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菲利断断续续地说:“鱼市区…..,曼卡斯的鱼….鱼市。”
“我知道那个地方,靠近宁静湖和水闸。”魔箭手不像法师,长年困居在自己的魔法试验场所。走街串巷的他们,基本上算是法师行会与世俗世界联系的外缘窗口。
“嘘!”咒术师严厉地阻止了魔箭手的打扰。他凑得更近,想要听清卡菲利的话,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狂喜,却没注意到周围几个同伴的眼神也已经变了。
“我……我在鱼市区…..一个小店,存…..存了一笔钱。帮我…..帮我带给我妻…..。”
战斗法师虽然被挤开,但还是尽力靠近到能听见堕落法师的话语的距离上。“钱?你确定不是某样魔法器具,或者某样文稿。”
咒术师就像对待战斗法师的情妇一样,向他狠狠地瞪眼。战斗法师可不像魔箭手那么好说话,立刻瞪了回去。
“那笔钱,够…..够她衣食无忧了。…….忘了我吧…..。”卡菲利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几乎听不清的地步。
咒术师万分失望。站起身,发泄似地狠狠踢倒垂死的堕落法师。“就是钱,留给他家里的小婊子的。”
魔箭手却有些为之感动。“他也算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了。”说话间,她的眼神飘飘地向战斗法师看去。被暗示的对象侧转身,仿佛没有察觉似的。
见没了机会,几个人之间的关系立刻恢复到初始状态。幻术师带着讨好的语气道:“要我说,就该对这些家伙斩草除根。我们回去后,尽可以去跑一趟,顺便把那笔钱收了。就是吃喝用光,也比留给这败类的家里好。”
咒术师虽然明知道这同伴是在故意吹捧,却也不由得做了一阵盘算。对魔法师来说,钱永远是不够花的。这笔外快,就算是用来拉拢自己一伙的人,也是物尽其用了。谁知道这次合作的经历,今后会不会派上大用场呢。幻术师见自己的话有效,心里的得意明显流露到了脸上。战斗法师自知自己的后台绝没有咒术师和幻术师的硬,因此不顾魔箭手的皱眉撅嘴,向咒术师露出赞同、谄媚的笑意。
卡菲利只觉得自己身上越来越冷,意识渐渐离他远去。
“败类?这个词似乎用在你们身上更般配一些罢。”一个沙哑得像是两个砂轮相互摩擦似的嗓音发出尖刻地嘲笑。
“谁?”
猎杀小队顿时警觉,一起看向出声的方位。那一声却仿佛成了绝响,再没有任何动静。
咒术师用眼神向魔箭手示意,魔箭手心灵神会,口中暗念咒语,迅即朝着前方急射出一支箭。还在半空中的时候,箭头便变得通红,擦过枯草、树叶之际点燃了一道火幕。火焰在初冬的草地迅速蔓延开来,很快就烧成一大片野火。然而被火烧过的区域,只有些蚱蜢、蜈蚣之类的昆虫慌张逃散,却丝毫没有人迹踪影。
幻听了吗?不可能啊!
“没想到你竟然能坚持到现在,而且还和我选了同一个逃散的方向。”
声音又从猎杀小队的身后响起。四个人惊诧地转过身,却看到一个披着黝黑长袍的男子扶起了垂死的堕落法师。
“回想起来,我们也是一起遇上那个怪物的。真不知道是有缘,还是神开的玩笑呢!”黑袍男人发出自嘲地笑声,笑意带着冷涩的味道。
“你是他一伙的?”为首的咒术师沉声问。
黑袍男子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且毫无血色的脸。他的头发干枯着,半黑半百的,乍看上去七老八十的样子。但仔细观察,按照皮肤致密度等外表特征,他的实际年纪应该不超过四十。
“以前应该是罢。现在……,就不知道了。”
咒术师听对方的语气,似乎没有故意搅局的意思。而且荒郊野外的,遇上这么个意料之外的怪异对象,他也不愿多事。“这个人,他违背了获得法师资格时的诺言,利用魔法天赋为非作歹,为恶不悛。他和他的同伙的所作所为,可谓毫无人性。我们这是代表曼卡斯法师行会对其加以惩治。不管以往与他有什么干系,我建议你最好不要牵扯进来。”
