射过去。但是对方既没有躲也没有逃,只是站在那里,将半空中的宝具攻击千羽投射出来的宝具。
宝具与宝具之间造成的爆炸烟硝虽然暂时遮挡住了视线,但是Berserker却毫不犹豫地对着烟硝中投射宝具。
“可恶……”
就算已经幻想再现出了Saber手中的誓约胜利之剑,千羽也还是感到懊恼。
并不只是因为需要用魔力维持黄金之剑的存在,千羽还因为自己的得意技幻想破灭的攻击被对方挡住。
千羽再现出的宝具可以说是完全的真品,使出来的幻想破碎的威力想当然而地强大,但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使用多把宝具来阻挡。要不是顾及着这个会场,再加上监督者的身份,不然的话,千羽还真想现在就发动大型魔法海扁对面一直开炮的Berserker。
“Berserker,你应该知道攻击监督者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吧?”
在圣杯战争中,身为监督者的千羽是属于中立的一方,同时也是Master们无法攻击的对象。如果违反了这项规则,Master会被教会所攻击的。
“哼哼哼……这是当然的。但是啊,我的Master下的命令是消灭所有靠近圣杯的人。当然,如果监督者也要靠近圣杯的话,我当然会攻击了。”
——不行,这个家伙完全不听我的话。
难道这个Berserker和间桐雁夜已经疯了吗?千羽发出咂舌声,望着对面看起来很开心的英灵。
完全无法沟通,只为了战斗而存在,也因为战斗而感到愉悦。这个英灵似乎比起之前的形象更像个Berserker了。
但是千羽知道,他可能被绝望之力所影响,将沉睡在体内的战斗渴望给唤醒了。所以才会像这样看起来狂妄。
千羽会这么在意Berserker,全都是因为他体内的绝望之力。如果他现在在这里完全解放出来的话,可能会将整个世界毁灭殆尽。
——必须在这里将他消灭!
“Saber,你能不能配合我?”
千羽退到Saber的旁边,小声地说道。
“水濑先生,你想到什么策略了吗?”
Saber维持着将剑指着对方的姿势,只是经视线转了过来询问。
“接下来我会为你开路,你能不能迅速地冲到他的面前?”
千羽一边提出自己的想法,一边将自己的宝剑插在地面上,具现出了另外两把不同的剑。
Berserker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站在一开始的位置没有移动过,而且攻击方式似乎是投射宝具攻击,想来应该是不擅长近身战。如果他不是以Berserker的身份参加的话,他绝对是个可以和黄金Archer相提并论的强力Archer的。不过,如果能够贴近战斗的话,应该能够把握住胜机。
听到千羽的提议后,Saber也点头答应,同时想起了某位英勇的战士,露出了略微悲伤的表情。
“虽然无法发挥出像Lancer那样的速度,不过应该是能办到。”
“如果在一开始的一击无法将Berserker消灭的话,就试着让他向后跳。”
“嗯。”
得到了Saber的协助后,千羽便投射出了手中的宝具,引诱着Berserker用宝具阻挡。
“哈哈哈,刚才不是已经试过没用了吗?”
看到我再次投射出宝具,Berserker则笑着说道。他背后的宝具又再次投射出来,朝着飞驰而来的宝具射去。
宝具的碰撞再次造成了爆炸与烟硝。但是两人并没有就此停下来,他们具现投射出宝具。就算视线受阻,还是继续下去。
这个时候Saber动了。在造成爆炸的烟硝中,她蹲下身子,躲过了上方持续碰撞的宝具。从烟硝中冲出来攻击Berserker。
“喝喝喝喝喝……!!”
Saber挥出手中隐形的黄金之剑。
‘噹!咔咔咔咔咔……’
金属的碰撞声。
“——咕!!”
Saber手中的宝剑被对方反手用一把看起来就是个平凡货的刀给挡住了。明明被缠绕在剑身上的风王结界的风刃给切割着,但是对方的刀并没有要断裂的迹象。
Saber加强力量,利用体重加冲击想要强行地破坏对方的防御。但是对方的力气似乎也不比她的差。两把武器摩擦造成了无数的电光,如同互不相让的公牛互顶着对方,两人僵持在那里。
“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会这么做吗?”
“那么——这样如何?”
Saber将身体向后移动一点,手中的宝剑的剑尖刚好对准着对方。
“风王铁锤(StrikeAir)!!”
从剑身爆发出了强力的风压,整个冲击着Berserker的身体,挡在身前的刀身无法承受住风压而破裂。Berserker本人则被向后吹飞。
目的已经达成的Saber立刻大喊。
“水濑先生!”
“知道了!”
千羽的声音并没有从被传来,反而是从前方传来。同时,一股强大的魔力也从那里爆发出来。
“什么!?”
