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瞧了他一眼,摇摇头,却不说话。任停云停住脚步,望着夕阳缓缓说道:“我这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抱负。只是在庭州的日子我怎么也忘不了。国家有事,希望也能尽自己一点微薄之力罢了。殿下,时辰不早了,咱们赶紧回城罢。”公主微微一笑:“也好,那么咱们回城一块用晚饭罢。”
两人依旧从兴安门入了城,已是到了酋时,天色已黑了下来。任停云问道:“殿下,你想去哪用晚饭呢?咱们可得找个离宫城近的地方呢。”公主笑道:“好啊,只是那百味轩虽然离宫城不远,毕竟咱们中午在那用过了,这会儿自然是要换一家啦。”任停云想了想,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哪一家好了,咱们边走边瞧罢。”公主坐在马上直笑:“你不是说你对京城比我还熟么?怎么这会子不能了?那好罢,我带你去颐乐轩尝尝胡饼和抓饭好啦。”
两人在颐乐轩吃过饭,这回却是任停云付的账。下了楼,公主皱眉道:“那个穿白衣的男子老拿眼来瞧我,贼兮兮的,瞧着心烦。”任停云点头道:“我瞧他衣饰华丽,模样也俊俏。想必是京中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只是眉眼间带着三分轻浮。咱们不用管他,殿下,你还请上马罢。”公主却摇头道:“不骑!我走回去,正好消消食,你就陪着我走一会儿罢。”任停云不禁笑道:“殿下今日都走了大半天了,还不累么?”
公主笑道:“不累啊,我今天玩得开心极啦。你明日还能来陪我么?”任停云说道:“我亦不大清楚,明日我还有些私事要办呢。不过我此番回京会多住些时日,闲了我便陪殿下去玩好啦。”公主拍手笑道:“那好啊,我去求太子哥哥,教他发文给兵部,将你转来做我的侍卫好啦。”任停云吓了一跳:“殿下,那可不成!”
公主一愣,撅嘴道:“那么凶干嘛?我也不过是说着好玩罢了。以你的本事,做我的侍卫,那可是太屈才啦。只是,我得想个什么法子经常去找你为好呢?看来,我还是得去找太子哥哥,”她话音未落,任停云突然弃了缰绳,一伸手揽住了她的腰,纵身飞上街旁一所宅院的屋顶。
公主被任停云搂住,顿觉心中砰砰乱跳,只觉天旋地转,浑然不知自己身到了何处。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害怕。任停云带着公主飞上屋顶后便立即松手,轻声道:“事出紧急,多有得罪。请公主勿怪。”说罢便锵地拔剑在手。
公主定了定神,轻声道:“我不怪你,出了什么事么?”又见自己身在屋顶之上,心中骇然,忙向下看去,这才见到那匹马悲鸣一声仆倒在地,不由得挽住任停云,惊道:“停云,这是怎么一回事?”任停云沉声道:“有人放暗器。公主,看来又有人来行刺于你了。”公主奇道:“又是来行刺我的?!”任停云并不答话,扬声喝道:“是什么人偷袭?都给我出来!”