幻术师顺着意思补充了一句。“如果你能检举揭发,我们行会可也是不吝奖赏的。”
黑袍男子的目光冷冷地扫过面前的四人。他的眼瞳很怪异,深色多,白色少,边缘布满血丝,就仿佛十几天都没有睡过觉似的。魔箭手的直觉最敏感,被黑袍男子看着的时候,她的身上似乎泛起厚厚一层鸡皮疙瘩。
“他做的事,我也做过。他没做过的事,我也已经做过了。这样的话,你们是不是还觉得我可以不牵扯进这件事情里来?”果然就是这个人,嗓子里发出的音夹杂着干涩的摩擦声。
这人显然不怀好意。咒术师向左右使了个眼色,这队人骤然发动了起来。
还是魔箭手连续激射十几箭,控制对手的活动范围;幻术师施放油雾和蛛网,阻碍对手的行动;战斗法师和咒术师投射多重攻击法术。然而就在密集的魔法贴身前,黑袍男子的身影一晃,冬日冷漠的阳光在他身上的光影折射就突然迷离起来。那种感觉,就像是一团沾染的颜料的布,放入一盆透明的清水中一般。他的衣服,他掺杂了白丝的头发,他的皮肤,本来轮廓分明的部分,似乎开始融化,融化到就连光线都能透射过去。
不单单是看着像是透明的。魔箭手的箭,从他身上直接穿了过去。至于酸箭和火球,甚至根本没有炸开,悄无声息地化作一缕绿色或红色的烟雾。黑袍男子缓缓向前走了一步,兜在他肩膀上的蛛网飘飘然掉落下来,缠绕到干草和灌木枝上。
“幽灵吗?”咒术师咬着牙,却不怎么自信。这里是帕加,虽然靠近阿蔢达尼亚(Arpotania),但有尤发索(Euphso)城隘的阻拦,亡灵应该没有那么容易进入这个草原地带。
幻术师迟疑地说:“或许是某种偏移视觉的魔法,类似镜像术。”这可是他的专长范畴。他连续使用了几个法术,增强自身的感官,同时试图消除眼前的幻觉。不过所有措施,都没有起效。
“就这么点本事?”黑袍男子轻蔑地笑道。“还不如前面追杀我的几个呢。”
魔箭手立刻联想到了之前听到的一些消息。“你……,你就是杀掉另一队中一位成员的怪物。”
“怪物?我?你们太固陋寡闻了!”黑袍男子诧异之下大笑起来。“把我们拖下水的帕贾玛才算得上是个怪物罢。去了神殿一趟,就学会了亡灵族抽取能量的方法,还以一己之力演进出能够为生者使用的体系。就连亡灵之神,都不得不这个成就而感到惊讶——一千年来的难题,竟然就这么轻易解决了。在他身死命陨前的那个时刻,帕贾玛无疑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于神的一个个体了。”
他的笑声刚落,就恢复到一副死人似的面孔。他的身形从周围光线、空气中隔离了出来,变得清晰可见。“而且,你们的消息也已经是旧新闻了。不但纠缠我的那一队五个人全军覆没,跟着他们过来的一个大法师也已经被我干掉啦。大法师……,曾几何时,对我来说不啻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呢。虽然我也曾经去争取过那个位置。”
“我记得你。”听到这个,幻术师的记忆被激活了。他惊呼道:“我记得你,你是那个……玛扎的弟子。被纳迦斯家的私生子打败过的……。”
黑袍男子的脸色突变。他的身影再次变幻,这次变得更为模糊。如果刚才是半融化的胶质,这次就简直是一团雾气了。就像被一阵狂风吹动,那黑色的影子弹指的时间就逼近到幻术师的身边。
魔箭手只觉得自己眨了下眼,那男人已经站在幻术师的身后,一只手卡在了他的脖子上。她拉满了弓,却不敢再有所动作。
“你有什么资格?这样的……蔑称,就凭你?用舌头舔他的鞋,你都不够资格。”黑袍男子的沙哑的口音,现在听起来倒象是一条蛇在摩擦尾部的鳞片。
幻术师干咳了两下,嗓子里发不出任何语句。不单纯是被吓的,握在他脖颈的手,冷得象一块冰似的。令他只感到喉咙口以下的部位似乎失去了反应,彻底僵硬了。
咒术师也想起那个人的名字,曾经和查尔斯鲁缇争夺大法师资格的多米提安-西蒙卡沙(DomitianSimokasa)。这样一个人竟然也投奔了帕贾玛,但他又怎么会对查尔斯鲁缇的遭人蔑视的绰号产生如此大的反应呢?
