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了,天很冷。郑凤带着上五年级的屈龙一块下地刨红薯。小女和奶奶在家里。她们母子二人,一窝一窝摸着刨。别人都刨到老前面去了,她们还落到后面。屈龙着急地说:“妈,人家都快刨完了。”郑凤说:“咱刨咱的,甭管人家。”这时,魏壮媳妇于兰刨完了自己的,便寻过来。于兰找到落在后面的郑凤。她小声对郑凤说:“嫂子,别死心眼,照我来。”于兰前面一边摸着把红薯秧带笼头一棵棵拔掉,一边回头对郑凤说:“嫂子,你就跟着我的影子一下一下跟着往前刨。龙儿摸着把刨掉的红薯拾到筐子里。”郑凤母子照着于兰教的方法干,不一会也刨到地头了。郑凤害怕地对于兰说:“这样行吗?好多红薯都掉在地里。”于兰说:“等公社检查过了咱们再来拾,和收玉谷一样。”
天快亮了,这是晚上最冷的时候。刨红薯刨到地头的人各自找了个玉谷杆堆或坟头,几个人挤在一块,或躺或靠着或爬在膝盖上打起盹来。“放卫星”是不许回家睡的。郑凤和于兰找了个能避风的坟头,抱了些干玉谷杆铺在地上,两个人把屈龙夹在中间面对面曲着腿躺了下去。熬过那最难熬的黎明前。
第二天史社长带着公社干部和各大队支书来检查秋收进度。全公社就银河湾大队完成了秋收任务,被评为上游,第一次插上了红旗。
庄稼收完了,因青壮劳力都不在家,牛把子都上水利工地和县办厂矿,地无人犁,犁地成了大问题。公社的一台东方红拖拉机来帮忙。往年的地都是牛耕,顶多翻7寸深,拖拉机犁尺把子深,生土层翻上来了,满地净坷垃。后面一群人跟着打。史社长带着人来检查,见拖拉机犁得快,人们打得慢,便命令大家跑步打坷垃。人们一个个跑得气喘吁吁,坷垃却没打烂几个。
郑凤干什么都认真,生怕漏了一个坷垃,不知不觉落到了最后边。站在地头的史社长高喊:“谁打到最后,到地头插白旗。”古兰扭头看见了,跑过来帮郑凤打。古兰小声地对郑凤说:“婶,你这样可不行,要吃亏的,咱们快跑吧!这是赛跑呢。”
郑凤擦了把汗,看到别人后面到处都是大坷垃,担心地说:“这怎么行呢?”地头又传来史社长的吼声。两个人便顾不了许多,胡乱打着跑起来。史社长对魏壮说:“看群众干劲这么大,还怕三秋任务完不成吗?”魏壮忙接话:“史社长领导有方,咱公社任务不愁完不成!”史社长对魏壮交待了几句,又领着公社干部到别的大队去了。
人们跑到地头,已累得大汗淋漓,喘不过气来,拄着家伙站下来。二吊子石憨顺口唱道“拖拉机,园盘耙,屁股后一百人跑步打坷垃。”大家一听,哗的大笑起来。笑声冲淡了大家的疲劳。
中午开饭,食堂的炊事员把红薯、酸汤送到地里,一人半斤红薯,一碗汤,都得在地吃,不准回家。人们早累了,有的人吃着吃着便躺在坷垃地睡着了。
大的地块叫拖拉机犁了。小块地得用牛犁。牛把子都上龙脖水库工地了,屈活、魏力都上了水库,只有魏壮在家守老营。魏壮晚上回家想了半夜,也想不出法子。“水库上的人是抽不回来的,地咋犁,麦咋种……”于兰睡醒了一觉,见魏壮还没瞌睡,便问:“又有啥难事了?”魏壮发愁地叹了口气:“地咋犁呢?”于兰把脸对着魏壮说:“不是还有半边天吗?”
“半边天?”魏壮心里一动,“你们能犁地?”
“啥不是学的。”于兰说,“我才到你这里时会点啥,这会不是都学会了!”
“你敢带头?”魏壮问。
“你的难就是我的难。只要你教我,我保证学会!”于兰抱住魏壮的脖子。
“我的好夫人呀!”魏壮一下了抱紧于兰,“睡觉!睡觉!”
