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作为前所未有的异常天象发生之日,在冬木市的人们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连日的北风如梦中一般突然停止,沉重而浑浊的空气在夏天般的烈日照射下烟消云散,反季节的阳光炽热无比。气象预报专家都无法解释的高温多湿天气,只出现在以冬木市为中心的地域,市民们产生了奇怪的预感而骚动起来。
接二连三发生的都市游击事件、残酷的猎奇杀人案件以及幼儿失踪事件依然找不到解决的突破口,宵禁令的接触仍然遥遥无期,前天,在未远川还发生了工业废水灾害——连日的怪事挑动着人们脆弱的神经,对已经筋疲力尽的人们而言,气候的异常是即将发生更大灾难的预兆。
炽热的阳光逐渐改变着影子的角度,卫宫切嗣坐在树荫下,毫无睡意地盯着四周。离上次睡眠的时间已经过了四十小时以上,他依然紧绷着神经。
处在危机状况下,找机会小睡片刻,以完全的姿态应对突发情况,这是战斗专家的心得。由于已经提前布好结界,无论谁靠近都能立刻醒过来。在保持待命状态的现在,在几分钟之内把意识切换为浅睡眠状态,缓解身上积蓄的疲劳也是可以的。
可是,现在的切嗣却没有这种常规的想法,虽然去除感情、保持最佳状态这种做法是‘机械’,但不惜烧毁自身也要超越极限的这种做法也是‘机械’。让自己自动切换为这种启动状态的,正是迫切逼近的‘决胜’的预感。
现在切嗣所处的位置,是位于冬木市深山町西面的圆藏山山腰,柳洞寺背后湖岸。
昨天晚上,切嗣在远坂府邸确认了时臣被杀以及言峰绮礼复出,虽然立刻对新都的教会展开强袭,可是,本是代理人大本营的那里只有时空管理局的人在那里。根据她们描述,不到一小时之前,间桐雁夜还在那里,从这一点看,时间相差不大。由于侵入间桐邸费了不少功夫,造成了致命的时间损失。
这时,切嗣完全断了搜索爱丽丝菲尔的念头,因为如果继续执著于她的事,自己将更深地陷入敌人的计策中。为了抓住胜机,切嗣不能成为一个为妻子着想的丈夫,而要成为追求圣杯的Master。
由于失去了可以称为爱因兹贝伦阵营中王牌的圣杯之器,切嗣不得不以御三家之外的Master的身份参加圣杯战争。不实施发挥优势、以彻底防守的姿态优势敌人出现失误的计策,而是必须先找出对手发动突袭。在这种考虑下,先于对手行动的有效策略,就是从现在预想的终盘战地点入手,提前布下陷阱。
表面上看起来,圣杯战争形成了生存战的态势,随着战况的推进,逐渐呈现了攻城战之相。只要将执行圣杯降临仪式作为最终目的,确保适合作为祭坛的场所就是胜利者不可避免的问题。
在冬木市,有四个地方具有适合召唤圣杯的灵格。
第一位是拥有天然大洞窟龙洞的圆藏山。在那里,设置着以由斯苔萨为基盘的大圣杯,作为只有御三家知道的秘密祭坛,从一百八十年前,那里就是最有可能的地方。
土地的提供者远坂家拥有把最佳的灵脉当作据点而占有的优先权,可是,充溢于圆藏山的魔力过于强大,以培养下一代术师的场所而言,那里过于危险,所以他们把居城定在第二位的灵脉,那就是现在的远坂邸。尽管那里对打圣杯而言稍有欠缺,但灵力足以支撑圣杯降临。
第三位的灵脉虽然让给了移居而来的间桐家,但那里的灵力与间桐一族的属性不相符,因此间桐邸建在别的地方,原来的灵脉由之后介入的圣堂教会占据。那就是现在的冬木教会所在的山丘。虽然与圆藏山相隔遥远的距离,位于河岸另一边的新都郊外,其灵格却不亚于第一位和第二位。
第四个灵脉以前并不存在于这片土地,而是三大灵脉经魔术加工后流出的变调的魔力源,在一百余年的岁月里积累、聚集于一点而成,也就是后发的灵地。在之后的调查中,确认了那里具有足以进行仪式的灵格,从第三次圣杯战争开始,那里就被标记为候补地。现在,那里是新型住宅区正中央,问题的要点在于,新兴市民会馆就建在那里。
就算得到圣杯之器,言峰绮礼也必须在四个地点中的一处完成仪式。如果能提前布下陷阱,设下埋伏,便有足够的机会翻盘。
由于冬木教堂还有时空管理局的人进驻,所以一开始切嗣并无法保证能否在那里进行仪式。不过通过交涉之后,时空管理局通过紧急情况的规则成为了这场圣杯战争的代理人。所以他们答应了切嗣打算在冬木教会中进行仪式的要求。
