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庶急忙将程昱伪造的家书呈于母亲眼前,徐母看了几眼,勃然大怒,随即拍案大骂道:“你这辱子,因逃难而飘荡江湖数年,我以为你从此改过自新,学业大进,今日看来反而不如当初!”
徐庶愕然道:“母亲何处此言?”
徐母喝斥道:“你自负自己为读书人,却不知忠孝不能两全之事?曹操乃是欺君罔上、怀揣篡逆之贼;刘玄德仁义遍布于四海,况且又是汉室宗亲,这二者之中,孰忠孰奸你却不知吗?我虽是妇人,亦知其中是非道理,岂会写出这等书信阻碍我儿辅佐仁德之君?今日只凭这一纸伪书,便可令你弃明投暗,自取恶名,真是败坏徐家千古之风!如此不肖之子,我有何面目再与你相对!你辱没徐家列祖列宗,即便身怀经纶也是白白地生于天地之间!”这一番话只骂得徐庶拜伏于地,不敢抬头仰视。徐母骂了好一会儿,哭泣转入屏风后面去了。
过不多时,一个女婢突然从屏风里跑出来,惊慌道:“大事不好了,老夫人趁我等都不在,自缢于屋梁上。”徐庶大惊,急忙入内想要施救,却探得母亲早已气绝身故。徐庶放声痛哭,昏倒在地,良久方才苏醒过来。
曹操闻讯徐母自缢,为了稳住徐庶,急忙令夏侯惇代表自己前去赍礼吊孝,随即又亲自前往祭奠。徐庶将母亲葬在许都所辖的南原,日夜在此居丧守墓。曹操令人前往名为护卫,实则监视,所赏赐的一干物品,徐庶固辞不受。
却说玄德令人筹备礼物,想要前往拜会诸葛亮,忽然侍从来报:“府衙外有一位先生,举止优雅,形貌非凡,特意前来拜访主公。”
玄德对云长、益德道:“莫非是元直为我请来了孔明?”于是急忙整理好衣冠出门迎接,待到与对方见面,却原来是水镜先生司马徽也。
玄德大为欢喜,急忙邀请司马徽入后堂叙话。二人相对施礼后,玄德道:“刘备自从辞别仙颜,一直忙于军务琐事,无缘再次拜访。今日水镜先生屈驾前来光降,大慰刘备仰慕之渴。”
司马徽笑道:“皇叔言重了!小生听说徐元直在此辅佐将军,所以特来拜访,顺便与元直兄一叙旧日之情。”
玄德道:“如此不巧!不久前徐元直得到其家母书信,告知曹操将老妇人囚禁,欲召唤元直前赴许都救援。在这之后的第二天,元直便跟随使者去了。”
司马徽大惊,道:“元直若是如此,已经中了曹操的无中生有之计!我素闻徐母忠奸分明、深通道义,即使被曹操监禁,也必然不会亲笔写下书信召唤儿子前往解救,那封来书一定是假的。元直要是不去,其母还可保住性命;倘若已经去了,其母必然会死!”
玄德大吃一惊,忙问道:“曹操目的就要是持其母而治徐庶。他既然去了,与徐庶母亲有何干系?”
司马徽道:“皇叔有所不知,徐母为人极其刚烈,见到儿子弃明投暗,必然大为羞愧。老妇人一定会以死而绝徐庶后顾之念。”
玄德恍然大悟,连声叹道:“当初我倒不如听从公祐先生所言,不放元直前往。”
司马徽也叹道:“元直至孝如此,皇叔乃是仁义之君,如何会忍心留他在新野。”两人相对而叹,良久不语。
过得好一会儿,玄德突然道:“元直临行前曾经将居住在隆中的诸葛孔明推荐与我作为军师,不知水镜先生是否了解这个人呢?”
司马徽叹道:“元直兄去便去吧,又何必呕得心血,另想接替他的人呢?”
玄德道:“先生此言是何意?”
司马徽道:“诸葛亮与博陵的崔钧、颍川的石韬、汝南的孟建、颍川的徐庶四个人一直甚是交好。崔州平、石广元、孟公威、徐元直这四人智谋才学极为精纯,却不及诸葛孔明能够独览全局,识得大略。有一次,孔明指着其他四人道:‘诸位兄长倘若入朝,可以官至刺史、郡守。’众人问孔明可以官至何位,孔明却笑而不答。诸葛亮自十六岁的时候,便开始常常自比为管仲、乐毅,旁人听到都一笑了之,对他不屑一顾,而他身边这四位好友却一直仰慕他的才干。皇叔,这个人的大才是不能够用平常人的眼光去衡量的。”
玄德道:“颍川真是一个出人才的地方!”
司马徽笑道:“昔日辽东人殷馗善于观望天文,他曾经道:‘群星凝聚于颍分左右,其地必然多产贤士。’如今看来,果然应验。”
此时云长、益德在玄德身边侍立,听到司马徽此言,云长再也忍耐不住,于是对司马徽道:“关某虽然孤落寡闻,却也听说管仲、乐毅乃是春秋、战国时期大大有名的将相,此二人的功绩以及思想流传至今。诸葛孔明乃是一名民间凡夫俗子,年纪未过三十,却自比旷世名臣,是不是有些太过狂妄?”
