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启刚走上长桥不久,周乾就似有意似无意地走了过来,看着钟启远去的背影,脸色忽阴忽晴,时而犹豫不决,时而狰狞可怖,蓦然,他像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猛地抬起手,带起一抹炽白毫光,向着铁索击去。
“住手!”一道断喝从身后传来。
周乾双手颤抖,最终还是不敢违拗身后之人的话,在距离铁索一掌距离的地方收了回来,他有些不甘心道:“师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彻底除去这个大患!”
“若真有这么简单,我岂会等到现在?”来人面如冠玉,眉目疏朗,二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身白衣飘飘,更显得倜傥风流、玉树临风,果真是个美男子,这一走出去,不知要迷倒多少少女,正是徐卓。
“师兄可是顾忌门规?”周乾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道,“若是如此,则大可不必,师弟我会一力承担,保证不会连累到师兄!”
徐卓摇摇头,道:“有些事你并不知道,这样做是奈何不了他的!”
“为什么?文师伯已经两年不知所踪,难道还有谁在他背后撑腰?难道我们就这般放过他?”周乾满脸不甘,“哼,他修为平平,尚不如我等,整天更摆着一副自命不凡的脸色,让人生厌,也不知文师伯看上他哪一点,竟然被指定为下一代掌教,如果这样,我太一宗还有什么希望可言,我太一宗二十年前之耻如何才能雪?我不服!”
徐卓淡然一笑,道:“钟启那小子,我倒不甚担心,无名无分,又无修为,哼哼,单凭一个‘指定掌教’身份怎能服众?费千机、温长生、明无妄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师兄的意思是……”
徐卓并不言语,看了一下戊土峰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奇色,转身道:“走吧,今日或许就会见分晓吧!”
周乾内心一动:“难道师兄已有安排?”才稍稍放下心思,自也跟上去。
却说钟启走过长桥,见顾青青和莫姝早已站在那边说着话,忙收拾好心情,笑道:“师姐、师妹,凌空而渡的滋味可好?”
莫姝兀自有些兴奋,道:“可好玩了,钟启哥哥,改天我们可以尝试一下,不对,我们俩好像不能,就让顾姐姐带你一回!”
钟启看了一眼顾青青,道:“这倒不必,御风而行,当然是自由自在为妙!”言下之意,却是不愿借助他人之手,不过倒也是钟启为免顾青青尴尬。
顾青青闻之,微笑道:“师弟倒是好志向!”
钟启笑笑,转过了话题:“我们接下来该去何方?‘五脉会道’又是一个怎样的流程!”
顾青青拢了拢被风吹散的青丝,道:“我们来得尚早,我和师妹先去拜访‘戊土峰’长辈和一些长老,师弟不想过去的话,可四处走走,等过后我再为师弟细说详情!”
“我也不去,我想和钟启哥哥一起!”莫姝有些不愿,嘟着小嘴道。
“玄水一脉岂能来而不入?师妹莫耍小性子,让两峰之间再生间隙!”顾青青淡淡道。
“嗯,顾师姐说得很对,这是应有之理,不能让人看轻了老师座下弟子!”钟启看着莫姝道,“左右也不过就那一会儿,我在外面等你!”
莫姝只好不情不愿的跟着顾青青离去。
钟启四处打量了一番,才迈步向前走去。
戊土峰不同于太白峰的险峻和玄水峰的瑰丽,平平凡凡,无甚出奇之处,它只有一个特点,便是大。山体不仅绵延粗壮,山顶上的空间更是广阔无双,钟启稍稍目测了一下,感觉至少有六七个太白峰的大小。不过,山上的建筑却较为朴素敦实,不似太白峰那般华丽,也不似玄水峰那般变化多端。
钟启走了几步,便发现了一丝不妥之处,这戊土峰上好像并不只属于戊土一脉,在正南方向,有一片梧桐林,林中有其他建筑物显露,甚是清净,与戊土峰厚重的气息有些格格不入,就连离火峰与戊土峰相连的铁索桥也被偏在一旁。
钟启有些奇怪,不知谁人住在那里,看那建筑风格,却与太一宗五脉均不相同,似又有些相似之处。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倒是奇怪了!”钟启略略想了一下,信步前往,准备看个究竟,“这戊土峰之人反正也不太欢迎我,我自不会前去讨没趣,就四处走走,看看太一宗还有什奇异之处。当初老师从不给我讲这些,仅有的一两次前来戊土峰,也是被老师带着高来高去,匆匆而过,从无驻足,让我一无所知,也怪不得小师妹喊我书呆子,果真不冤!”
钟启一路前行,偶尔遇到几个戊土峰的弟子,正是从那个方向而来,双方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擦肩而过,钟启自不会在意,不过却更为好奇,显然那个地方有甚奇异之处,等走到桐林前,心下又有些揣度:“这儿莫不是什么私人之地,我若这般冒冒失失闯了进去,岂不唐突了人家?若是他人,倒还罢了,若是戊土峰的人,岂不又要生出诸多误会,反而不美!”
