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腾远和余守信领着人马自安喜门出了东都,立刻就被潮水般涌来图鞑军士兵围住。卢腾远掣出佩剑冲在最前面,他虽是年过五旬,一身功夫却是从未搁下,一手游龙廿四剑使开来,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趁着夜色向西而去。
行了不到十里地,前军吹起号角,卢腾远一皱眉,和余守信驾马向前赶去。只见前军官兵已经前来拦截的图鞑军步力、耶那部战得难解难分。余守信对卢腾远道:“副帅赶紧领着大伙儿向南走,这里我来抵挡一阵。”说罢挺枪冲入了战阵。卢腾远知道多呆得一刻突出重围的希望就更渺茫一分,立即转身命道:“掉头向南。”
向南边又行了数里,天色已渐渐亮了起来。隐隐可见前方又出现了一支人马。双方同时呼喝起来,却发现是自己人。巡检栾继宗打马赶至卢腾远面前行礼道:“见过卢大人。”卢腾远问道:“你们贺总兵呢?”栾继宗答道:“就在前面。”卢腾远点头道:“咱们合兵一处,一道往西走罢。”正说着,余守信也已是打马赶了过来。他身后却只剩了不足一千人。
不一会儿贺廷玉和匡毅领兵赶来,一见面贺廷玉就问道:“总帅大人呢?”卢腾远摇了摇头。贺廷玉心下着慌,立即就想掉转马头,卢腾远一把抓住他的马辔:“你要赶回去送死么,咱们不要再耽搁了,赶紧往西走。”说罢便命道:“两军都往豫西赶路,不要歇息。”
前行不到三里,只听得杀声震天,一队图鞑骑兵闪出,飞矢如雨。东唐军士兵慌忙张盾招架,这一支图鞑军是从华荫关撤回来的图鞑右军部队,在副将特勒苏的带领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正在酣战,斜刺里赶来了一支东唐军,为首一将却是燕州军总兵董岩,挺枪突入阵中奋力冲杀。特勒苏渐渐遮拦不住,复又领军退了回去。董岩便在马上向卢腾远行礼。不一会儿孙钺也和中州行省总督温博等文官从后队赶了过来与众人见面。
贺廷玉又问道:“可曾见到罗元帅?”孙钺摇摇头:“显荣和玄迈护着老元帅从阊阖门杀出了城,咱们是从复辉门出的城。敌军实在太多,我们本想和元帅汇合,却是没法冲过去,只得自行向西面杀过来了,到了这里,只剩了五千来人。”贺廷玉闻言,长叹了一声。
卢腾远摇头道:“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军中还有王妃和郡主两个女子,实在是不敢耽搁。天已大亮,番军随时都会追上来,咱们加速前行,到了灵宝境内再安歇罢。”众将都点头道:“是,凭大人处置。”贺廷玉低下了头,他心中有了一种不详的预感:老元帅也许再也不会出现在大伙儿面前了。
罗侍杰领着冯冲和长子罗光庭两师人马,共一万七千余人自宫城西面的阊阖门冲出了城。迎面就遇到了郁罗亲率的图鞑前军部队,罗光庭舞起长枪冲在最前面,奋死杀出一条血路,冯冲和越州军巡检柯臻护卫着罗仕杰紧随在后冲过了第一道封锁线。人马还来不及喘口气,图鞑右军都统比粟特又领着人马堵住了去路,这支东唐军便又陷入了第二轮苦战。
双方正在厮杀,郁罗在东面重新整理起部队,复又从背后杀了过来。柯臻咬咬牙,挺枪向阵后冲了过去,与冲在前面的郁罗苦战在一处。足足战了有半个时辰,跟着他回头拦截的千余名官兵尽皆战死。柯臻不敢再恋战,虚晃一枪趁着夜色向南面逃去。
天亮时他匹马逃至一个村庄,庄子里早已是空无一人。柯臻又累又饿,遂打马入村,靠在一处墙边休憩,苦战了一夜已是筋疲力尽,不一会儿他竟睡着了。
待他惊醒过来,却见面前蹲着一个男童,不过七八岁年纪,衣杉褴缕,一双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瞧着他。柯臻忙问道:“你是谁?”那男童并不答话,依旧只是瞧着他。柯臻叹了口气,起身牵了马转身欲走。那男童却伸手牵住了他。
柯臻回头道:“做什么,我并没有东西与你吃,你不要牵着我。”那童子闻言,却从怀里掏出了半块麸饼递与他。
