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尔提娜嗔怪道：“是啊！这样，遗弃我的时候你就不必背上什么负担了。”
一时间，有股暖意冲上图拉克的心头。他吻了玛尔提娜的额头，动情地说：“等我回去的时候，和我一起去曼卡斯罢。身份的问题，总有办法可以解决的。”
玛尔提娜用手推开图拉克一段，抬起头仔细地察看他的眼睛。他的眼神清澈透明，显然是真切的。这么简单就可以回到尼森哈顿皇室了？父亲执念了四十多年的目标终于实现了？玛尔提娜顿时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不，这个傻瓜，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仇恨也没那么容易可以消除。身份......，哼，你的麻烦大着呢。
“你还有机会回曼卡斯吗？”玛尔提娜幽幽地问。
图拉克想了想，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听说了大哥皮亚斯的近况，也听说二哥迦拉德的风头。无论他们两个中的哪个，甚至包括他那些后备的姐姐们，现在都不会希望他这努若五世最小的儿子回去罢。至于待他们分出胜负后？到时，图拉克自己都不会愿意回去了。回去干什么？被圈禁起来当猪养？那还不如在伊姬斯当土皇帝呢。
这相互拥抱的两人不知道，此时是两股势力最接近也最可能融合的唯一机会。想象一下那可能性，或许当事人中的一个会感到懊悔莫及。而另一个......，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可惜，图拉克不知道真相，而玛尔提娜只是在心里单纯地感慨同情了一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说这些。”图拉克再次回到关于派系的问题上。安妮塔觉得在这里应该能获取些利益，只是还没想明白该怎么运作。同时，她也担心随着帝国势力与百人团势力的合作，最终将极大增强埃芬吉派的力量，引发宗教派系的对立。甚而破坏伊姬斯的权力平衡，反过来损害到他们这些殖民者的利益。“科夫拉特怎么说的？南方少数派？塞奥珐诺－兰加比他们恐怕不认可这个称呼罢。”图拉克打趣地说。
“沙海商团。他们可不是什么少数派。”玛尔提娜白了图拉克一眼，不过还是向他透露了一些内幕。“塞奥珐诺他们掌握了伊姬斯通往极南地区的大部分商道。可以说，除了通过他们，谁都没无法拿到沙海对面出产的极其罕见的商品。要放在五百年前，沙海商团的实力可是强于控制帕斯米尔（Pashmiur）沙漠和墨海航道的北方商人的。也就是卡特理派遁入沙漠，影响商道通畅，以及帝国征服伊姬斯后，经济重心逐步倾向南面克特里地区，沙海商团才渐渐衰落的。不过即使如此，伊姬斯的茴香、肉桂、甘草、丁香等香料，也主要来自他们的渠道。”
图拉克晒笑道：“你们伊姬斯人还真是奇特！竟然想到通过控制道路来谋取暴利的手段。要放在米索美娅或西瑟利亚，有人敢这么做的话，平民百姓早就跳起来造反了。”
“那是因为沙漠特殊地理环境所决定的。商队能够携带的淡水总是有限，因此，在沙漠中一次连续行进的距离也是限定的。若是在淡水耗尽前无法寻找到补充的水源，即便是帝国的大军也可能在沙漠中全军覆没。沙海商团的祖先正是经过几代乃至十几代的探险，方才找到逐段穿越沙漠的最佳途径。而且沙漠中的环境变幻莫测，某个绿洲有可能在短短一年内就突然干涸。此时，就需要紧急寻找替代的资源。对于付出大量金钱乃至生命的商团来说，控制道路就能确保收支平衡，进而才是创造额外的利润。假设消息泄露，其他人也开始利用这些道路，那么商队的前期投入就无法收回。而且，既然能够利用别人辛苦找到的路线谋取好处，就不会有人愿意继续投资维护商路，更别说寻找新的了。如此一来，整个体系过不了多久就会土崩瓦解，沙海也会逐渐变成不可逾越的绝境。”
图拉克点了点头。“这么看来，垄断商路反而是保障利益的最佳方式。那么海上呢？船只载重量巨大，可就没必要中途停下来补给淡水了。科夫拉特他们又是怎么控制墨海的商路的呢？既然沙海商路的利益在减少，塞奥珐诺他们为什么不转移部分产业到北部来呢？”
