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拉赫尔只是淡淡一笑。“我这小玩意,当然比不上骑士阁下和您指挥下的大军。不过,为了突破人类制造的壁垒,逼迫胆怯的他们与您面对面战斗,‘毁灭之槌’还是能尽到一份力的。”
穆西乌斯愤愤地抱怨:“要不是迪丽娅三令五申地阻止我全力进攻,就算没有你这个玩具,我也能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突破尤发索的城墙。”
帕拉赫尔的那个手下终于忍不住了。“迪丽娅阁下自有她的打算。怎么?你这条走狗竟然还敢违背主人的意愿?”
末日骑士笼罩在头盔中的双眼刹那间闪烁出血一般的红色。还没等帕拉赫尔出声阻止,一道黑色的闪电便越过一丈宽的距离,来到同为巫妖修为上却至少短了两百多年的部属面前。巫妖是放弃了人类躯壳的魔法师,反应也不可谓迟钝。但它根本没来得及躲闪,甚至连激活戒指、项链、腰饰上十几个救命魔法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一只带着铁手套的右手抓住喉咙高高地举起。
虽然巫妖不需要呼吸,喉咙不能发声也能使用法术。但被穆西乌斯这一抓,它竟然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没有了。
穆西乌斯轻而易举地晃动着巫妖的身体,就仿佛晃动一把鸡毛掸子。巫妖的骨头相互碰撞,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就算我是走狗,可也不是你或者你那个擅长给迪丽娅和卡莲娜舔脚指头的主子的走狗。想要支使我?先把西丝娅奉承好,看她给不给你一个能把你的舌头派上用场的机会。反正你们下面那个东西恐怕都已经萎缩成一根稻草,不能用来讨好女人了。”
年纪较小的巫妖可怜巴巴地看着一旁毫无反应的帕拉赫尔。这个工作平台上不止他们三个,好些巫妖、骷髅领主、吸血鬼正在为‘毁灭之槌’做发射的准备,此时也都若有所思地看向针锋相对的两个亡灵族的顶层人物。
帕拉赫尔轻轻叹了口气。“别把它弄得太散。说不定哪一天我会想起再需要这条狗的服务呢!”
年轻的巫妖大惊失色,如果它干瘪的骷髅脸能表达感情的话。穆西乌斯哈哈哈大笑。大笑声中,他手里的巫妖迅速地枯竭,直到化做一堆碎骨稀稀拉拉地摔落到地上。其余的亡灵噤若寒蝉,返过头去继续干它们原来正在干的事情去了。
穆西乌斯拍了拍帕拉赫尔的肩膀。“你很能忍。”不知是夸奖还是讽刺。
帕拉赫尔的回答同样隐晦。“你觉得你不必再忍了吗?”
穆西乌斯身上的暴虐之气,因为这句话而再次浓烈起来。然而帕拉赫尔惧怕的并不是末日骑士本人,而是他们现在被赋予的使命。如果因为内讧而搞砸了亡灵之神的计划,那么就算迪丽娅再宠信它,它也绝对会被剥皮拆骨,永世不得超生。而穆西乌斯,应该能继续‘活着’,生不如死地‘活着’。从另一个角度看,穆西乌斯现在的肆无忌惮,或许是即将摆脱他的悲惨命运前最后的放纵。
果然,穆西乌斯最后还是退缩了。与迪丽娅的宠臣帕拉赫尔斗个不可开交,只会延缓这场战争的进度。不能迅速攻破尤发索城隘,攻入人类国家的腹心地带,就无法彻底解决他活着的时候一念之仁所遗留下的血脉。而这,意味着他不得不继续忍受西丝娅的惩罚,不得不忍受像狗一般屈从于迪丽娅和卡莲娜的境遇。帕拉赫尔说得对,忍了一千多年了,他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看着末日骑士远去的身影,巫妖嘴角咧出一丝冷笑。侧过头,附近一个吸血鬼恭着身向它展现出谄媚的笑容。是他的某个宠姬的眷族?平日里很享受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此时此刻却只是厌恶和鄙夷。这场战争后,他会找个机会干掉它,包括那个已经莫名其妙失宠的姬妾,以及这一整个吸血鬼家族。要知道,放弃了生命的巫妖,除了换取到研究魔法的无限时间,也因此有了睚眦必报的闲暇。
不过现在,现在……。帕拉赫尔拍了拍半血肉半金属的战争机器。“小子们,让我们来看来它的本事!”