也因为这样,切嗣优先确保了冬木教会和远坂宅邸这两个第二、第三灵脉。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这个不幸中之大幸的优势,切嗣在早晨来临之前带了大量的炸药,在远坂宅邸设置陷阱,到了白天,则以柳洞寺为新据点,继续视察情况。
切嗣认为绮礼很可能将圆藏山选为进行仪式的场所。敌人从冬木教会消失,虽然有隐藏的意图,但既然放弃了与先确保的灵脉,可以推测他的意图从一开始就是在更高级的灵地进行仪式。这样一想,在消灭了远坂时臣之后,就算得到了远坂邸,绮礼也很干脆地离开了,那么。剩下的只有圆藏山的大圣杯。
当然,这一切也许都只是让对手得到错误情报的障眼法,绮礼再次回到冬木教会和远坂宅邸的可能性并不是零。因此,除了冬木教会,切嗣在远坂宅邸布下了一旦踏入就绝无可能生还的陷阱。只要能在爆炸后的瓦砾中得到圣杯之器,胜利就不费吹灰之力。当然,关于爱丽丝菲尔的生死,他已经不再考虑了。
此外,如果对方意图如此,作为第四灵脉的冬木市民会馆就不能不考虑,不过,关于这个,切丝认为只派遣一个监视用使魔过去就可以了。第三次圣杯战争之后才被确认灵格的那个地方,现在并不属于任何势力,也没有施加任何咒法防御,是一块‘未开发的土地’。与其他三处灵地‘易守难攻’的地势相比,从魔术战的观点来看,市民会馆完全没有形成任何险要之处。
就算言峰绮礼出现在市民会馆,到时候只要正面攻击就足够了。虽然是最糟糕的情形,但风险也最小。从优先顺序考虑,首要的还是圆藏山。
如果舞弥没事的话,一定可以让她确保市民会馆,而自己以完全的准备迎击绮礼。可是,就算后悔,这也是不可能的事。现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切嗣突然想起自己的魔术师父娜塔莉亚死去不久之时的事。没有组队的单独行动次数出乎意料地少。之所以感到意外是因为最后活下来的只有切嗣一人吧?
回想起来,切丝曾经走过与孤独无缘的人生,那也是比孤独更加残酷的生涯,总有某人陪伴在切嗣的身边,而造成这个‘某人’被杀,或者说死亡的原因的,不是别人,正是切嗣自身。
舞弥、爱丽丝菲尔,都是从邂逅的那天开始就注定要分离的人。结果,又留下切嗣一人独自面对最后之战。以这样的形式开始,又以这样的形式结束,这一定是卫宫切嗣的天命吧。自己这样的人总是要忍受某人丧失生命,这种不合常理的事情怎能原谅。
设置在寺的山门前的结界,能够感知任何存在的接近。切嗣停止了不必要的感慨,拿着卡立科短冲锋枪观察着寺内的情况。不过,没有必要警戒。靠近的魔力波动,是切嗣早已经熟悉的。
说起来,这个最强的助力却没被算进同伴里,切嗣自己也不禁失声笑了起来。她还活着。把这个在切嗣的策略之外行动的高贵骑士算进‘同伴’中究竟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楚。
就算躲藏起来,Servant也不会弄错Master的藏身之处,Saber来到切嗣躲藏的地点,在对话的范围之内以及射击的范围之外这一微妙的地方停下了脚步。这个对于亲密交谈过于遥远的距离,正是Servant和Master心灵的距离。
修长的服装,凛然而立的身姿一如既往,可是她的脸上却显露出难以掩饰的憔悴之色。她那侍奉在爱丽斯菲尔身边事的凛然目光,明显地失去了那时的气势。
切嗣以无言的目光迎接她,Saber也只是在形式上打了个招呼,就悄然把目光垂下,开口说道。
“从昨晚开始,我就一直在寻找爱丽丝菲尔的下落。可是,目前依然毫无线索……抱歉。”
这个毫不犹豫放弃了自己的Servant,在昨天晚上究竟花了多少时间寻找爱丽丝菲尔,切嗣并没有兴趣知道,也没考虑过该如何回答。
到了这个时候,Saber的目的仍然是‘拯救爱丽丝菲尔’。
从昨天半夜到今天早上,切嗣精心为言峰绮礼准备死亡陷阱的这段时间,这个Servant也许一直和无头苍蝇一样,在市内奔跑着,搜许爱丽丝菲尔的下落。
这是骑士的坚持,还是对曾经侍奉过的主人的愚忠……她的行动,是完全没有计划性的愚策,同时也是对早已不考虑妻子的生死,着手进行另一计划的切嗣的痛切批判。
当然,Saber并不是为了批判他而来,只不过是搜寻爱丽丝菲尔的途中经过柳洞寺,感受到Master的气息而来。仅仅两天没见面的两人再次看到了行动和方针上的差别,也再次确认了两人之间越来越深的隔阂。
忍受着切嗣从淡淡树影下投来的冰冷目光,Saber的心中产生了一种强力的预感。也许,直到战争结束之前,她都不可能与Master用语言好好交流了吧?