“我记得你的名字。”咒术师大声发出警告。“快放开他!否则话我保证,多米提安-西蒙卡沙,你将成为整个帝国法师界的仇敌。”
“如你所愿。”多米提安干脆利落地回答。他的手上稍加了点力,幻术师的脑袋立刻耷拉了下来,脖子向一个毫无可能的位置扭转过去。
“啊!”魔箭手不禁失声惊呼,弦上的箭脱手而出。无心之举,没想到却得到令人惊喜的效果。箭矢精准地命中目标的额头,箭身上隐藏的力场魔法,让钢箭簇象穿过一块豆腐般透入颅骨。
多米提安缓缓地站起身来。他的脑袋上顶着羽箭的后半截,面孔显得有些可笑。可惜在场几个人,没有一个能笑出来的。本该一箭致命的,现在却似乎只是让多米提安感到有些不便。他抬起右手抓住箭杆,用力向外拔。箭簇的倒刺卡在了坚硬的额骨上,第一下并没有成功。多米提安有些诧异,又加上一只手。这一次,箭头从那个本来不大的创口顺利地倒出,但也拉开了额头上一大块皮肤。血肉糜烂的脑门上,顿时暴露出一片白得让人牙痛的颅骨。
“你……,使用禁忌的魔法还不够,你还……你竟然还堕落成了巫妖。”咒术师戟指着对方色厉内荏地大声怒斥,语气中带着隐藏不住的惶恐。
“巫妖?不要把我与那些将灵魂捆绑干枯腐烂的肉体上的族类混淆在一起。”多米提安轻蔑地冷笑。他额头上撕裂开的皮肤就像是注入了生命般扭动,又像寻找到食物的蛆虫向伤口的中央聚集,说话间便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皮肉之间的缝隙也开始愈合。“吾主允诺给我辈以死亡与生命之间的祝福。我既非生者,亦非亡者。为吾主放牧世间的牲牺,直至羊肥牛壮的时节。我乃亡灵法师,来自黄昏的使者。”
“一起上,摧毁他。”咒术师咬牙切齿地发出命令。同时,他的手上已经汇聚能量,一支充斥振荡能量的长矛逐渐成形。战斗法师吟唱起一个高级焰爆法术。魔箭手虽然有些慌乱,但还是在长年训练的本能下为手上的箭注入酸液的元素。
多米提安却没有防御的意思。“你们不能理解吗?帕贾玛和我开创了魔法史上一个新的分支。我们是法师,可以汲取魔法之泉的能量,继承并传承知识。我们拥有亡灵那种坚不可摧的躯体,力量和坚韧度足以堪比最强壮的武士。同时我们又是生者,感受着世间万物的变迁演化,怀着对死亡的畏惧而不断激励自己。我们可以不断吸引追随者,壮大我们的族群。拜伏在我的脚下罢,我将引领你们进入一个新的境界。
轰!威力巨大的魔法在张开双臂,忘乎所以地发表演讲中的多米提安的身上炸开。肆虐的元素不但明中了目标,还波及到周围的环境。干枯的草地被炙热的火焰一燎而尽,根本没找到燃烧的机会。暴露出来的土地在魔法的震动下碎裂成泥块,继而化作粉尘,骤然腾起。
尘烟过后,一副诡异地场景展现在猎杀队的面前。多米提安的衣物,几乎在被魔法触及的第一时刻就破裂开来。由此可见,这个投奔了亡灵的堕落法师并没有展开魔法盾牌。可即便如此,攻击法术的效果也就到此为止了。他的皮肤,苍白而略显枯涩,表面却闪动着魔力那迷幻的波动。正是这些如同他身体一部分的能量,抵御了外界的侵害。而在他胸口心脏的部位,魔法能量最为集中之处,一块绿色的晶石取代了原有的器官。
多米提安的表情渐渐变得冷漠。
“无信者,那就去死罢!”他抬起右臂,随手指向正发布命令的咒术师,一道黑色的光束由他的指尖喷射而出。那光线仿佛有形的物质,一接触到目标便喷发出异样的火焰。那火焰同样是黝黑的,只在外缘的部分稍稍转淡,呈现出灰色的炽。
咒术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蕴藏着黯蚀能量的火焰不但烧焦了他的皮肉,还炙灼到了他的神经。不,不单单是神经。这烧灼的苦痛甚至深入他的魂体,就像是要将他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消一般。他用手去拍打着火处,火焰却延着他的手掌蔓延到他的胳膊、肩膀。
这火可不是烧菜做饭的火,也不单纯是魔力转换成的元素能量。而是火元素的爆裂与无孔不入的黯元素混杂在一起,相互融合,相互侵蚀,所构成的一种物质。别说是普通的拍打,就是用水来浇,反而会烧得更为猛烈。没多久,咒术师的整个身体就被妖异的黑色火焰所笼罩。刚开始,他还能痛苦地哭叫。可当火焰烧灼掉他脖子上的皮肉软骨,烧坏他的喉咙,他就只能张大了嘴做出嚎叫的姿势,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即使这姿势,也因为烧干破裂的脸皮,以及烧得焦黄的颧骨、牙齿,而带上了更多恐怖的色彩。然而他依旧活着,因为被炙烤的灵魂而始终无法最终安息。
战斗法师和魔箭手看着那一半是血肉一半是焦炭的东西在地上翻滚转侧,最后一点反抗的念头都彻底消失了。
亡灵法师侧过身,转向战斗法师的方位。作为男人,战斗法师多少想保留些许尊严。他将法杖挡在自己面前,做出防御的姿态。不过此时此刻,对于这柄花了一千多金币的财物换来的武器,他其实并没有多少信心。
“想赌赌他能坚持多久吗?”多米提安胸口的晶石刚才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现在慢慢平息下来。那个黑火术即使在擅长魔法的亡灵中,差不多是个顶级法术了。单一次施法,就消耗了他体内蓄积的近一半能量。要不是因为有亡灵之神的传授,加上他的身体也已经得到充分的改造,多米提安这辈子连研究一下此类法术的想法都不会有。上一次,他可是为了对付一位大法师,被逼无奈之下才付出如此巨大的损耗的。但无论是哪一次,效果都让他感到满意。“之前那个大法师可是挣扎了两个多时辰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不过幸亏如此,我才弄清楚一名大法师会随身携带多少件魔法物品的。”
战斗法师的脸上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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