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羽断无家恨
一时东门城头鸦雀无声,宋金双方各自停手,陈绚宁和于坚也止了剑,退在柳英梅身旁护卫。唯吴道生与那怪客还在缠斗,吴道生胜在剑法卓绝,掌法精奇,那怪客却胜在内力悠长,虽在下风仍能勉力支撑。再斗两招,那怪客故技重施,又将两根短棍并作一处,内力向外一荡,吴道生并不力拼,长剑横封,往下一压,那怪客已趁机收劲跳出圈子。
“阁下武功高强,佩服佩服,在下辽东白鹰庄白枭,敢问阁下名号。”声如金铁,极是刺耳。
“在下黄山吴道生。”吴道生报了姓名,不再多言,向白枭拱了拱手,转身走向柳英梅。于坚喊了声师父,吴道生挥挥手,看着柳英梅,神情关切,“师妹,不要紧吧?”
“师兄,我没事”。
一行人见金兵再无行动,便迅速下了城楼,往城内退去。
“宁儿,这是你吴师伯。”
陈绚宁细看这吴道生五十来岁年纪,浓眉凤眼,身材颀长,器宇轩昂,比之爹爹的温文儒雅,多了几分豪迈与侠气,“原来这便是妈妈口中的师兄!”,陈绚宁哼了一声,瞪着眼睛,抱了抱拳,算是行了一礼。
“宁儿!怎能这般无理!”
吴道生突然微微一笑,“师妹,我先行一步,你慢慢来。”也不与其他人招呼,独自向城内快步去了。
宋军指挥官接了圣旨,命所有官军,后队变作前队,全军往内城撤退,金军似是接了命令,并不追击。柳英梅命于坚领了义师先一步回去,却让陈绚宁扶着,去寻适才两员宋军骁将,那二将一见柳英梅,便齐齐奔出,拜倒在前,适才持刀之将开言道,“晚辈王羽正与舍弟王羽诚见过柳女侠,多谢女侠救命之恩。”
“一家人,请两位王公子不必多礼”,柳英梅连忙扶起二人,“宁儿,快来见过两位伯伯!”
“见过两位伯伯。”陈绚宁上前轻轻施了一礼。适才城楼之上,王家兄弟亲眼看见,这个弟妹小小年纪,剑法已如此精奇,早已欢喜,此刻细细看来,只见陈绚宁虽作男装士卒打扮,却依然难掩眉目如画,端庄俏丽。当真是动如脱兔,静若处子,我家三弟好大的福气!
二人还了半礼,王羽正改口道,“陈夫人,家父因朝廷不用之事,这些时日正气病在床,三弟一人在家服侍汤药,不得其便,待家父稍有痊可,便教三弟登门前来拜见。”
“好说,那我便与宁儿先回府了”柳英梅颔首为礼,领着陈绚宁,往陈府缓缓而归。
母女二人刚踏入陈府前厅,却见吴道生端坐客位,于坚侍立在侧,陈钊于主座相陪,“夫人,这位吴先生自称是你师兄,在此等你多时了。”
柳英梅本对陈钊问心无愧,但见吴道生似笑非笑,一脸痴情的神气,不免心中一紧,唤了声师兄,却不知从何说起了,偷眼看向陈钊,只见他神情却并未有甚异样,眼神中多是询问之意。
“爹爹,吴师伯刚在城头救了妈妈。妈妈受伤走的不快,所以师伯先到了。”陈绚宁替妈妈解了围,却也不解自己为何如此,“这吴师伯不安好心,竟是来挑拨爹爹妈妈感情的么?”
“夫人,受伤重么?”陈钊急忙起身来看。
“老爷,这位确是我提起过的吴道生师兄,刚才城头恶战,我受了伤,便是师兄将我救下。”
“多谢吴兄,相救拙荆之恩陈某没齿难忘!”
“陈大人客气了,英梅是我师妹,岂能不救,我二人从小在武林异人黄山老人门下一起学艺,直至柳老大人将师妹嫁于陈大人为妻才分开,师兄妹之情那自是极好的。”
“师兄!”柳英梅大急,怕吴道生再说出什么难堪之言,陈钊必要疑心。“师兄,于贤侄,请随我来,关于义军之事还请两位一起商量”,说着便在前引路。
后苑幽静,似与外界喧扰从不想干,三人找石凳坐了。
“师兄,于侄说你前月去北面了,如何能在这几日便赶回城里?”