Berserker向他的背后看去。千羽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黄金之剑,把全身的力量注入紧握着剑柄的手腕。
那是在对付Caster时,Saber所使用过的招式。虽然并不是Saber本人所施展,但是却释放出了与那时相等的力量。
原本还只是昏暗的地下车库,顿时被散发着闪耀光芒的宝剑所照亮。
当Saber向前冲过去之后,千羽立刻停下投射,通过已经残破不堪的车辆后方移动到了Berserker的后方。
看到了千羽的动作,Saber立刻向旁边奔去,以免自身被卷入。
“誓约——胜利之剑!!!”
与那时的魔力同等,光被释放出来,朝着飞过来的Berserker咆哮,如同光芒的川流般,将Berserker整个人给吞噬了。
“可恶!同调开始——”
在即将被光芒吞没之前,Berserker的声音传到了千羽的耳中。
◇
只见一阵石走沙飞,王之军势挟惊天动地之势冲了过来。
尽管大敌当前,但英雄王吉尔伽美什还是毫无惧色。
直视这一壮观场面的鲜红双眸中满是愉悦之色。这是只有享尽世间荣华的王才能理解的,超乎常理的感觉。
实际上,Archer正心下暗喜。
被召唤到这一时空,却只是每日重复着这场名为战争的闹剧。早已心生厌倦的他,终于遇到了自己所认同的‘对手’。
那个Rider的挑战,值得自己全力以赴。
“梦存高远,志在称霸……这股热情确实值得赞许。但将士们啊,你们明白吗?所谓梦,终有一天是要醒来的。”
Archer用手中的钥匙打开了虚空中的宝物库。但是,他却没有展开王之财宝,只拿出了区区一把剑。
“正因如此,我必然会挡住你的前路。征服王。”
这把武器真的能叫做‘剑’吗?
它实在太过怪异了。既有剑柄,也有护手,长度与普通长剑相仿。但最关键的「剑身」部分却和传统意义上的刀剑相去甚远。只见三段圆柱紧紧相连,并不锋利的刃部拧成了螺旋状,三个圆柱如同锁链一般缓缓绕在一起,交互回旋着延展开去。
是的,已经不能称之为剑了。早在‘剑’这一概念现世之前就诞生于世的东西,也不可能会呈现剑的形状。它由神在造人之前所制,是见证了创世之时的神性具现。
只见磨盘般的三段圆筒呼应着天球的动作,各自以匹敌地壳变动的重量与力度互相摩擦着、旋转着,滚滚而出的膨大魔力简直无可估量。
“来,给你那无尽的长梦画上一个句号吧,我会亲自向你展示世间的法则。”
Archer的手臂高高扬过了头顶,初始之剑开始徐徐加快了转速。每一圈都更加迅速、更加迅速。
目睹了这一切,本能地感到危险迫近的Rider扬缰催促着布塞法鲁斯。
“我们上!”
主动权就让给Archer无妨。但只允许他放出一击。不等他采取后续动作,王之军势就会把那黄金的孤影**致死。
这样一来,关键就在于如何撑过第一击。对方可是以无双的宝物为豪的Archer,他肯定有赌在这一击上的理由。
对军宝物?
对城宝物?
或者说是狙击型的对人宝物,对方打算擒贼先擒王,一举射杀冲锋在前的Rider吗?
‘轰!’
伴着飓风的声声轰鸣,Archer的剑柄中迸发出膨大的魔力。
“醒来吧,Ea。与你相称的舞台已经布置好了!”
Ea——在古美索布达米亚神话中,是‘天’和‘中’的司掌大地与水的神明。
被他如此称呼的乖离剑正是神话时代见证了创世壮举的初始之剑。它的剑锋被赋予的任务,正是将当时一片混沌的天与地一劈两半,赋予其确切的形态。
如今,傲然回旋的神剑卷起阵阵烈风,正蓄势准备重演那创世的奇迹。黄金的英雄王昂然宣告道。
“看好了,这就是天地乖离·开辟之星(EnumaElish)!”
天空在绝叫,大地在咆吼。膨大的魔力之束震撼着宇宙的法则,奔涌而出。
Archer将剑一挥而下,根本就没有瞄准任何人。
已经不需要瞄准什么人了。乖离剑的刃锋所斩裂的,绝不仅限于什么‘敌人’。
在驱马疾驰的Rider面前,大地崩裂,现出了无底深渊。
“唔!?”
Rider立时发觉到了脚下的危机,但疾驰的布塞法鲁斯势头实在太猛,已经任谁都无力制止了。
“呜——”
韦伯见坠落深渊的命运已经无可避免,咬紧牙关把那声悲鸣硬是吞了回去。话虽如此,这点危机在他跨下的马和骑手眼中简直不值一提。
“哈!”