原本有些战战兢兢的巫妖和骷髅领主们迅速恢复了生气。在它们的操作下,‘毁灭之槌’开始运行。它颤抖着、扭动着,发出哀号般的低吟。数百名骷髅用尽全力推动着它身下的炮车,包裹铁箍的车轮转动起来,带动这硕大的武器缓缓前行。
已是接近日暮的时刻。
亡灵异常的举动早已引起尤发索要塞的人类军队的注意。根据之前军议商定的策略,胡姆努指挥他的军团和尤发索的城防军队从正面城墙上暂时撤离,隐蔽到石制护栏后和各个藏兵洞中。另一个军团长萨伯特亲自率领十一军团五百名重骑兵,埋伏在城门两侧的甬道下。这里墙体坚固,上方又有厚厚的台阶道路充当遮盖,既便于快速出击又最为安全不过。
人类也不是完全放弃了第一线的防御。总督雷棣-巴莫在碟墙、瞭望台和城内残余还耸立的建筑物上方广泛部署了侦察哨,随时以旗语和哨音传递敌方的动态。各箭塔上的精灵弓箭手则以精神感应,将他们看到的更为准确的情景传递给后方的精灵哨兵们。两者相互验证,就能为军队的指挥官们提供用于决策的准确依据。
目前最新的消息,是亡灵将一个足有两层楼高的巨大物体,运送到了战场上。之前,亡灵的军队退了足有四、五古里。如今,这个物体就矗立在那条战线的最前沿。
胡姆努军团长是个身先士卒的类型。他极其大胆地从一个瞭望台上探出头来向外望去。这个设施,是尤发索要塞的组成部分之一。主体由一个隐藏在墙体后方,高出墙顶一丈的小型石垒构成。石垒两侧开口,通向城墙的顶面。垒壁的厚度足够在万一被敌人攻上来的情况下,使附近的士兵可以暂时退避到里面固守待援。石垒内建有盘旋阶梯,在两个人高度的墙体以上,由内向外地开有一些箭口。顶部,则是一个平台,以及与城墙上一样的护壁和垛口。弓箭手可以借此向下尽情地倾泻箭支。当然,那是在城防将破的危急时刻。在大部分时间,瞭望台如其名字一般,主要的用途是供视力绝佳的侦察兵向外观察敌情的。
“四里半……。”他眯着一只眼,以帮助增加视力。边看,嘴里还一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是够大的。难怪那个精灵屁都不敢多放一个就逃回来了。要是我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看到,恐怕是比他还不堪罢。”
旁边的观察哨补充了一点。“死人的军队紧跟在后面。两者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一百丈。”
“没事,都是些最低级的骷髅兵,挡不住重骑突袭。倒是那些骷髅弓箭手比较麻烦。那个东西的左右都有好几队,加起来有两千多了罢。希望它们靠得近些,我们的投石车就能把这些骨架子彻底轰成骨渣子了。”
军团的重骑,当然不是骑士团那样全身板甲的铁桶。他们主要是披挂链甲,外罩战袍。另外,在胸口、肩膀的部位有小块铁片加强。加上配备的矛枪、马戟,冲垮松散的骷髅兵队列易如反掌。而且他们的马匹也披了一层毛毯,抗远程射击的能力不错。用来对付骷髅弓箭手的普通箭矢自然是足够的。但骷髅弓箭手战况紧急的时候很可能使用阴影箭。那些无形的魔法箭连尤发索的城墙都未必挡得住,更何况是骑兵了。穿的甲胄再厚都没用。
“三里……。它们停下来了。”侦察哨向正低头盘算战法的胡姆努军团长提醒道。
“什么?停下来了!”胡姆努不敢相信地追问。不过不需要侦察哨的士兵重复了,胡姆努本人透过垛口的缝隙,已经看到亡灵军队停下了脚步。那个圆鼓鼓的亡灵武器也停了下来,黝黑的开口直直指向尤发索要塞的大门。“不会吧!那个东西能把石头弹射出300丈远?”