他话音刚落,从黑夜里显出四个黑衣人,跃上街对面的屋子。其中一个阴恻恻地道:“这位任大人好本事,来安府里一出手便伤了我们教中三位神使,无生老母在上,今日我等倒要好好领教剑圣弟子的绝学。”
任停云恍然:原来是先天教!竟是冲着我来的。于是冷笑一声道:“想必几位就是先天教中风云雷电四位掌教使了,未知四位比那两位神君的手段,是否更高一些?”说完抬手便是一剑。一道极凌厉的剑气向那说话之人席卷而去。那风旗使吴希烈见他隔着老远就是一剑,心中暗惊,拔出刀来呼呼疾舞,且挡且退。那剑气却是层层紧逼,吴希烈顿时头上冷汗直冒,大叫一声滚身避开。其他三人一见不妙,呼喝一声亮出兵刃,一齐跃身向任停云攻来。
公主惊呼一声,躲在任停云怀里,任停云伸左手揽住公主的纤腰,右手挥剑一一刺去。只听得嗤嗤嗤三声响过,那三人闷哼一声,同时从半空跌落,摔倒在大街之上。
便听得一人拍手笑道:“好剑法!今日教顾某大开眼界啦。”任停云二人寻声望去,却见街脚处一个白衣文士,抚掌微笑,却正是他们在颐乐轩中所见的那人。任停云皱眉道:“尊驾何人,怎么会在此处现身?”那白衣人笑道:“我只是个瞧热闹的,闻说足下功夫了得,所以特意来瞧瞧。”说完纵身一跃,也上了屋顶。对任停云笑道:“足下既是剑圣弟子,自然是本事了得,却不知为何要跟先天教结下梁子?他们这一寻仇不打紧,却是惊坏了这位娇滴滴的美人儿,任兄,你去与他们比斗,这位小姐就交与我来护卫好了。”
任停云一怔,尚未答话,公主已是怒道:“什么东西,快给我滚开!”
那白衣人一愣笑道:“哟,没瞧出来这位小姐还挺有性子,好胆色。只是你的任公子眼看性命不保,到那时我看你还横得起来?还是乖乖随了我罢。”任停云一听他出言辱及公主,登时大怒,刷地就是一剑刺去。
那白衣人疾退一步拔剑一架,叮的一声,两人身躯都是一震。任停云定睛一瞧这人的剑,只见如冰似玉,隐隐有透明之感,点头道:“玉煌剑,原来你是乱世邪剑顾剑鸣!好,今日便领教你的天魔九式。”说罢手一抖,展开流云剑法旋风般向那人刺去。
顾剑鸣对过那一剑后,面上轻浮之色已尽然收去,凝神敛容,将玉煌剑舞得风雨不透,两柄剑一黑一白,在夜空里便如两团光影绞在一块,教人看得眼花缭乱。那风旗使吴希烈喝道:“大伙儿齐上!”四人纵身跃上,向任停云袭来。
任停云右手使剑,左手始终紧紧搂着公主。见那四名掌旗使攻来,回剑一划,一道浑圆的剑气阻住四人,此时白光一线,顾剑鸣已是一剑攻到。任停云揽着公主纵身飞开,顾剑鸣紧随而上,一把剑如蛆附骨,始终不离任停云面门。他一连攻了八剑,却是剑剑落空。两人身形飞动,足不点地。只是一个是飞步上前,另一个却是倒退后跃还携了一个人。两人轻功,高下立判。
顾剑鸣倒吸一口气:“好本事,无怪两大神君和曲剑王都败于他手。”任停云持剑在他剑尖上一点,顾剑鸣顿觉一股真气随剑直入五脏六腑,立时身形一滞,任停云冷笑道:“恕不奉陪了!”借力远飏,霎时不见了踪影。
那四人赶了上来,电旗使常铁树问道:“总军师,你没事罢?”顾剑鸣定神道:“没事,剑圣弟子果然厉害,此地不可久留,咱们且回。等两位神君和剑王伤愈了,一块来收拾他。他倒好艳福,身边有个这样的美娇娘,哼,我若不能将这个女人弄到手,当真誓不为人了!”
