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羽正待要说,却瞥见湘灵出现在门口,忙起身笑道:“湘灵姑娘来了,快请进来。”
任停云转头望着湘灵,微笑道:“快进来。”湘灵倚在门口笑道:“是不是在说公务,我进来不大合适罢?”任停云上前牵住了她的手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快进来。”说着将她带了进来。程羽笑道:“方才停云兄说,他要辞官不做,带着你去游览山水呢。”
湘灵笑道:“好啊,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多少地方呢。就让他带我去开开眼界好了。”程羽哈哈一笑:“银子呢,游玩不要花银子的么。停云兄,你得赶紧去赚多多的银子回来才成。”湘灵笑道:“我有银子啊。”
任停云苦笑道:“你那点银钱够做什么用的。不过不要紧,下半辈子我去做个陶朱公好了。”程羽闻言,嘿嘿冷笑:“你哪里有本钱?”
任停云尚未答话,太子又走了进来,看见湘云,他含笑点了点头,而后对任、程二人说道:“你们若是无事,随孤去二王叔府上瞧一瞧。”两人都应道:“是。”
太子又问湘灵:“湘灵姑娘,你随我们一道去罢?”湘灵抿嘴一笑摇头道:“我不去,我等他回来。”程羽闻言,啧啧连声道:“我等他回来,好恩爱!”太子笑道:“云飞,别拿他们打趣了,快走罢。”任停云微微一笑,松开湘灵的手也出了书房。
几人从修文坊中的东安王府出来,太子面带戚容,负手默立良久,瞧着把门的几个军士,转身对程羽道:“云飞,你叫人来给这里贴上封条,转交给总督官衙看管罢。”程羽应声道:“是。”
太子又吩咐道:“咱们再去市上瞧瞧。”四个将领又随着他往南市而去。
东城位于皇城东面,含嘉仓城之南。中州军的好几座军营都在东城里。军营之内被分隔成生活区、储藏区和操练区,营房、粥房、碾房、兵器房,井然有序。营房的最前面是军官们的住处,除了看起来显得大些之外,和士兵们的营房并没有太大区别。南若云和杜屹在军营里四处巡视了一番,回到住处已过了申时,他对杜屹说道:“寒峰兄,今夜你带着孟翔他们一块吃顿饭罢,我得到统领官衙去。”杜屹拍拍他的肩膀,呵呵一笑道:“知道了,你只管去陪你的夫人。”
南若云微微一笑,正要说话,杜屹已经止住了他:“什么也别说了,你快去罢。只是记得明日早些过来,太子殿下既是到了东都,想必少不得是要来营中巡视的。”南若云道:“既如此,我陪慧娘用过饭就回来。”说罢一拱手往营门而去。
他出了军营,向南一直走到了东城承福门,秋风微微地吹过,早晚间已经有了些微的寒意。一个身穿朱红胡服的年轻女子立在门洞之外,正在犹豫着该不该进去。南若云瞥了她一眼,不由失声叫道:“筝儿!”
路筝儿也已经瞧见了他,含笑说道:“俊龙,你来得正好,我正想去找你。”南若云心中一动,走上前去,注视了她一会儿才说道:“你瘦了。”
路筝儿苦涩地一笑:“瘦了么,这真是风依旧,人空瘦了。我走到这承福门前,却犹豫着该不该去见你,这是不是就叫做为郎憔悴却羞郎?”南若云心下难过,只低低叫了声:“筝儿。”
路筝儿摇了摇头,强笑道:“对了,今日大军誓师出征,我瞧见你了。你们这支骑军怎么没有一道出发呢?”南若云道:“这是任帅的意思,他吩咐咱们骑军师暂留东都。”路筝儿又问道:“那你们过些时日还会去燕州么?”南若云摇摇头:“战事已经打到这个地步,我估计玄甲骑军是用不着北进的了。”
路筝儿点点头:“这样也好。”她沉默一会儿,又说道:“我是特来与你道别的,明日我就要离开东都了。”南若云一惊:“你要走了么,去哪里?”
