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哈尔也想了个办法出来。“龙人的军团擅长用弩。但弩矢却不像我们弓箭,紧要时能够寻找材料临时制作。这次战斗,他们就不得不随身携带大量的矢支。如果下次作战能想办法耗尽他们的弹药,我们的伤亡至少能减少一半。”
拉辛亚性急地说:“我们也可以做盾牌。马盾,用沙柳的枝条环起来编个圆面,后面装上把柄就好。握盾的手臂上再加个皮护腕,那就更安全了。”
他的一个同伴笑着补充道:“要是有效,我们还可以给骆驼编护甲。向外鼓出来的样式,与皮毛隔开一小段距离,就能大大降低那种头部会裂开的弩箭的杀伤力。”
一群人说得高兴,迦缇有些不合时宜地说:“但是,难道他们会不会想出更多阴险的方法对付我们吗?更强的弩,更锋利的矢。或者,像黑市商人告诉我们的,使用会喷火的长管子。与龙人的帝国比起来,我们未免太弱小了。”
拉辛亚当场就发毛了。“那你想怎么样!像石头圈子里的奴隶主们一样,奉龙人的王子为主人,用大笔的金钱和女人去讨好他们?嘿嘿,就算你们蝎子乐意,恐怕龙人还看不上你们那些破烂罢。至于女人,蝎子的女人,送给我我都不敢要。”
其他人要么是嘲笑,要么是怜悯,却多半对这赫塔伊部知名的勇士有些看不起的意思。
珂雍露也是一脸不悦的样子。迦缇想要解释,张了几次嘴,到底也没说出些什么。斯勒巴尔敏锐地目光看了他一会儿,这才心平气和地说:“迦缇,是你们部落的族长、长老们说了些什么吗?”
“不……,没什么。”迦缇吞吞吐吐地说。
“没关系。我们在这里就是商量未来的策略,无论什么方法,就算让人有些憋气,只要能让我们摆脱现在的困境,就是好主意。”
“我们这次可算是大伤元气啊!”迦缇迟疑了一会儿,这才哀叹着说:“赫塔伊不像乌尊,有数万的人口底蕴;也不像库莫,有帕斯米尔(Pashmiur)沙漠作为藏身之所。最近的大石头圈子,离我们只有四、五百里。要不是我们在伊姬斯的部落中地位低下,部民稀少,亚穆克家族组织的掠奴队说不定第一个就会向我们下手,而不是去侵袭乌尊部了。我父亲他们对我说,我们赫塔伊不能再这么对抗下去了。以前我们打劫的是沙海商队,他们的目的只是赚钱。只要追赶我们的代价高于商道的利润,他们就不会对我们赶尽杀绝。现在可是龙人的军队!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杀戮。再打下去,我们就是亡族灭种的下场。”
为了说服迦缇,当时他的父亲萨赫侬-峤勒还以乌尊族的状况做为案例。迦缇当然不至于那么傻,把原话说出来。萨赫侬还告诉迦缇,曾经的第一大部落乌尊黑羊,以后要么是被库莫部吞并,要么是在与掠奴队、伊姬斯军队、龙人军团的战斗中消亡。斯勒巴尔和珂雍露不过是用乌尊的残部,替库莫部吸引龙人的注意而已。迦缇虽然不至于全信,却也有些疑惑不决了。
或许是迦缇-峤勒和赫塔伊的遭遇惹人同情,赫塔伊部毕竟是在最艰苦的时刻收留了库莫-乌尊的联合队伍的,没有人再次嘲笑迦缇的怯懦。特别是乌尊族的人,多少有些感同身受的感觉。
研究战术战法,是斯勒巴尔的专长。鼓舞士气,那是珂雍露的任务了。她以悠扬婉转,却不失坚毅的语气,对所有人道:“沙漠部落的存在已经有上千年了。如果按照那些住在石头圈子里的人所谓的文明进化论,我们岂不是早就该自行消亡,或是被他们所融合了?但我们的血脉延续了下来,即便遭受飓风、干旱,野兽的袭击,掠奴队的追杀,我们依旧活了下来。乌尊,库莫,赫塔伊,哪一个不是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大部落。像尤拉特(Yrat),虽然人口比任何一个部落都少,他们中的一些部族却已有上千年的历史。我可以骄傲的说,即便石头圈子被风沙、被海水侵蚀殆尽了,我们沙漠部落都将继续存在下去。眼前的困境,其实是暂时的。我觉得,我们现在一是要有生存下去的勇气和毅力,二是要寻找有效的手段摆脱困境。赫塔伊的长老们或许说的没错。可是,就算我们要向龙人屈服,他们就必定会接受吗?就算他们接受,亚穆克之类的奴隶主们会接受吗?我们可以尝试与龙人和解,但我们的手上必须拥有保护我们自己和妇孺老幼的实力。”
德哈尔重重地吐了口气。“同意!”