有这个疑问的想必不止胡姆努一个。但在这个念头刚在他们的脑子里浮现,‘毁灭之槌’就以它创造以来的第一击,给了还在用老旧的投石机来衡量它的能力的人类一个震耳欲聋的回答。
死灵水晶的能量被持续地注入炮体。金属的炮身,血与肉的外壳,顷刻间就被大量魔力所充斥。‘毁灭之槌’颤动着,发出嗡嗡的低鸣。在它周边一丈距离,就连空间也被能量搅动,产生了肉眼可见的扭曲。当充能达到极致,空气中粒子开始发光,如夏日萤火虫般上下飞舞。
胡姆努揉搓双眼,再睁大眼睛向这再明显不过的目标看去。的确,它在发光!如果不考虑恐怖的外貌,眼前的景象会让他联想起圣洁的教堂,以及教堂大厅里在窗户透下的阳光辉映下女神的神像。某种角度而言,胡姆努的联想并没有错。西丝娅也是一位神袛,只不过维系她的神权的,是死亡和恐怖。帕拉赫尔所制造的武器,正是她散播死亡和恐怖的工具之一。因而,它也是神圣的,如同西丝娅的神像。
‘毁灭之槌’的魔法转换器开始工作了。
它迅速地将能量转换为火焰元素,填塞到炮筒内部。这些火元素将被最大限度地压缩。没错,元素域的火焰能够被压缩。这已被魔法师的火球魔法所验证。‘毁灭之槌’的转换如此彻底,以至于刚才炮身上闪烁的光芒都消失了,像是被一下子吸了进去似的。
不过,火元素在体积缩小到临界点附近的时候极其不稳定。只要稍微一点点触发,能量的平衡点就会彻底崩溃。随之而来的便是急剧地扩张。在巨大的空腔内汹涌的火焰如火山喷发,体积猛然膨胀了几十、几百倍,却受到炮底和炮壁的束缚无法向下、向四周扩散。于是,这些能量就只好以极高的速度,向唯一的宣泄口涌去。
尤发索城隘上的人类只看到亡灵的诡异武器,从粗大的管口爆出一个红色的光点。随后便迅速扩张开来,充斥了足以把一个站立着的人类活囵吞下的巨口。在此期间,那光芒越来越亮,由红到黄,由黄转白,最后是完完全全的炽白。
‘砰’,短促的闷响,听着像是夏日远处的惊雷。而伴着这声响,巨大的能量球被自身扩张和管壁的抵抗之间产生的压力推出亡灵的‘毁灭之槌’,并以近乎笔直的路径射向要塞的入口。转瞬间便跨越三百多丈的距离,轰在了钢铁铸造的大门上。‘毁灭之槌’的系统加载这团能量上的最后一道束缚终于瓦解,火焰以凶猛的爆炸宣示自己的自由。
要塞正门,以及周边高耸的城墙,被爆开的火焰完全笼罩。火焰是如此炙热,以至于追踪观察它的眼睛在这一刻除了一片刷白,再看不到任何东西。这一切变故的速度如此迅猛,使人类的本能也没有及时将闭眼的保护性反应传达到控制眼睑的肌肉。只有少数精灵哨兵在惊惧中将头埋了下来,用戴了护肘的双臂保护住自己的面孔。就连他们,也不得不拜伏在这超乎想象的威力之下。
伴随着火焰的,是剧烈的震动。此时此刻,整道城墙上的人类都感到身体周围石头垒造的墙体在畏缩中颤抖。即便是远离城墙的雷棣总督他们,也有立足不稳的感觉。虽然看不到城外的场景,雷棣却已猜到情况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轻松。他脸色凝重地注视着西面的道路,急迫地等待第一波传回的消息。
在他身后,是一小群非常自然地与人类隔开一点距离的团体。其间,贝尔斯女神的祭司,满头银发的布列斯特凡却在此时缓缓地闭上双眼。他的嘴微微努动,低声说了一句。旁边的人类因为关注远处的战况而都没有注意到此事。就算注意到了,他们也无法听清精灵语的呢喃。只有最接近老精灵的哨兵伊维里欧斯,以他敏锐的听力辨别出话语中的含义。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那句话应该是‘这里的风带有血腥味’。虽然接受了创世双神的宗教体系,但精灵同时崇拜风,崇拜水,崇拜太阳和月亮。在这自然信仰中,风主宰漂泊和游离,但同时还有另一层隐喻,那就是弓箭和杀戮。‘血腥味道的风’,意味着危险即将降临。难道这一次的战斗,数百年来从未被攻破的尤发索城隘终将陷落?那么,他们这些精灵又该何去何从?