秋风吹过,几片早黄的树叶飘落在地上。路筝儿转过身往东面行了几步,望着天边外轻声说道:“还能去哪里呢,我回金陵,今后你我天各一方,还请多多珍重。”南若云身躯微震,走上前去面对着她:“你是说你再也不会来见我了?”
路筝儿抹掉眼泪,微微笑道:“我见到你的夫人了,她很好啊。看得出来她对你用情极深,我心里也很为你高兴的。”南若云心中剧痛难当,终于忍不住将她紧紧搂住:“筝儿,是我对你不起,让你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委屈。”
路筝儿伸手抱住他的腰,哽咽说道:“你别这么说。其实,能够遇见你,我已经很感激上天了。只恨无缘与你厮守相伴。我会一直记住和你在一起的日子,记住你救过我的性命,记住你对我的好,真的,我会一直记住,永不会忘。”
她松开南若云的腰,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忍住眼泪轻声说道:“好好待你的夫人,我知道,她是个好人,你别辜负了她对你的一片深情。”南若云心如刀割,轻轻点点头,俯首吻住了她的嘴唇。
瑟瑟秋风里,两人忘情拥吻,许久许久才分开。路筝儿痴痴望着南若云,凄恻说道:“纵隔万里,情终不泯。”说罢挣脱了他的怀抱,深深地注视着他那英俊的面容,仿佛要将他的容貌就此铭刻在自己心中,终于掉头转身而去。南若云望着她渐渐远去,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跟着她一道走了,胸中又失落,又疼痛。
他在承福门外站了许久许久,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才迈开步子沿着城墙往皇城东门而去。
皇城东门距承福门不足百步,他一路低头沉思,不一会儿便走到了。忽然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小心翼翼地道:“官人。”
南若云闻言抬起头来,只见东门外,秋风里,站着两个年轻女子,却是自己的妻子慧娘和侍女芸香。两个人手里都拎着一个食盒。在昏暗的暮色里,他仍然清楚地看到妻子的面容苍白,身躯微微颤抖。
他急忙扶住了妻子:“慧娘,你怎么啦,是不是身上不适?”慧娘木然摇头,轻轻挣脱了他的手臂:“那位姑娘是你的心上人,是么?”南若云心下一惊,难道妻子全都看见了么?
他转头望向芸香,侍女无奈地摇了摇头。南若云心下一沉,该怎么解释呢?
慧娘望着远方,又道:“你的心另有所属,所以与我成亲之后一直对我若即若离,冷冷淡淡的。只是你既然不喜欢我,为何不对我说个明白,还要与我成婚?就因为你答应了我爹爹么,还是觉着我可怜?”南若云望着妻子,说道:“不是,我。。。”却说不下去了。
慧娘望着他:“不是什么?如果我说的不是,那是因为什么?”南若云默然不语。
慧娘目光呆滞地望向前方:“不错,我是很可怜,也很可笑。先是不远迢迢赶到楚州,又从楚州不远迢迢赶到这东都来。而在你的心中,我究竟是什么呢?”她轻叹一口气,将芸香手里的食盒接过来,把两个食盒都递到南若云手中:“这是我带给你和杜大人他们吃的。就烦你带回军营去罢。我身上有些不适,先回了。芸香,咱们走。”芸香低声应道:“是。”
南若云一个人拎着两个食盒,独自立在东门之外,风吹衣袂,心乱如麻。
两个女子都走了,无论是爱他的还是他爱的,都让他心中感到了疼痛和愧疚。他爱筝儿,却只能将这份情意埋藏起来。当他下定决心要好好地待慧娘,却又不经意间伤透了她的心。上天的安排,总是这么教人无奈么?
当翌日清晨他赶到宣教坊,无双却告诉他,路筝儿一个时辰之前已经走了。
十年以后,当他再遇到路筝儿,她已经嫁给了一个瓷器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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