任停云搂着公主从永兴坊各处宅院的屋顶上飞掠而过,直至皇城边方才落地,松手收剑,对着公主施了一礼道:“今夜惊吓了殿下,停云真是死罪。只是还请公主尚留在下一命,那恶贼对公主出言不逊,在下将来必定要取他项上人头,来向公主谢罪。到那时再请殿下处死在下,在下绝无怨言。”公主方才被他搂着在屋顶上飞来飞去,情形虽然惊险,她却只如在梦境中一般。这时才有几分清醒,轻声说道:“你有什么罪呀,快别这样说啦。你带着我在屋顶上飞呀飞的,真是,真是好玩得紧呢。”言语之中,显得颇为娇羞。
任停云见公主一双妙目流盼,脉脉有情。他方才一直将公主搂在怀中,这是他第一次与一个女孩子如此亲近,早已是心荡神驰。此刻哪里还忍得住,不禁又伸手将她搂入怀中,向她唇上吻去。
公主被他一吻之下,心魂俱醉,面色绯红地瞧着他,声音极低地道:“你胆子真大!”任停云见她虽如此说,面上却显得欢喜之极。他便是再愚笨,也已知道公主对自己是大有情意。轻声说道:“殿下,我那日一见到你,便喜欢上你啦。”公主倚在他怀中,轻声笑道:“是么,你可别是哄我开心呢。”任停云轻声道:“我不骗你,是真的。唉,万没有想到我喜欢上的竟是公主殿下。”公主望着他笑道:“喜欢上了我你觉得不好么?”任停云微微一笑:“自然是好的,喜欢上了这世间最出色的一个女孩儿,怎么会不好?”公主吃吃轻笑:“你的嘴是涂了蜜的?这般会哄人开心。”
两人在暗夜里紧紧依偎着,说着喁喁情话。过了许久任停云方道:“殿下,时辰不早啦,我送你回去罢。”公主却将头倚在他胸口,腻声道:“不,你再多抱我一会儿。”任停云将她搂得更紧,嗅着她身上的幽香,轻声道:“其实我也舍不得放你走呢。”心中只觉得又是甜蜜,又是疼痛。又过了一会儿,他咬咬牙说道:“公主,咱们真的得赶紧走啦。”
公主叹了一口气,却又笑道:“明日我再来找你好啦,咱们走罢。”说罢从他怀里轻轻挣出,携了他的手往内城东面的延喜门走去。
到得宫城的长乐门外,守门的军士见公主与一位青年军官携手而来,不禁都瞪大了双眼。公主却是丝毫不以为意。任停云见公主如此脱略形迹,虽有些尴尬,却也暗自赞赏不已。公主到得门前,命那为首的副尉道:“你去给这位校尉大人牵一匹马来。”任停云忙道:“殿下不用,我施展轻功,不一会儿就能到家,你赶紧进去罢。”公主点点头,说道:“那你也要早些回去歇息,明日我空了再去找你。”这才依依不舍地进去了。
待任停云回到金翠坊,已是到了亥时,他叩门进去,柳嫂子迎他入门,嘴里说道:“公子爷可回了!怎么忙到这时才回来呢?你遣舒海回来说你今日到家,小姐高兴得了不得,一直在等你用晚饭呢。却是老不见你回来,紫菱见她疲倦,催她去歇息了,连一口饭也没吃。”
舒海紫菱也迎了上来,舒海说道:“大人怎么在兵部呆了这么久,你的马呢?”任停云心下歉疚:“我遇到了点事儿,因此回来晚了,晚饭我已吃过了,你们都还没用饭么?赶紧去吃罢。”那柳嫂子却又说道:“对了公子爷,今日王府里遣人来问你回来了不曾,说若是回来了,要请公子爷去趟王府呢。”任停云一怔,心下只觉厌烦已极:“哦,我知道了。”说罢便径入内堂而去。
他蹑手蹑脚走入妹妹闺房,只见室内金猊熏香萦萦,书案上尚搁着一枝烛灯。雨亭已是睡得熟了,表情宁静,眼角尚有一滴珠泪。任停云默默瞧了一会,并不惊动她,又悄悄走了出去。思忖道:“这屋子我是不能住了,朝廷之上江湖之中,都不会放过我,树欲静而风不止,要怎样才能护得雨亭周全呢?”一时间只觉得心事重重。
一会儿舒海过来道:“大人,我吃好了,咱们去歇息么?”任停云抬眼瞧着他,心中已是有了计较:“舒海,咱们走,今夜咱们不住家里。”说完便往外走,舒海大觉奇怪,连忙跟上。任停云出来又吩咐柳嫂子和紫菱:“若王府里再遣人来找我,只说我不曾回家,住在京中朋友家中,就说我已知道了,得空定会前去谒见郡王的。”说罢带着舒海出了门。