不管这些人类怎么想,被阻挡在城外的亡灵军队此时已是战意高涨。控制军队的末日骑士、骷髅领主们或挥舞武器,或敲击盾牌,喉咙口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这道该死的城墙令它们的部属损失惨重。甚至它们自己,也在墙下折戟无数回。虽然因西丝娅的祝福,它们无论死过多少次都会被重新唤醒。但说句不怎么尊重亡灵之神的话,这个过程并不像祭司们说的那么美妙,反而更像是一种折磨。今天,‘毁灭之槌’给了它们打破这个循环的希望,当然大大提升了军心士气。至于那些缺乏自我意识的骷髅兵,领主们的情绪也在无形中影响到了它们。站在最前排的骷髅士兵们已是迫不及待的样子。它们高擎起从战场上收集来的各式各样的武器,全身的骨头吱吱嘎嘎地作响。它们的上下颌骨以绝无可能的角度大大地张开着,露出零落的牙齿,一副要择人而噬模样。
最高指挥官穆西乌斯举起他带着铁手套的右手,重重地向下一挥。成千上万的亡灵顿时陷入沉默。它们不会理解错最高阶的末日骑士的意志——攻击尚未开始,还没到它们收割生命、饱饮鲜血的时刻。
不过此时立了大功的巫妖帕拉赫尔反是有些焦头烂额。之前的发射,他太过自信地把魔力转换器开到了最大的一档。当然,结果是这一炮威力巨大、破坏效果明显。只是‘毁灭之槌’的炮身,也因此承受了超出预期的压力。即使在发射完成后,残存的能量除了有些从炮口泄露出去外,绝大部分都被炮壁所吸收。金属炮身因此瞬间加热到刚从熔炉里铸造出来时的状态。‘嘶’,炮身外包裹的血肉最里面的部分立刻被烤熟了,发出如幽灵哀嚎般刺耳的尖啸。这一层保护壳,却还保持着尚在人体上时的活性。本能地,大量的血液被成百上千颗心脏压送到受损的部位,浇灭金属身躯上的炽热。淡红色的水蒸气,从‘毁灭之槌’庞大的身躯上冒起。
“墙还在那里!”穆西乌斯通过精神连接发来冷冷的消息。
的确,帕拉赫尔忙乎期间,尘埃渐渐消散。可以隐约看到炮击后的战果。
尤发索城隘城门周围百丈多宽的一段,主要由红褐色花岗岩建造的城墙,被爆炸的火焰熏得黝黑。城墙上层的垛口、雉堞、瞭望台,在这一轮炮击下损毁大半。城门段两侧的的箭塔、角楼,更是直接从中间崩塌下来断成了两截,剩下的半截残指般指向天空。而那扇阻挡了亡灵一个多月的城门,成了这轮炮击的目标点。虽然镶钢裹铁的坚固结构没有全部被高温熔化掉,却也轰得像马蜂窝一般满身是脸盆大小的洞。要不是门后有铁栅栏支撑,阿蔢达尼亚的总督,尤发索的最高军事长官雷棣-巴莫又早在四军团覆灭后就断了大规模出击的心,因而将尤发索要塞最宽大的这个门洞用砂石土包彻底堵死,亡灵的大军此时就可以撞翻大门,大摇大摆的登堂入室了。
即便此刻,被震碎了的石头和砖块还在不断从城墙上崩落。沙土,汩汩的从门页上的孔洞不断流淌出来。然而尤发索的城墙,的的确确抗住了这自尤发索城隘数百年前建造至今,第一次出现的强大攻城武器。由此可知阿蔢达尼亚的先人对亡灵这个死敌的重视程度,以及他们为抵御亡灵所做准备的充分。
“再给我半个时辰。”帕拉赫尔几乎是怒吼着将自己的答复传送了回去。该死的穆西乌斯,该死的能量转换定律,该死的活化散热体系。咒骂之余,他将一连串指令转发到服务于‘毁灭之槌’亡灵魔法师团队。
穆西乌斯依旧那副公事公办的调子。“半个时辰后,那些人类和精灵就会缩回里面去了。不得不承认,你的炮……看着还是挺吓人的。当然,是在活人们看来。”
帕拉赫尔没有理会末日骑士言语中的讥讽意味。“就算他们后撤,我的‘毁灭之槌’也会把他们的乌龟壳一个个敲破。看他们能躲到什么时候!”