“同意!”是拉辛亚和他的几个同伴。
斯勒巴尔笑着看着自己的妹妹。“同意!”
其他人,一个接一个表示支持。临到最后,迦缇-峤勒在珂雍露鼓励的目光中抬起了头,投出自己的一票。库莫-乌尊联军,哦,还要带上赫塔伊部,形成的最后决议是——军事上,加强训练和准备,避免与图拉克军团的战斗。战略上,利用对方分兵的格局,伺机扩大与库莫部本营的联系通道。经济上,利用图拉克军团偏东北部的部署格局,在伊姬斯西北拓展放牧和渔猎,争取自给自足。如果可能的话,逐步从赫塔伊的势力范围向南、向东扩张,恢复乌尊原有的领地。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表面上说的那样,支持这个决定的。
乌尊部的年轻人,虽然尊敬库莫部的斯勒巴尔,崇拜桀骜不驯的珂雍露。但他们依旧本能地试图维持乌尊部的传统,保持自身独立的一面。与奴隶主、奴隶贩子的武装,乃至帝国军团的战斗是一种荣誉,而恢复祖先的生活和领地,则被认为是与生俱来的责任。由此考虑,帐篷决议未免太过保守了。
而赫塔伊部……
“滚,给我滚出去。”
赫塔伊部新建营地的部落大帐内,萨赫侬-峤勒气急败坏地向自己的儿子大声吼叫。一个银杯随着怒吼飞射而出,重重地打在迦缇-峤勒的身上。这是决议后的第二天,迦缇-峤勒将自己的决定带回给部落中决定事务的三位族长。珐基姆(Faqim)和努赫(Nouhi)只是带着某种诡异的笑容相互对视了一眼,而萨赫侬直接就发飚了。
待迦缇和另两名随同他的部属慌慌张张地逃了出去,努赫冷笑道:“我就说罢!萨赫侬,无论你怎么说服,你的儿子相信库莫部的女人也比相信你要多一些。”
“孽子!没用的东西。”萨赫侬有气无力地坐倒在毛毯上。
努赫安慰道:“老伙计,算了,算了。我们还是合计一下,以后该怎么与乌尊、库莫的人相处罢。”
珐基姆恨恨地说:“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让库莫和乌尊的人进到我们的领地范围里来。现在吃定了我们,还给我们招来那么多敌人。石头圈子里的奴隶主也就算了,他们把我们当野骆驼群养着,至多过段时间就来收割一批而已。龙人岂是那么容易得罪的!之前我们损失的几百号人,对龙人王子来说恐怕连牙缝都塞不满罢。”
“不让他们进来?”萨赫侬哼了一声,从矮桌上拿起另一个银杯满饮一杯泉水里浸透的茴香酒。“我们毕竟是卡特理一派。难道你想赫塔伊部成为伊姬斯荒漠里最不受人欢迎的一个部落吗?”
努赫阴阴地说:“接纳他们,最后未必就不能变成一件好事。”
“咦!”珐基姆担心地提醒努赫。“小心被人听到。库莫部的那两个小崽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我会怕他们!”努赫虽然说是不怕,却也稍稍降低了嗓门。“现在,对他们恨之入骨,唯恐不能得之的人可多着呢。真到那时候,别说对付我们,他们两个能应付过那些仇敌的手段,就算图墨吐斯神的庇佑了。我的意思是,既然他们终难逃这一劫,为什么我们就不能借此从中得利呢?就算是他们给我们惹了那么多麻烦的一个补偿罢。”
萨赫侬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送酒来的主,又派人来催过你了?”
努赫眯了眯眼。“来找我的,必定先找过你。别告诉我,你是严辞拒绝了。”
珐基姆看了看老奸巨猾的两个,叹了口气,决定先自己坦白一下。“也找过我了。送来的东西不过如此,可对方的承诺,却不由不让人心动啊!你们说,他就真有可能备了那么大一笔钱吗?”