随着Rider缰绳一挥,神马后蹄猛蹬,高高跃入了空中。
那跳跃、那浮空都让人深深捏了一把汗。正当韦伯以为这一瞬将无限持续下去时,布塞法鲁斯已经再度踏上了对岸的大地。
没有什么时间供他们喘息了。韦伯一看到后续骑兵队的惨状,登时脸色惨白。
坐骑不及布塞法鲁斯的禁卫兵团没能跨过这道天堑,如同雪崩般无助地向地狱深渊直落了下去。位置靠后的骑兵们虽然在间不容发之际停了下来,逃过了一劫,但这场惨剧才刚刚拉开帷幕。
“小子,抓紧了!”
Rider一声叱咤,抱着韦伯紧紧抓住了布塞法鲁斯的鬃毛。
就在察觉到危机的神马退往安全处之时,地上的裂缝愈发扩大,将周围的土地和骑兵们一并吞了下去。
不——岂止是大地。龟裂从地平面一直扩伸到了虚空,使空间扭曲,大气上流,伴着逆卷的狂风将周围的一切都吹向了虚无的尽头。
“这、这是……”
就算是征服王,也被这光景惊得无言以对。
英雄王所持的乖离剑,那一击所刺穿的不仅是大地,而是包含天际在内的整个世界。它的攻击,已经不能用命中与否、威力如何来形容了。士兵、马匹、沙尘、天空——以被斩断的空间为凭依的一切一切,都被卷入了通往虚无的漩涡之中,消失殆尽。
就在布塞法鲁斯使劲撑住四蹄,竭力反抗着真空的气压差之时,王之军势所生成的热沙大地也无时无刻不在四下龟裂、土崩瓦解,如同即将流尽的砂石般流向虚无的深渊。
一剑挥落之前,森罗万象不过是毫无意义的一团混沌。
一剑挥落之后,新的法则分出了天、海和大地。
开天辟地的激荡之力奔流而出,这早已超出了对城宝具的范畴。有形无形的森罗万象都在这无与伦比的力量下分崩离析。这才是让英雄王自诩为超越者的对界宝具的真实面目。
天空坠落、大地崩裂,一切归于虚无。在无尽的黑夜中,只有Archer的乖离剑灿然生辉。它的光芒,正如照亮新生世界的开辟之星,堂堂宣告着破灭的终结。
Rider和韦伯都没能见证这一切。Rider的固有结界本是由召唤出的全体英灵的总魔力所维持的。在整个世界彻底消失之前,失去半数部队的结界已经出现了破绽,受到扭曲的宇宙法则再次回到了应有的姿态。
之后,就像从梦中醒来一般,载着两人的布塞法鲁斯在夜间的冬木大桥上着地了。
在大桥对岸,黄金的Archer宛尔微笑着挡在了他们的面前。双方的位置关系没有任何变化,整个战局就像被回溯到了初始之时一般。
唯一能够证实变化的,就是Archer手中的那把仍在旋转低吼着的乖离剑。
而无法目视的致使变化是,Rider的王牌王之军势已经消失了。
“Rider……”
见自己的Master脸色惨白地仰望着自己,高大的Servant表情郑重地问道。
“这么说来,有件重要的事情还没问过你呢。”
“……哎?”
“韦伯·维尔维特,你愿以臣下的身份为我所用吗?”
韦伯浑身都因激动而颤抖着。随后,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滂沱而出。
虽然心知绝对无法实现,但自己还是暗暗期待着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必要考虑回答方式。它正像宝物一般深藏在自己心底。
“您才是——”
被首次直呼姓名的少年不顾两颊的泪水,挺起胸膛毫不动摇地答道。
“——您才是我的王。我发誓为您而用,为您而终。请您务必指引我前行,让我看到相同的梦境。”
听到对方如此起誓,霸道的王微微笑了。这笑容对于臣下来说,正是无上的褒奖与报酬。
“嗯,好吧。”
就在心下欢喜,飘飘欲仙的时候,韦伯的身体真的飞了起来。
“……哎?”
王把少年矮小的身躯从布塞法鲁斯背上提了起来,缓缓地放到了水泥路面上。失去了马背的支撑,视野回到了原本的高度后,韦伯再次体会到了自己的矮小,心下满腹疑惑。
“展示梦之所在是为王的任务。而见证梦的终焉,并将它永传后世则是你为臣的任务。”
在看起来如此高远,无可触及的马鞍之上,征服王爽朗地笑了笑,毅然绝然地下令道。
“活下去,韦伯。见证这一切,把为王的生存方式,把伊斯坎达尔飞驰的英姿传下去。”
布塞法鲁斯用高声嘶鸣表示了鼓励。对象到底是即将赴死的王,还是重任在肩的臣下呢?