柯臻大感意外:“你给我做什么,你还留着,自己吃罢。你的爹娘呢?”那童子闻言,摇了摇头,依旧不说话。
柯臻暗叹一口气,知道这必定是在战乱中失去了家人的孤儿,轻轻抚着他的头道:“我并不饿,你自己吃罢。”说罢上了马,行了几步他又忍不住回头瞧瞧,那个孩子仍然立在那里,一双黑亮的眼睛定定地瞧着自己。
柯臻长叹了一声,驾马回来,一伸手将他抄起,放在马背上:“我还不知道自己能否平安杀出去呢,姑且先带着你罢。咱们能是遇见,那也是缘法,是死是活,就看老天爷的了。”
一大一小驾马向西行了半日,居然没有再遇见一个图鞑士兵,柯臻心中连叫侥幸。看看到了午时,却听得前面杀声大作,连忙打马赶了过去。
只见不远处两支军马杀作一团,其中一辆大车之旁几十个东唐士兵正在奋力抵挡着一群图鞑官兵的进攻,不一会为首的图鞑百户手起刀落,将这几十个士兵中为首的队正劈倒。接着打马向那大车扑去。
就在这危急时刻柯臻从斜刺里冲来,手起一枪将他刺倒。接着跃马冲入敌阵之中,一枪一个,接连刺倒了数人,东唐士兵们精神大振,跟着他反杀出去,不一会敌军便纷纷向后逃去。
柯臻勒住战马,他已是累得眼冒金星,喘着气向一个士兵问道:“车里是什么人?”那士兵答道:“回这位大人的话,车内乃是东安王妃和郡主。”柯臻闻言吃了一惊,连忙打起精神赶回大车边,恭声道:“末将越州军巡检柯臻,救应来迟,惊吓了二位殿下,还请恕罪。”
车帘掀开,一个中年美妇探出头来道:“大人说哪里话来,多谢大人及时赶来,我们母女二人方不致落入番贼之手,真是感激不尽。”一个美貌少女从母亲身后探出头来,面带戚容,一眼瞧见他马上还带了个孩子,不由奇道:“咦,你怎么还带了个小娃娃?”柯臻心中一跳,不禁暗赞道:“这位郡主殿下生得好生标致。”
正要逊谢,一个二十来岁少年领着一队兵马打马如风而来:“母亲,妹妹,你们没有事罢?”王妃怒道:“你跑到哪里去了,若不是这位柯大人及时来救,我和你妹子只怕这时已被番贼掳走啦。”
嘉显面上一红:“我跟着贺总兵他们杀敌,越战越远,所以不及赶回来。”说着向柯臻行了一礼道:“多谢柯大人。”柯臻回礼道:“不敢,贺总兵他们就在此处么?”嘉显回头一指:“那不是?”
柯臻便打马赶至贺廷玉身前,不等他开口贺廷玉就问道:“你可见着了大都督?”柯臻摇摇头:“昨夜卑职跟着冯、罗二位总兵护送着总帅大人出了城,不想人马在夜里都被冲散了,跟着卑职的弟兄们都战死了,只剩了卑职一个人赶到了此处。”贺廷玉闻言,表情沉重地点了点头。
柯臻正想说点什么,却听得前军发出一片欢呼之声。贺廷玉皱眉道:“这又是怎么了?”打马向前赶去,柯臻连忙也跟了过去。
两人赶到前军,只见卢腾远、董岩、余守信等都在,几个文官温博等人脸上都是松了口气的神色。他们身边一名校尉军阶的军官,竟然是羽林军神武师巡检于承斌。于承斌身后不远处,列着一支数千人的东唐军,衣甲鲜明,兵器锃亮,从东都城里突围而出的众官兵瞧瞧自己的狼狈模样,不禁都有些自惭形秽。
只听得于承斌对卢腾远道:“末将等闻得东都城被攻破的消息,骆巡检料想众位大人会向华荫关突围,便吩咐末将领了本部人马前来接应。从此地往西就是灵宝县地界,请众位大人先行一步,末将领兵断后。”卢腾远点头道:“多谢二位前来接应,好,咱们赶紧撤回关内。”
卢腾远领着各军撤入华荫关内,几日之内陆续有残兵散卒赶至关前,这一日冯冲旗下苏崖、王彪也领着残部撤到关内,卢腾远问道:“你们玄迈大人呢?”苏崖叹了口气:“咱们护着大都督冲出城来,不想夜里接连几场苦战,人马都冲散了。天亮时咱们寻到了冯大人,护着他向西面赶来。行不多远冯大人驻马长叹道,我随大都督出关抗贼,如今兵败城陷,大都督生死未明,我有何面目独自逃回?说罢便自刎而尽了。”众人闻言,都低下了头。
又过了两日,仍然不见罗仕杰等人到来,卢腾远长叹一声,对贺廷玉道:“定国,老元帅是回不来了。你带了领军大都督印,护送着王妃和世子等人回京去面圣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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