第二天,魏壮在于兰参谋下,挑了魏新媳妇古兰,屈生媳妇郑凤,屈活媳妇辣妹,屈礼媳妇李能,魏力媳妇甄妞,连于兰共6个人组成第一批妇女牛把子,学犁地。魏壮又挑了6个老汉当老师。
魏壮领着这一伙人,牵着牛,背着犁来到一块较好犁的红薯地地头。
魏壮让妇女们站了一溜行,看他和一个老头如何上套,套犁,扶犁,开墒沟,吆牛,用鞭。魏壮一边犁,一边说,一边让妇女们跟着看。魏壮犁了两个来回,就让于兰犁。
于兰个子大,心眼足,脑瓜灵,在魏壮指导下,犁了两个来回便会了。
于兰对妇女们说:“姐妹们,男人们犁地挣高分,神气得不行,过去不让咱们沾边。你们看,这有啥难。”于兰正高兴,不知谁往牛屁股上扔了个小坷垃,牛一惊,忽地一下跑起来,把扶犁的于兰带了个趔趄。女人们轰地笑了。多亏魏壮跑得快,把牛拉住了。
魏壮牵着牛说:“给牛可不能开玩笑。牛使人性,你要乱来,可就使不住牛了。牛脾气,牛脾气,它要跟你捣蛋,你可就没办法了。”
古兰见魏壮说得有趣,便说:“人俏皮,牛俏皮,于兰婶可得使一犋俏皮牛啊!”
三个女人一台戏,六个女人嘻嘻哈哈不谈正事,几个老头在一边抽着旱烟光笑。
魏壮态度严肃起来:“你们敢犁不敢,谁不敢,趁早报名,可别以后瞎丢人!”
这几个女人一个比一个好强,谁也不甘落后。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你们大男人家总是小看我们。今天我们就做个样子,让你这个大支书看看。”
魏壮见她们劲被激起来了,心里很高兴。他给每一个妇女分了一个老头当师傅。魏壮又指导着她们一人犁了两个来回,第一批牛把子便正式定了下来。
小块地被女牛把子们一块一块地犁完了。公社下达了新的命令:十月底种麦结束。
耩麦和犁地不同,技术性强。摇耧手要一摇三看。耩地的人在摇耧的同时,一要看牛走得直不直,二要看麦籽下得匀不匀,三要看麦行之间距离适当不适当。还要掌握快慢、深浅和靠耧、吆牛的技巧。这是农村的一个技术活,很多男人都干不了,一个生产队也没有几个行家。明天就要全公社大检查了,还有几十亩麦没有耩。魏壮向史社长汇报。史社长说:“这是死任务,打灯笼你也得给我耩上。完不成任务小心我批斗你。”
魏壮回到家里,晚饭也没心思吃。于兰端着碗问:“又有啥难事了?为啥不问问我这个军师。”
“愁死我了,你还开玩笑!”魏壮眼看着饭碗发呆。
“没有放不起的‘卫星’!”于兰大大咧咧地说。
“放‘卫星’?”魏壮拍着脑袋,“你们妇女放‘卫星’!”
“掰玉米,刨红薯的‘卫星’放得怎样?”于兰自豪地说。
“好!好!今晚就放‘卫星’!”魏壮心里有了底,便狼呑虎咽吃起饭来。魏壮一边吃一边对放下饭碗的于兰说:“你去通知女牛把子快到大队部开会。”
于兰说:“我知道你的鬼点子了!”说着走出门。
夜很黑,天阴着,伸手不见五指。只见田野里有一盏盏马灯在闪烁晃动。
“走直哪,伯。”摇耧的郑凤对前面牵牛的老头说。
“放心吧!眼闭着也走不弯!”前面牵牛提灯的人说。
忙了一夜,几十亩地耩完了。
第二天,史社长带人来检查,伸出大拇指称赞魏壮有魄力。魏壮只是一个劲地说:“还是史社长领导英明。”
公社检查一结束,魏壮便挑了几个老头,亲自带着他们上了龙脖水库工地。魏壮和屈活秘密商量后,把十来个摇耧手换回来,准备用两天时间再把那几十亩地耩一遍。
摇耧手们到地一看说:“不是都耩过了?”
魏壮说:“妇女们耩的不算数,只有你们耩的我才放心。”
有几个人蹲下去扒了扒土,没见一个麦粒。便说:“这耩的什么麦,一个麦籽也没有。”
魏壮说:“少废话,有麦籽我还专门叫你们回来耩什么?”
几个人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支书那天晚上唱的是空城计吧!”
魏壮笑了笑:“快耩吧!快耩吧!我可是偷着把你们借回来两天。不然明年,咱大队人就吃不上白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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