韦伯俯下了身子,再也没有抬起头。在伊斯坎达尔看来,这是得到首肯的标志。已经不需要什么言语了。从今天开始,直至时之尽头,王的英姿都将指引臣下,臣下也将忠于这份记忆。在此等誓言之前,离别变得毫无意义。在伊斯坎达尔麾下,王与臣下的羁绊早已超越了时空,成为了永恒。
“来,我们出征吧,伊斯坎达尔!”
征服王一夹马腹,开始了最后的疾驰。只见他对从容不迫的仇敌怒目而视,发出了裂帛的雄叫。
他是个战略家,自然知道胜负早已分晓。但是,‘那’和‘这’完全是两码事。征服王伊斯坎达尔除了向那个黄金的英灵纵马突进之外,已经别无他法了。
这不是什么达观,也并非绝望。充溢在他心中的,只有那几欲裂胸而出的兴奋感。
好强。那家伙太强了。那个英雄连整个世界都能一劈两半,无疑是天上天下最强的敌手。
也正因如此,那个男人才是他最后的敌人。
他正是比兴都库什峰更高,比马克兰热沙更热的世间最后一道难关。既然如此,征服王又有什么理由不去挑战呢?只要突破这道最后的难关,前方就是世界的尽头了。自己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正在眼前静待实现。
‘彼方始有荣光在’——正因为无比遥远,所以才有挑战的价值。讴歌霸道,展示霸道,为了在身后支持着自己的臣下们。
挡住伊斯坎达尔前路的英雄王不慌不忙地看着挑战者,释放出了财宝库中的宝藏。二十、四十、八十——宝具之群熠熠生辉,星罗棋布地在虚空中散布开来。那耀眼的光芒下,征服王回想起了往昔曾放眼遥望的东方星空。
“啊哈哈哈哈哈哈!!”
征服王因为欢喜而颤抖着,高吼着,与爱马一道奔驰向前。
点点星雨傲然咆吼着渐渐逼近,接连不断、毫不留情地**着每一寸皮肤。但这点痛楚与疾驰的快感比起来,只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罢了。
不可能到达什么‘尽头’的——自己心下也曾暗自消沉过。何等愚蠢,何等失态。
那梦寐以求的‘尽头’正屹立在他的前方。跨越几多山丘,横渡几多河川的终点,如今已近在眼前了。
那就要,跨过去。
从那个敌人上面踏过去。
一步,又一步。只要不断重复这一过程,自己的剑尖必能触到那遥不可及的身姿。
刀剑如星群般纷落而至,在那摄人心魄的淫威之下,征服王的身子突然一歪。
待他发觉之时,他正在用自己的脚前进着。不知爱马布塞法鲁斯走到了哪里,又倒在了何方。虽然很想驻足凭吊一下完成了最后使命的挚友,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更不能停下脚步。现在每向前迈出一步,都是献给逝者的最好的宴飨。
黄金的宿敌摆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说着些什么。但他没有听见。就连从耳畔掠过的金刃破风之声,都已经传不进他的耳中了。
他能听到的,只有声声海涛。
远在天地尽头,拍打着空无一物的海岸,传来这世界终结处海浪的声音。
啊,这样啊。理解到这一切,他心下释然。
这胸中的悸动,正是无尽之海的波涛。
“哈哈……啊哈哈哈哈!”
他在岸边无我地奔跑着。飞溅的飞沫让脚尖十分舒服。使脚底遍染鲜红的,或许只是从自己腹部流出的血。但那又怎么样呢?现在,他在梦中看到了海,哪有什么至福更胜于此呢?
从容不迫的英雄王,已经,就在眼前了。再有一步——再向前一步。高举的剑尖就能把那家伙的脑门一分为二了吧。
“喝~~~~~~~!!”
伴随着直冲于际的呼喝之声,凯尔特长剑一挥而下。
那确信胜利的绝顶瞬间,本应一闪而逝的刹那,不知为何却像永远定格一般持续着。就像时间本身静止了一般——
不,事实上静止的不是时间,而是他本身。
就在剑锋即将触到敌人的瞬间,征服王的手脚、肩头、腰间直至剑身都被坚固的锁链束缚住了。
天之锁——英雄王的秘宝中的秘宝,连天之牡牛都无力挣脱的束缚之链。
“——你这家伙……总是拿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没有悔恨,也没有不解。有的只是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自嘲,和染满鲜血的嘴角边那一丝苦笑。
凯尔特剑没能触到对方。有的只是,吉尔伽美什的乖离剑贯穿伊斯坎达尔胸膛的这一事实,和剑身在肺腑间转来转去的感触。真是把怪剑。征服王如同事不关己一般感言道。
“——从梦中醒来了吗,征服王?”
“……啊,嗯。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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