“人类可是像田鼠一般,很能躲的。你的炮太笨重了,未必能追上。另外,现在看来似乎要再加上一个缺点——不怎么可靠。”
“你……,你可以污蔑我个人,但不许污蔑我们巫妖的技术水平。”
他们两人几乎是在亡灵精神通讯频道里公开地斗嘴。隐藏其后,故作高深状的亡灵祭司迪丽娅终于忍耐不住了。
“闭嘴!”
单是一句怒喝可解决不了现在这不上不下的局面。她就象亡灵族的专制君主般,乾纲独断地发出了指令。“帕拉赫尔,‘毁灭之槌’现在、立刻,准备第二轮发射。”
“但是……,但是……,尊贵的女士,这样的话,‘毁灭之槌’的外壳彻底毁坏的可能性将提高到百分之七十。”一名帕拉赫尔团队的巫妖小心翼翼地加入进来。
迪丽娅对付不了末日骑士穆西乌斯,也不怎么好意思太过折辱自己的亲信、幕僚、老部下巫妖帕拉赫尔。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既没有那个地位,也没有那个面子,撞在枪口上当然像是螳臂当车。“蛆虫一样的东西!”她只是轻蔑地斥喝了一声。
帕拉赫尔似乎能听到那个手下的精神火花瞬间熄灭时的哀号。理智上,他知道这只是种幻觉。亡灵族当下的最高权力者要一个微不足道的巫妖消失,根本不会留下足够受害者惨叫的时间。没错,即便高阶亡灵之一的巫妖,也是微不足道。某种程度上说,就连他帕拉赫尔,甚至穆西乌斯,更甚至迪丽娅,在西丝娅的棋盘上都是微不足道的。
帕拉赫尔隐藏下心底的畏惧和不甘。他能感觉到他其余的手下们开始动摇。“继续,继续发射。最大能量转换率,火焰元素。给我炸塌这堵墙!”在失去人心前,帕拉赫尔做出丢车保帅的决定。就算‘毁灭之槌’损毁了也不要紧,只要亡灵祭司的宠信依旧在,他还能聚集到制造第二门、第三门‘毁灭之槌’的材料和能量。
“等等!”又是那个该死的穆西乌斯的精神波。“不用炮击了。那群人类吓傻了吗?他们出来了。”
尤发索正门两侧的几道侧门同时打开,骑着马全身披挂的士兵,排着整齐的一列纵队,毅然决然地跑了出来。不一会,他们就聚集成两支百多骑的队伍,静默地矗立在成千上万亡灵的阵前。
帕拉赫尔兴奋地叫道:“给我点时间,我可以把其中一支骑兵设定在‘毁灭之槌’的炮击路线上。他们会像蚂蚁一样被我的怒火烤成灰烬。”
“不必了。”穆西乌斯拉下头盔的铁护罩。“他们寻求一死,也在寻求以此换取最后的一线希望。而我,将满足他们的决意,并亲手掐灭他们的希望。”
战线上,近十万亡灵大军纹丝不动。只有一个黑袍黑甲,骑着全身黑色骏马的骑士,缓缓走出队列。不知道绝望之下做出出击决定的十二军团军团长萨伯特当时是怎么想的。他应该知道一人一骑就差点将努若五世皇帝逼退的亡灵族骑士的存在。即使没有当面见到,那些哭泣之日的战斗中见过穆西乌斯与兽人族之战的皇帝侍卫也该向他提起过。但萨伯特还是亲自率领一支骑兵,直接迎上了单骑走来的末日骑士。另一支,则被他派往冲击‘毁灭之槌’的方向。
已是接近日暮的时刻。一阵强劲的北风骤然在战场上吹起,仿佛已经死去的和即将死去的魂灵,对着命中注定的毁灭发出呜呜的悲鸣。
……
后世,关于3285年尤发索要塞前的这一战有好几种,却又各不相同的描述。