“上月我得到太行山李循秋李大侠书信,言金人即将挥师南下,形式危机,我即刻动身去了大同,期望能于金人出兵之际,刺杀统帅完颜宗望。不想金人防备极为严密,我始终未能找到刺杀时机,便伪装混迹于金人营中。一日半夜,我在金兵营中寻找主帅营帐,伺机刺杀,却见一名金军谋克(百夫长)引了一个奴仆打扮的汉人入了营寨。我悄悄尾随在后,见那谋克送汉人入了一座大帐,便退将出来。我悄悄绕至大帐之后,用随身短刀开了一道口子,向里看去。只见帐中坐了一员金甲胡将,身边有两名亲信金兵护卫,那汉人向胡将施了一礼,开口说道,‘王爷,我家主人命小人前来报信,大宋都城汴梁官军守备情况均已画好,请王爷过目’,说着便取出一张图纸,递于一名亲兵。胡将接了图纸,仔细研看一番,抬头以汉语道,‘很好,回复你家主人,我大金若能攻破汴梁,功劳以你家主人为第一!’,‘王爷,我家主人说,功劳大小并不紧要,王爷只需按当初所许,能让我家主人北面称臣便可。’‘此事本王既然已经许诺,你家主人可以放心。’那胡将命一名亲兵将那汉人带出大寨。我见此机会千载难逢,这胡将就算不是完颜宗望,也必是金军大将,且那图纸如此重要,如何能落在金贼手中。不及再想其他,我翻开大帐裂口,钻了进去,持了短刀便扑向那胡将。那胡将吃了一惊,忙从腰间去摸兵刃。忽然我耳边一阵掌风,我不及回头,伸左手与身后那人对了一掌,那人内力极为怪异,一掌之下,我便觉浑身燥热,急忙以内息条理,那人又一掌拍了过来,我背身已无法抵挡,急忙回转过来,双掌齐出,硬接了那一掌,这次我又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与我对掌之人,正是那胡将的随身亲兵之一。我知道今晚行刺已不可能,伸手从镖囊里取出三枚金镖,甩了过去,转身便走。那亲兵打扮之人实在了得,随手弹开那三枚镖,又是一掌向我打来,此时我大半个人已钻出大帐,右边小腿却被他掌缘扫中,顿时就麻了,我提一口气,伸手锁了腿上四处大穴,借了黑夜掩护,才逃回自己所在小队。”
吴道生说着,俯下身卷了裤腿给柳英梅和于坚看,只见右腿上如高火烧过一般留下一道伤疤,当初想是十分严重。“第二日金兵便在寨中搜索奸细,我这些年常在幽云之地云游,也晓得一些金语,总算有惊无险蒙混过去。后来我便再无机会靠近主寨,此后金兵一路向南,宋兵挡者披靡,我随军来到汴梁城下,趁着攻城之时,这才翻上城来”。
说着,随手拂了拂身上灰尘。这一拂看似无意,却从石桌表面搓出一粒指甲大小的碎石,向外弹了出去,只听撕的一下,似是衣物破裂之声,却见陈绚宁从一株杉树上跳了下来。
“宁儿,你怎在此偷听?”
原来陈绚宁对吴道生心存疑虑,又担心母亲,便悄悄跟到后苑,隐在一株杉树之上,适才听得入神,呼吸粗重起来,被吴道生发现,弹出一粒石子来。陈绚宁忙使出摘花手,手腕一翻,将那石子按住,但那石子力量好大,竟把陈绚宁的衣袖也撕破了。
陈绚宁伸手将石子放在吴道生面前,“吴师伯,还给你石头。”
“师妹,你生了个好伶俐的女儿啊,哈哈!”
于坚在一边插言道,“师父,我看陈师妹年纪轻轻已如此了得,我真是自愧不如。”
陈绚宁瞪了于坚一眼,“你明明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如何比得过你。”
于坚面上一红,竟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师兄,你看护卫完颜宗望的亲兵武功出自何处?”柳英梅回到正题。
“五十年前,江湖上曾经出现一位使用冰火神掌的高手,能同时将阴寒内力与炎热内力化在掌法中,名叫黄正风,看那亲兵年纪,难道是黄正风的徒弟?”
柳英梅还待开言,忽见紫馨提着裙子跑了过来,气喘吁吁道,“夫人,小姐,有圣旨到!”
“圣旨到!”陈府门外一名太监拖着长长的尾音。
陈钊领一众家人忙理了衣服,出门来迎,命下人快摆香案迎旨,那年老太监忙按住陈钊,“陈大人,事急矣,皇上命老奴免了一切虚礼,中书侍郎陈钊接旨”,陈钊等人急忙跪下“传皇上口谕,中书侍郎陈钊,即刻朝服入宫,随朕去金营与金人和谈!”
“臣遵旨。”陈钊领了旨,一手牵住那老太监,“丁公公,圣上作何打算,何必亲自犯险,去那龙潭虎穴?”
“金人要太上皇亲往谈判,太上皇托病,请圣上领各位朝廷要员前往。”
那丁公公不敢多耽,与陈钊互施一礼,回宫复命去了。
“老爷,此去凶险,你定要保重!”
“爹爹!”陈绚宁千言万语化为无语凝噎。
“爹!快点回来教天赐下棋!”天赐也凑上前来。
“好,好”陈钊泪湿衫巾,“我等臣子受辱事小,大宋圣上受辱事大,此行无论生死,定要为圣上保全气节!”
一众宋臣随钦宗一去三日,杳无音讯,柳英梅与陈绚宁心急如焚,吴道生每日遣于坚在城中各处探听消息,始终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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