“一大笔钱?从他们给龙人王子的税款里抽出点零头来,就能把他答应给我们的数翻个倍了。”努赫嘿嘿笑道。
珐基姆看向另一个毒蝎子。
萨赫侬缓缓地点了点头。“我担心的不是钱。钱只能让我们成为众矢之的。这笔交易要成了的话,我们在沙漠部落里的名声可就遗臭万年了。我可没信心在内部分裂的情况下,抵挡住库莫部的报复。而那些本来不把赫塔伊部放在眼里的奴隶贩子,为了这笔钱更是会把我们当成稀罕的白骆驼猛追死打。”
“没错。还是你想的周全。”努赫表示赞同。“不排除他就是借此挑拨我们去和库莫部死拼的可能性。杀子之仇啊!哪里是一个换一个就能平息的那么简单。不把库莫部杀个血流成河,恐怕这事不算完。我们赫塔伊部可不能被当成卒子来使。
萨赫侬心头有些烦躁,又是一饮而尽。“这还是以后的事。眼下该怎么办?斯勒巴尔、珂雍露一门心思要和石头圈子的奴隶主、龙人对抗下去了。我们的人又没有实力控制住他们。难道就这样被绑着,和这些无家可归的同归于尽?”
“谁让你儿子迦缇无能呢?”珐基姆嘲笑道:“要是他能说服斯勒巴尔,让他们的人一起冲回帕斯米尔(Pashmiur)沙漠的库莫领地去,我们岂不是眼不见为净了。哪里还要为了该不该答应那事而纠结呢。”
见萨赫侬要发火,努赫连忙驳斥珐基姆。“迦缇不是无能,他只是被那女人给迷了心窍。真到了部落生死存亡的时刻,想必他是不至于如此的。”他转头向萨赫侬示意,萨赫侬恨恨地忍下了这口气。
努赫慢慢地啜饮着甜香味的美酒。要说起享受,这些石头圈子里的奴隶主自认第二的话,还真没有人敢认第一。据说就连帝国的皇族,每年都要从伊姬斯购置大量的茴香酒,然后跨越海洋和山脉,送到万里之外的首都。如果有选择,他们这些部族之长宁愿住在拥挤、闭塞的大石头城内,也不愿意风餐露宿在荒漠里。可惜,祖先的规则不容改变。有谁敢冒大不韪,露出些许这样的念头,必定是名誉扫地的下场。就算部族上层都愿意,难道让普通的部民心甘情愿地当奴隶去?
他的脸上露出惬意满足的笑容。“其实换个角度来讲,我们现在反而是待价而沽的一方呢。”
“怎么说?”珐基姆诧异地问。
萨赫侬却已经领会了。“我也想到了。如果倾向沙漠部落,我们可以继续支援库莫部和乌尊部。如果要财要物,我们可以给这酒的主人通风报信,甚至找机会把人给送过去。如果要我们部落今后长治久安……,龙人的王子应该是最佳的谈判对象。这三者非此即彼,又必须在恰当的时间点作出选择。想想简单,做起来可就麻烦了。稍有不慎,说不定把所有人得罪遍了,反而一点好处都没捞到。”
“时间,关键是时间。”努赫笑着补充道。“不过时间其实也在我们手里。至少再等一段时间的话,有一种选择恐怕就可以完全抛在一边喽。”
“也是。”萨赫侬也笑了。“你想明白了,我也想明白了,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能想明白呢?”
“现在不明白,到时候也会明白的。如果再想不明白,就只好和少不更事的兄妹俩一并处置啦。”
听着两人打谜语似的话,珐基姆愣了半晌,然后渐渐明白了。“呵,三个,其实就两个。说不定,到时候那两个也就自然而言变一个了。”
“你明白就好,但现在可别去乱说。反正少不了你的好处。”努赫警告似地说了一句。
珐基姆冷哼道。“到时候,到时候,还要到什么时候啊。再让这两个小崽子骑在头上,我倒有点等不及的感觉了。对了!这么做,卡特理的祭司长老们会不会对我们有所反弹?”
萨赫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呼地站起身来,吓了另外两人一跳。“有得必有失!有些人,有些东西,就是要拿来交换的。再说,只要我们处置得当,最后这责任也未必轮得到我们自己来担。我先回去做安排了。”
他刚走到门口,努赫幽幽地说:“你的安排,与你儿子有关吗?”
萨赫侬愣了一会儿,然后恨恨跺了跺脚,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努赫却放心下来,继续慢慢地啜饮杯中的冷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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