两人出了门,舒海牵着马跟着他,嘴里问道:“大人的马呢?”任停云头也不回地道:“马没了。”舒海又忍不住问道:“大人,咱们去哪里歇宿啊?”任停云脚步不停:“咱们去住到范大人府上去。”舒海奇道:“范大人不是不在京中了么?”任停云答道:“是啊,那必定是座空宅子,咱们就躲到那里去住些日子。”舒海道:“既是无人,那咱们怎么进去呢?”任停云说道:“我翻墙进去。”舒海心中疑惑,却不敢再问,只是随了他走。
那永宁坊与金翠坊相距不远,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两人沿坊道走到范宅,任停云一见院门并未从外面上锁,不由奇道:“竟然有人还住在此?”便上前叩门。不一会门开了,一个年约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手执风灯,打量着二人问道:“敢问这位大人,深夜来访,不知何事?”任停云拱手道:“这位公子请了,在下是回京办事的军官任停云,范允文大人曾是在下的上官,此次回京,特来拜望范大人。”那人点点头道:“原来是任大人,还请进来说话。”便将二人让进了门。
到得屋内,那人拱手说道:“在下是范大人的远房侄子范玄杰,字慎成。到京不过三月,家叔往蜀州赴任去了。眼下只有在下一人住在此处,每日里只是读书,并不曾有一个客人前来拜访。任大人请坐,我去给你沏茶来。”
任停云笑道:“慎成不必客气,其实在下知道范大人不在京中。实不相瞒,在下乃是前来借住的。没想到你住在此地,因此倒是冒昧了,还请海涵。今年是会试之年,慎成不曾入试春闱么?”范玄杰愣了一愣,方笑道:“不曾,二月里我尚在吴州呢。九月里来京城时家叔正要远赴庭州,嘱咐我到了京中只管安心读书,不要四处游玩,所以我甚少出门。其实任兄来得正好,我每日里一个人闷在家中读书,你来了我还有个伴儿,咱们可以说些闲话。停云兄既是来了,就睡家叔的床罢。”任停云忙道:“多谢范兄了。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先去歇息,改日再详谈如何?”范玄杰点点头:“也好。”
那舒海心中无事,上chuang不一会就睡着了。任停云却是心事重重,躺在床上只是翻来覆去地想,哪里睡得着?一会儿想到公主的音容笑貌,心潮起伏:“原来我上回行刺的竟是公主!这里面究竟是什么阴谋呢?毓真公主竟是这般动人的一位姑娘,教人好生仰慕。可是,我是什么身份,又如何配得上公主?”想了一会,不由暗自苦笑:“我也想得太远了,眼下还不是想这事儿的时候。”又想到西昌王与先天教,心中愈觉沉重:“朝中之事尚未明了,又遇上先天教这档子事儿,真是福无双至。索性明日叫亭儿也搬到这里来住些时日,先避一避。回头去找戴捕头,与他合计一下,看怎么除掉先天教这股势力,不然,日后他们再来寻仇,亭儿就危险得紧了。”
第二日清早任停云便吩咐舒海自呆在屋中,自己出了门,直往慈觉寺而去。不料到得晋昌坊,却见寺前数十名羽林军兵士把门,一片肃静,竟是一声咳嗽不闻。他不由得一愣,那为首的卫尉见到来了位军官,上前问道:“这位巡检大人,可是有事要奏报么?”
任停云拱手问道:“敢问这位游击兄,今日寺内可是有事么?”那卫尉瞧了他一眼说道:“吐蕃则隆赞普薨了,驻藏宣慰使张大人和大相嘉木坚赞特遣吐蕃上师莲花大师来京入朝,请朝廷册立则隆之子松德为新任赞普。眼下正驻于慈觉寺中呢。今日乃是太子殿下与礼部尚书南平郡王、鸿胪寺正卿谢大人三位奉了圣命前来拜望莲花大师。大人若是无事,还请回避。”任停云心道:“真是不巧,只能下午再来找觉明师父了。”点头谢过,自往兵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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