益德随声附和道:“我看也是!”
司马徽笑道:“两位将军不可小觑此人!以我看来,孔明之才与这二人相比非但无过,我心中更有两人可以与此人相比。”
云长道:“哦?哪两人?”
司马徽道:“便是那兴周八百年之姜子牙、旺汉四百年之张子房也。”云长、益德大吃一惊,各自心中无不暗想:“你司马徽与诸葛亮是亲密无间的好友,自然会替他吹捧。”
司马徽看到云长、益德不屑的表情之后哈哈大笑,然后起身向玄德等人告辞。玄德还有些话想问,如何能放他离开。司马徽拜礼道:“山野村夫还有俗事,不敢再打扰皇叔。”于是转身出门。玄德兄弟三人望着司马徽远去,却听他高声自言自语道:“卧龙虽然终于得其主,却生不逢时。逆天之事不可强为,真是令人扼腕痛惜!”言罢,飘然不知所踪。
玄德追到门口,叹道:“水镜先生真是隐居的贤士啊!”
过得几日,玄德选择好吉日,令云长、益德等从人陪同,一起来到襄阳城西的隆中。大家远远望去,只见此处山势起伏平缓,眼前山脚下有一片农田,其间有数人挥锄耕作。众人来到近前,只听有农夫放声高歌。玄德悉心听那歌词,只听那人唱道:“苍天如圆盖,陆地似棋局;世人黑白分,往来争荣辱:荣者自安安,辱者定碌碌。南阳有隐居,高眠卧不足!”
玄德细品歌词含义,于是勒马唤住那唱歌的农夫,问道:“此歌甚是绝妙,不知是何人所作?”
农夫答道:“回禀将军!此歌乃是卧龙先生所作。”
玄德自言自语道:“这孔明当真了得!”随即又问道:“不知卧龙先生住在何处?”
农夫往远处一指,道:“将军请看,此山的南面有一带高冈,名曰卧龙冈。那高冈前面有一片树林,其中建有一座茅庐,那里便是诸葛先生高卧之地。”玄德闻言大喜,向农夫施礼拜谢。那农夫见这将军面相极为亲和,说话彬彬有礼,又对自己施礼而谢,直惊吓得浑身是汗,慌忙连连回礼。玄德微微一笑,引着众人策马前行。
玄德等人一路行出不到五里,遥望那卧龙冈,果然是景色怡人之地,隐士修心之所。只见此处高冈树繁叶茂,一条小溪横穿密林。众人纷纷下马,沿着丛间一道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迤逦走进树林深处。只听小溪流水潺潺作响,树枝延展直冲云霄。转过一处弯角,眼前豁然出现一处茅庐,但见茅庐屋顶炊烟袅绕,四周篱笆错落有致,好一处高雅贤士隐居的场所。
玄德转身令从人出林外等候,自己带着云长、益德来到茅庐门前,亲自轻叩柴门。过得良久,庄内方才走出一位书童开门应声。
玄德见那童子眉清目秀,心中极为喜爱,于是温和道:“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刘备,携手结义兄弟关羽、张飞前来拜访卧龙先生。”
童子眼睛望天上一看,侧头道:“我可记不得这许多名字呀!”
益德见那童子如此无礼,待要发作,云长急忙咳嗽数声。玄德却哑然失笑,道:“你只说刘备来访便可。”
童子道:“我家先生今早已经出门了。”
玄德道:“哦?不知去往何处?”
童子道:“先生踪迹从来不定,随心所欲,不知他将去往何处。”
玄德心中虽然失望,却自我安慰道:“嗯,今天乃是吉日,卧龙先生清晨出门正当其益。”于是又问童子,道:“不知几日能够归来?”
童子道:“行踪不定,归期亦是不定,约三五日,或十数日,每次均不相同。”玄德所问皆不得答案,心中顿时感觉惆怅不已。
益德道:“大哥,既然见不到,咱们便回去吧!”
玄德道:“我想在此等待片刻,说不准卧龙先生转眼即归呢!”童子听玄德这般说话,也不应答,关上大门自回屋内去了。
玄德兄弟三人在门外伫立,等到正午之时不见一人。云长道:“咱们不如且先回去,然后令人前来探听孔明踪迹,再来拜访。”玄德心中虽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于是只得轻叩柴门再度唤出童子,然后道:“如果先生回到居所,请童子转告,可说刘备曾经前来拜访。”那书童点头应诺。
玄德三人退出丛林,与众多从者一同上马将回新野。一路行出不过数里,玄德频繁勒马回望隆中各处景物,但见此地果然是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玄德深爱此地美景,于是对众人叹道:“天下倘若各处战乱皆熄,百姓安居乐业,我等栖身于此,颐养天年,夫复何求啊?”众人尽皆对隆中称赞不已。
此时,众人突然看到一人进入眼帘,只见那人容貌俊朗,步履如飘,头戴逍遥巾,身穿葛布袍,手持杖藜自山僻小路缓缓迎面而来。
玄德脱口而出,失声道:“二位贤弟!你们看此人相貌非凡,举止潇洒,必是卧龙先生诸葛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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