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停云心下感激:“几位大师久已不闻尘务,却为了小可之事扰了清修,小可心中实是惶恐无状。禅师既来,还请屋内说话。”
觉明笑道:“贫僧如今在报国寺挂单,既已见着任居士,贫僧这便告辞。有什么事可命人往报国寺相召。”又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他:“这是少林断续膏,施主或许将来用得着的。”
这是医治骨伤肌伤跌打风湿的圣药,任停云接过道谢,又有些忧虑地咳嗽道:“我与云飞是一样的念头,江湖之事,江湖处置。只不过皇甫濬是先天教中极重要的人物,可见皇甫世家与先天教关系密切。当初除恶未尽,只恐先天教死灰复燃,邪说惑人,再与皇甫世家沆瀣一气,则不可不虑了。”
觉明微笑道:“世间之事,并非天定,皆是人修。任施主心系众生,有此慈悲之怀,又身具大智慧大神通,定然历经大劫而得善果也。”
任停云闻言,恭敬合什行礼。觉明含笑还礼,飘然而去。
任停云涌身跳下,走进屋内,却见皇甫汐有些紧张地望着自己:“你方才在屋顶与人交手么,是什么人?”
“不是来救你的人,是一个朋友。”任停云戏谑一笑,随即恢复冷峻之色,“你是不是很失望,其实,我也很失望。”说罢走到炕前收拾东西。
皇甫汐咬着嘴唇,轻声问道:“你。。。究竟打算怎样处置我?”
“说实话,我还没想好。”任停云转头瞧着她,见她身着花纹粉色长裙,如葱根般的手指拽着衣裙,显出内心不安,“放你回去那是不可能的了,但我也不会把你交给刑司。我还要赶往东莱,你就先跟在我身边,等我想好了再说罢。”
皇甫汐忽然松了口气,心下隐隐竟有些欢喜。可是任停云接下来的话又让她凉了半截:“你们两处行刺皆失手,折损了不少高手,定然不会就此罢休。真要是把我惹火了,索性杀上门去又如何?”
她面色惨白地望着任停云,见他俊秀的面容之上一片冷酷傲然:“相传皇甫霄武艺已达宗师之境,那又怎样,我已经杀了一个宗师,也不怕再多杀几个。”
室内的气氛尴尬凝重,就在这时舒海跟着卢思翔走了进来。卢思翔只扫了皇甫汐一眼,便对任停云道:“任帅,营州军统领粟志珍粟将军来了,冀求一见。”
任停云一怔:“粟成玉到了北平?他什么时候到的。”
“刚刚到,说是连夜赶来的。”
任停云沉吟道:“营州军非我直接统辖,元公以检校中书令行营州行台省总督、辽东宣慰处置大使,专制一方,兼管军民两政。元公居辽东,抚和戎夏,大得民心。粟成玉为何要越过元公直接来找我?”
卢思翔略一犹豫,还是说道:“元守田在辽东任用贤能,鼓励农桑,民政是理得极好的。。。”任停云星目炯炯注视他,已听出了言外之意,咳嗽说道:“见,咱们去你的内厅说话。”
几人出门而去,皇甫汐独自呆在屋内,怔怔出神。
程羽在少林寺很快伤愈,他将皇甫淇留在寺中看管,自己带着萧岩回到了东都皇城之中的统领官衙。
他穿过节堂、后厅,直接走入卧房,任雨亭已在此处含笑相迎,见妻子身穿绛色长裙,白色半臂,真是艳美绝伦,他不禁上前抱住任雨亭柔若无骨的身子,笑道:“亭儿,来,亲个嘴儿。”说着便在她腮上一吻。
任雨亭红晕上脸,微微地笑着:“瞧你,一身的汗味。快去沐浴顺便将衣裳换了。”
程羽搂着她在椅子上坐下:“急什么,咱们先说说话。怎么还不叫紫菱上茶来?”
任雨亭一听这话便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却被程羽一用力抱得更紧了。她又急又羞,轻声道:“让紫菱看见成什么样子。”
紫菱已经端了茶走进来,撇嘴道:“程公子向来如此没个正形,小姐难道今日才知道他?”说着却抿嘴偷笑。退出去时顺便带上了门。
程羽笑道:“这丫头从来都不把我放在眼里,都是被你娇纵坏了。”任雨亭倚在他怀里,扶着他的肩膀问道:“你不是说一定将哥哥带回来么,怎么就你一个,哥哥呢?”
程羽在她雪白细腻的脖子上轻轻嗅着:“你哥哥太忙,我带不回。不过我叫他转回西京之时到我这来一趟,唔,你身上好香。”
任雨亭面红耳赤:“大白天的,你这是要做什么,再这样我真要下来了。”程羽嘿嘿一笑,双臂轻轻用力:“你下不来的。对了亭儿,我在回东都的路上拣了个极漂亮的女孩儿。”
任雨亭点点头,明亮的双眸注视他:“是么,那很好啊。”
程羽有些泄气:“你就不能假装吃醋么。”
“我瞧瞧我瞧瞧。”任雨亭一双素手抚住他的脸,姣好的面容故作一本正经,“这神情,这语调,是有想让我吃醋的意思么?”看到程羽挫败的脸色,她绽放一个纯净的笑:“我们来弈棋,好不好?”