对数量居多的大部分人类而言,这场前后延续仅两个多月的战争,堪称亡灵族突破北地的限制,正式踏入尔瑟世界统治种族争霸赛的标志性节点。从此,亡者开始肆虐地扩张,将亡灵之神西丝娅之名散播到世界各地。腐鸦之后以其恐怖、专制的姿态,一举超越荆刺之神在奥迪尼斯神系的地位。凭借一己之力抵御亡灵族上千年的卡利达德拉贡帝国,则成为在亡者的威胁下簌簌发抖的人类心目中仅存的希望。违誓的精灵,背后捅刀子的教廷,背上了造成卡利达德拉贡毁灭的罪责。即使这个帝国早已被摧毁,她的民众四散逃离,一个关于救世主的传说还是一代又一代地被传颂下来。传说中,皇者终将归来,召唤喷吐火焰的神龙,驱逐阴险丑恶的亡灵,夺回祖先遗下的宝座。不过,那是下一个千年的故事了。
对于亡灵,破袭尤发索要塞的战争,证明了魔法和武器才是征服这个世界最佳的工具,而不是什么勇气、正义、坚定的信念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毁灭之槌’被验证是一个不错的系统。巫妖们在建造这个武器的过程中显示了自身的价值,亡灵祭司们测试了她们对整个亡灵一族的控制力。亡灵的诸多兵种磨合地更为紧密有效,吸血鬼、骷髅领主等高阶亡灵在军队中的角色也更为明确。至于末日骑士穆西乌斯……,所有亡灵历史的记载和保存者,都对他的勇猛好战,他的武艺神技,报以高度的赞扬。当然,其中免不了能听出些对鲁莽无知的武夫的含沙射影的讥讽。毫不奇怪,那些愿意与它们的人类同行分享信息的亡灵史学家,多半是保留了对人类社会好奇心的巫妖。
精灵呢?精灵们一方面赞颂那些在尤发索要塞的攻防中英勇战斗而牺牲的哨兵们,并由此上溯至几百年前,精灵与人类第一次站在一起面对亡灵死敌起,在历次战争中牺牲的同伴们。另一方面,他们又对人类的歧视、不信任,乃至忘恩负义大加斥责。人类怎么敢猜疑睿智的祭司布列斯特凡关于灾难降临的预言,怎么敢漠视忠义的智者伊维里欧斯费尽心力带回的关于亡灵武器的消息。因此,尤发索的陷落完全是人类的愚蠢造成的。精灵的牺牲,则因为这愚蠢成了毫无意义的无用功。人类,必将也必然会为此付出代价。当精灵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人类与精灵的战争早已开始,早已结束。只是仇恨,也已横亘在两个种族之间。
无论哪一种记载,都没有提到那些为了换取最后一线希望而决死出击的骑兵,也没有提及那些在尤发索的城墙上坚守到最后一刻的人类和精灵。甚至没有人提到那些傀儡般不断涌向坚固石墙的骷髅;没有人提到坚守古典的武者风范,以自己的剑履行对敌人的承诺的骑士;更没有人提到在尤发索要塞陷落后,继续坚持抵抗了一年多的石门防线。只有一位佚名的歌者留下了一首名为‘魂殇’的诗曲,依稀留下那些日子的一抹残影。
‘哦,生者与死者啊!都逃不过变幻无常的命运。
盈和虚,胜和败,瞬间交替。
可恶的战争,把苦难和骄横交织;贫贱与富贵,权力与血脉,都被冰雪抹杀。
可怕而无情的神啊,你恶毒凶残地捣毁生者的幸福,死者的宁静。
大地上阴影笼罩,迷离莫辨。灾难降临!
你的大军无情地碾压过决死的抵抗者,用喷吐着火焰的巨柱摧残坚固的城墙。
无情地打击,残暴地压迫,屠杀和奴役,夺走我们的灵魂。它们无恶不作!
逃离吧!我的父老乡亲,我的兄弟姐妹。此时此刻,切莫有一丝迟疑。
看,那最无畏的勇士已被击垮。希望,将她的脸藏在被玷污的亵裙内簌簌发抖。
因此,当我的琴弦拨响,请与我一起放声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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