正思量间,忽而有什么动静从里面传来,钟启心中一动:“既然来了,岂有返回之理。我便进去拜访一番,虽是不请自来,但也不算是什么失礼之事。”
想罢,便举步前行,钟启踩着厚厚的落叶,心中微微奇怪:“为何主人这般懒散,也不好好清理一番?不过踩着树叶慢走,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走了几十步,眼前豁然开朗,入眼所看,已无任何草木,只有几座大殿错落而建。正中的大殿前有一堆碎石,不知为何孤零零堆在那里,钟启也无暇细看,视线只被大殿门上的三个大字牢牢吸引。
“诸贤殿!”钟启喃喃自语,“这个我倒是好像在哪听过,诸贤殿,应该就是供奉历代祖师的地方,也怪不得能在戊土峰独辟一地!既然来了,我自要进去拜访一番,毕竟也是太一宗弟子!”
钟启走上前,推开殿门,便觉有一股晦涩的气息波动,心下顿时了然:“竟然有阵法相守?果不需人前来看守打扫!”
大殿甚是空旷,只有正对大门之处的石台上矗立着一尊雕像,一人之高,书生模样,面露风霜,体态潇洒,手持五色之虹,脚踏七彩星云,透着一股出尘之意。
钟启呆了呆,倒没想到祖师竟然也似是个读书人,非他想象那般道人出身。他拜了拜,便走上前,仔细观摩。
这雕像竟是用一整块玉石雕刻而成,刀工精绝,隐隐透着一股非凡的气息。钟启暗道了声奢侈后,忽然觉得也理应如此,太一宗于天下之地位何等尊崇,拿一整块玉石雕刻祖师一点也不为过。他欣赏了片刻后,眼角忽然瞥到石台上隐隐有些字迹,便俯下身,细细读来,再观其语气,应是祖师所留。
“吾幼而能识,少而能书,出口成章,挥笔成文,被誉为一时之大才,当可治国安邦。后得幸拜与名师,勤学不辍,求知不止,忽忽数年,终臻圆满。得师之命,赴京参考,可叹,竟屡试不第,成一时之笑柄,嗟乎,果如古人所言,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咦,祖师竟然当真是读书人出身,可惜好像时运不济,不知我去参加科考会怎样?”钟启心生亲切,忍不住生出些许遐想。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大抵读书人均自恃其高,又有经世致用之情怀,而当今能最快达到这一点的便是科举之途,迈过这道坎,自可大施拳脚,一展宏图。在这过程中,“一”字便是谁也放不下,最简单的分出高下之别,当然是状元、榜眼、探花了。
“恍恍乎,已是而立之年,吾依然一事无成,羞愧之余,只得与师辞别,欲至别处谋生。忽闻老父病逝,吾大悲,竟不得见其最后一面,吾大恨,想老父必抱憾而走,是吾不孝,是吾之过。匆匆至家,使老父入土为安。悔恨之余,心若死灰,便散尽家财,四处而走,可叹,天地之大,何处是吾家?”
“祖师倒也是个苦命之人!”钟启心下黯然,想起自己的身世,若不是老师,自己恐怕早已魂归地府了吧!
“吾踏遍大江南北,走过山河内外,东行大海,西至西域,北到幽州,南临十万大山,莫不留下吾之足迹,忽尔数年,竟也有所得,人间一切,终无天地之广大,人之一生,终无宇宙之悠远,原吾之追求,亦过渺小!”
钟启点点头,暗暗思量:“祖师胸罗天下,可谓大器晚成,虽也走了不少弯路,但其中所悟,却也不是外人所能体会得到。与之相比,遇到老师是我之幸,缺少历练是我之憾,不过还好,我还年轻,一切都不晚!”
“太山,为当世之奇峰,吾于太山之下,遇一老妪,倾谈数日,心有所感,三年后,终以一贯之,成就所学,至此,吾终窥得一浩瀚世界,吾终明白,道乃一切之始,亦为一切之终!而天地间人杰无数,吾当一一拜之,以证所学。”
“太山?”钟启有些疑惑,“难不成祖师当初所建山门就是在太山?不对不对,老师说,太一宗是二十年前才迁来,原先一直是在中原‘岳山’,这样的话,当初祖师为什么不直接在其悟道之处‘太山’建道场?”钟启有些想不通,“不过祖师果非常人,三年而悟道,便传下赫赫绝学!只是祖师所说的那个老妪又是谁?此处却有些语焉不详!”
“吾一生所钟爱之物,便是书籍,盖书籍乃诸贤所书,包罗诸贤之一生感悟,是人前进之力,故吾便自号‘书生’,是由书而生之意。吾之所学,只一句‘号令天地”,惜吾终一生也未做到‘合五归一’,反受其制,只得留待后人续探之!”
至此,便再无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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