“……那么,我继续搜寻爱丽丝菲尔。一旦发生什么事,请像以前一样用令咒召唤我。”
说完,Saber转身离去。当然,切嗣并没有叫住她,也没有对她的辛劳表达任何谢意。
站在争夺圣杯的立场上,切嗣的行动是上策,Saber也理解这一点。正因为这样,她坚信把这里交给他就没问题。也没有对自己扔下切嗣一人的行为感到不安。一旦到了需要Servant的时候,令咒的强制力可以超越空间将她召唤回来,这一点,昨天已经实际确认过了。
走下连接下处城市与山门的石阶,在阳光的照射下,Saber不快地眯起了眼睛。
没有必须击倒的敌人,也没有找到必须守护之人……有的,只是不带片刻犹豫的直觉。
前往之处未定,唯有刺痛全身的焦躁感,驱使她从寺内离开。
◇
韦伯从无梦的熟睡中醒来。
睁开眼睛所看到的,是和睡眠中一样的黑暗。昨天为了补充Rider魔力的这片杂树林,现在已经完全陷入了星光朦胧的黑暗中。
夜幕再次降临了。对于统率Servant的人们来说,这是不可避免的战斗时间。
如杀意般凛冽的夜风并没有让他感到丝毫不安,让这种不安和恐惧烟消云散的气息,就在身边。
已经实体化的Rider早已做好完全的战斗准备,正在翻阅着荷马诗集。对韦伯而言即沉重又郁闷的硬封皮,在征服王看来却小巧轻薄。
这个巨汉正专注于文字的小世界中。翻阅书卷的动作显得兴致勃勃,连指尖的感触也格外珍惜。
看来他真的很喜欢这本书,韦伯不禁苦笑起来。如果现在突然问Rider“为什么降生于世?”,他的回答也许不是征服世界的野心,而是“没有手指就无法荷马”。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的人。一心憧憬远方的英雄,想用着美酒佳肴,将征服世界的野心视为吃饭睡觉般普通的欲望。这种奇特的人格吸引了许多男子汉,终生追随着他。
在人类历史上,存在过这样一个男子。
“——嗯?小子,你醒了啊?”
对已经读过不知多少遍的阿喀琉斯冒险,Rider的兴趣依然不减,他像顽皮的孩子一样微笑着,看着韦伯。无论归谁,他都会展现这种笑容吧。不管是对曾经生死与共的英雄们,还是对韦伯这样一无是处的契约者。
“……我不是说过一到夜晚就把我叫醒吗?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啊,抱歉。不知不觉看得入迷了。不过,离深夜还早。我觉得今晚不用这么焦急,安下心来对待就可以了。”
“为什么?”