程羽气结:“你笑得真假。”说着便钳住她,狠狠地吻上她的嘴唇。
任雨亭登时娇躯酥软,只觉自己一点力气也没了,忙伸手抓住程羽的衣裳。
偏在这时响起了不合时宜的敲门声。
程羽只得放下任雨亭,将门打开,瞪着紫菱。紫菱毫不畏惧地回瞪他:“是那个你新带回来的亲兵,他说余大人候见。”
“新带回来的亲兵,那王皋去哪里了?”任雨亭颇觉奇怪。
程羽一阵犹豫,可是这事瞒不住:“他死了。”说完他便出门而去。
节堂之上,总兵余守信不住打量萧岩:“这身架气势,真是不错。程统领从哪找来这么个亲兵,你是高文泰还是陈策之师里的?要么就是李清川挑来跟随程大人的罢。”中州军参军陈疆达笑道:“多半是从李总兵那里来的。李总兵那一师号称中州军战力最强,师中健儿个个如龙似虎,下官瞧他这气势,十有八九是从华荫关挑来的。”
萧岩站得笔挺,目视前方,并不答话。余守信疑惑道:“我瞧他这模样,怎么象是从任元帅的玄甲军来的?”
程羽从屏风之后现身笑道:“用诚兄猜得不错,萧岩正是玄甲军中来的。”
陈疆达忙向主官行礼,余守信拱手笑道:“知道程统领今日赶回,末将特来辞行。”
程羽点点头:“中书省和兵部的敕堞到了么?”余守信忙将敕堞递上:“已经到了,命末将转迁雍州军总兵,驻镇武威,即日动身。末将这一师人马暂归大人直接统属。”陈疆达笑道:“余总兵莫要以为武威是个苦寒之地,‘不见祁连山顶雪,错把甘州认江南’,那可是个好地方。”
余守信奇道:“不是雍州么?”陈疆达笑着解释:“雍州,甘州,肃州,凉州,陇州,其实是同一块地方,都是指陇右之地。《舆地志》里说得明白。”余守信摇头道:“你说得明白,我听得糊涂。”
程羽将敕堞递还:“今晚本官设筵为你饯行。用诚兄,朝廷扩充雍州军力,意在恢复西域。调兄转任雍州,是陛下和几位宰相、任元帅一道商议之后的决定,也征询了你自己的意思。用诚兄此去,若能建功立业,也是我中州军的光彩。”
余守信忙俯首揖道:“末将定然不负陛下和众位大人之望。”
“不过,”程羽笑了笑又说道:“待到平定西域,定然要分兵镇戍。那是极远极西之地,酷热严寒,风沙冰雪,乃是极苦的所在。倘若用诚兄到时候留驻庭州,可不要心生怨望才好。”
余守信慷慨地道:“大丈夫功名,只在马上取之。用诚为将多年,身负国恩,为国家守边,乃是份内之事也。就请程将军放心,末将定然不会丢了咱们中州军的脸。”
程羽点头笑道:“既如此,用诚兄可先回去收拾,记得晚上过来吃酒。”于是余守信拱手告退。
他走出统领官衙,却见一名骑尉在门外负手徘徊,正是自己的胞弟,如今在汴梁陈靖献师中任团练的余守义。他便笑道:“怀明怎么来了,来给我送行的么。”
余守义见到兄长忙上前道:“我是向陈总兵告了假赶来见大哥一面,大哥真的要去雍州么?”余守信笑道:“那还能有假?兵部的敕堞都到了。你嫂子不愿意离开东都,家中之事,就请弟弟多多照应了。还有我那八个田庄,也要请弟弟代为料理才好。”
余守义摇头道:“大哥你可要想清楚了。当今雄才大略抱负非凡,决计不会坐视庭州沦陷,国家迟早用兵西北,到那时雍州军定然出征,难道大哥还想去打仗么?”
余守信道:“正是因为有仗可打,我才打算去雍州。有仗打才有横财可得。再者,二弟你也瞧见了,如今军中这些总兵,除了宁州军冯植杰,就数为兄资历最老,为兄在总兵之位上,已经呆了十来年了。”他有些黯然地道,“去岁一场大战,李清川不过一个团练,竟然升到了总兵,再瞧瞧高荣、陈靖献,原来本是为兄的下属,如今都与为兄平起平坐了。”
他四面瞧瞧,凑到弟弟耳边:“方才程统领已经给为兄透了底细,光复西域之后,为兄会留驻庭州。你想想,以为兄的资历,这庭州军统领之位,除了为兄还有谁能做?军中数十个总兵,能升到将军的又能有几个?要是还能再封个爵,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余守义见兄长心意已决,只得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怀明就先祝大哥他年疆场奏凯,光耀门庭。只是兵凶战危,大哥切记不可贪功冒进,总之行军打仗,稳妥为上。”
余守信笑道:“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为兄是个老带兵的,这个还能不知道。”说着拍了拍他的肩:“你远来疲乏,哥哥带你去个上好的浴池泡个舒坦。晚上再一块来程统领这里吃酒。”两人一边说,一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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