再次的质问,使这个巨汉张开嘴,陷入思考中。
“……唔,总之呢,虽然没什么根据,但我有种在今晚就可以一决胜负的预感。”
他若无其事地说道。
韦伯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追问原因。虽然说不出来,但掠过肌肤的空气,让他感到圣杯战争进入了**时刻。
硬要说的话——是因为夜晚的空气太过于平静了。
就韦伯所知道的,被排除的竞争对手只有Rider亲手粉碎的Assassin和在未远川战败的Caster。当然,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战况也依然继续进行、推移着。
他连日连夜感觉到的,这个镇子上出现的异常气息,正在发生着变化,从混沌的骚动变为沉重的紧迫感。
这也是比起自己的焦躁,昨晚与自己战斗的Saber产生的焦急让他更有印象的原因之一。艾因兹贝伦阵营似乎也出现了什么紧急状况。
所以韦伯对Rider的直觉没有提出任何异议。正因为他是驰骋各大战场,下达战略指示的征服王,他的第六感要比韦伯这个经验尚欠的人可靠得多。
究竟肯尼斯·艾卢美罗伊将使是否依然健在?关于曾经憎恨的仇敌的消息,现在也使他产生某种感伤。
与英灵共同奔赴战场,是多么难以想象的艰苦修行,韦伯已经亲身体会到了。就算在魔术方面是有口碑的天才,但圣杯战争是无法以魔术师的常理推测的。一想到他与自己经受着同样的艰苦修行,在感到痛快的同时,心中也不禁出现一丝同情。六名Master中,只有肯尼斯一人和韦伯有关系,无论这种关系是好是坏。
对一见面就要拼个你死我活的对手,自己竟然能产生这样的感慨,韦伯再次感受到了自己心境的变化。
——是的,无论预感是什么,对他来说,圣杯战争已经和结束没什么区别。
在发出叹息的时候,轻巧而明显的冲击,驱散了他的睡意。
“这——是什么?”
“这股魔力波动真奇怪。以前似乎遇到过类似的。”
听Rider这么一说,韦伯想起来了。圣堂教会召集Master的狼烟。这和那时的感受是完全一样的。
为了看到天空,他走出了杂树林,东北方位出现魔力闪光,并且伴随着比上次更鲜明的色彩。
“这种形式是……”
“这是什么?某种符号吗?”
听到Rider的提问,微波尽管也感到疑惑,还是点了点头。
“色彩不同的光,四和七……是Emoeror(达成)与Chariot(胜利)吧。发出这样的狼烟……难道,这意味着圣杯战争已经决出胜负了吗?”
韦伯的解释让Rider皱起眉头。
“这算什么。当我不存在啊,究竟是谁取得胜利了。”
这的确很奇怪。在圣杯战争中,要把所有敌对Master和Servant排除才算取得胜利。现在,Rider和韦伯就在这里,怎么可能发表胜利宣言呢。
“……而且,那个方位也不是冬木教会所在地。真奇怪。也许不是教会那些家伙发出的狼烟。”
“啊,这么说还能够接受。”
听到韦伯的疑问,Rider轻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怎、怎么了?”
“一定是某个性急的家伙擅自发出胜利宣言,挑衅说“有意见的话就来这里吧。”也就是说,要把对手引到自己指定的决战场所。”
Rider狰狞地大笑着,盯着在天空发光的狼烟,仿佛在说正合我的心意。
“很好很好。这样连寻找的功夫都省了。受到如此挑衅,我想没有一个Servant会坐得住。还活着的家伙一定都会集中到发出狼烟的地方吧!哼,和我所想的一样,今晚正是决战的时刻。”
征服王那魁梧的身躯,正因欢喜和斗志而颤抖。韦伯用在远处观望一般的冰冷眼神,看着这个刚猛的英灵。
“是吗?终于到最后阶段了啊……”
“没错。既然战场已经决定,我也不能给Rider这一职阶丢脸。”
Rider拔出凯尔特长剑,高高举向天空。
“现身吧,我的宝马!”
随着呼唤声,从撕裂的虚空中迸射出射破空间的光芒。闪耀着英灵之光出现的,是一匹韦伯熟悉的骏马。
有角的英灵马布塞法鲁斯。曾经载着征服王**东方世界的传说中的宝马。如今穿越时空来到‘盟友’身边的它飞驰在柏油路上,发出渴望战斗的嘶鸣。
尽管伊斯坎达尔的王牌王之军队的各方面若要聚集在一起,需要展开固有结界免除来自世界的干扰,不过,就像在未远川担任传令兵的密特里奈斯一样,只是单枪匹马具现的话,是普通空间的容许范围。在失去了神威车轮的现在,Rider要发挥自己的骑乘本领,最适合的地方就是‘它’的背上。
“来吧,小子,虽然没有坐在驾驶台上那么安稳,不过将就一下吧,上来吧。”
骑在爱马上的Rider把身体向后挪了挪,空出韦伯的位置。然而,韦伯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举世无双的骏马的背,只有英雄有资格骑,绝不是平凡小辈能待的地方。比如说,连催眠魔术这种基础中的基础都做不到的无能魔法师——
又比如自不量力,只会在王的霸者之路上碍手碍脚的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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