这对图拉克来说的确是个难解之谜。在卡特理派‘匪帮’不断骚扰之下，一方面增加了沙海商团运输货物的风险，另一方面也抬高了香料等商品的价格。在帝国大量吸纳伊姬斯的舶来商品的前景下，塞奥珐诺的收益呈现高风险高收益的特性。假设沙海商团能够自行运输货物直达帝国本土，收益率足以弥补其在商路上遇袭的损失。然而据安妮塔所说，塞奥珐诺他们并没有大规模参与克特里回贸许可的交易，反而宁愿将千辛万苦运来的货物拿到克特里本地市场上销售，眼看着墨海海商们再将这些货品运到西瑟利亚加价1－2倍售出。
玛尔提娜好像听到什么可笑的事，咯咯笑着脱离了图拉克的怀抱，一下坐到了床上。“他们不是不想做，而是不敢做。”
“怎么会？”图拉克睁大了眼睛诧异道。
见图拉克真得不明白，玛尔提娜这才稍稍止住了笑。她想了想，问图拉克：“你所知道的墨海海商包括哪些人？”
图拉克掰着指头一个一个数道：“安妮塔、玛哈拉嘉的布谢尔家族、杰普莱的杜什家族......。哦！我明白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些人要么是帝国的殖民者，要么就是与帝国殖民者关系密切的伊姬斯本土人士。再说起来，垄断墨海商路的还要加上图拉克的母亲维查耶娜王妃出身的卡加利家族呢。就连财力充沛的科夫拉特－亚穆克和阿尔考夫－坤纳萨，在与帝国领地的交易时，也是经常与某个拥有商船队的殖民者家族合作的。
“如果只是塞奥珐诺自己，她当然可以通过将一个女儿送到殿下你的身边来换取发展墨海商路的权利。”玛尔提娜促狭地笑道：“可放在整个沙海商队，他们很难下定决心，抽取力量到南部来向包括帝国殖民者在内的海商势力瓜分利润。如此一来，兰加比家族为了避嫌，也不会同意塞奥珐诺绕开商队独立行动的。”
唉！说到底还是平衡问题。利益的平衡，权力的平衡。到哪里也绕不开这条道啊。
图拉克盘算了一下。如果自己是塞奥珐诺的话，也只剩下两条策略可以选择。一个是提高沙海商品的价格，另一个则是迫使并协助伊姬斯当局清剿卡特理派游牧匪帮，重新打通沙海商路。其中的重中之重，则是后者。安妮塔之所以支持利亚他们制订的计划，恐怕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她既不愿意沙海商团介入到与帝国本土的商贸活动中抢夺利润，也不希望蓬勃发展的跨域贸易缺乏香料等高附加值的商品。只有利亚这傻姑娘，为了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就把他的劝阻完全当成了耳边风。
图拉克无奈地扑到在床上，脑袋埋入玛尔提娜丰满的胸怀中。“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在玛尔提娜的娇笑声中，图拉克喃喃地嘀咕道。
让图拉克不省心的女人，此刻正站在克特里西南一千多古里之外的一个小型驿站外。她的身后，是近五十多名全副武装的士兵。再远一点的地方，则是三十多辆带框的四轮马车。沙海商路的翘楚兰加比的家族派来的商队领队，以及两名雇佣军保镖，恭敬谦卑地陪在她身边。
“再往前，就是赫塔伊（Hatai）族的活动范围了？”利亚问。
“是的。”领队正色道。“这些蝎子一直在培卡塞阿姆至海边的地域内游牧，与伊姬斯诸城邦的关系还算密切。他们经常用仙人掌干、骆驼肉干、羚羊皮之类的东西，与我们交换粮食和铁器。也正因此，上次遇袭的时候，商队的一个伙计才察觉到赫塔伊也有部族武士加入卡特理匪帮的队伍。”
正穿戴伊姬斯服饰的格里弗凑了过来。“你们有几分把握？要是弄错了，一路上没人来打劫，我们回去可不好向图拉克王子和安妮塔摄政交待。出发前他们明明告诉我们，要注意辛卡纳(Singhana)以东到帕斯米尔（Pashmiur）沙漠之间的区域的。”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利亚摆了摆手。“这群沙漠劫匪虽然以库莫（Kumo）部落的人为核心，但毕竟还裹挟着大批黑羊乌尊部落的妇孺残余。向东，有十三军团的主力在帕斯蒂(Pasde)驻守，游牧部落的大规模的迁移根本逃不过我们的眼睛。因此，不能排除他们反其道而行，向西流窜，与当地部落合流的可能性。”
商团领队连连颌首。“我们那个伙计原本就是专门负责与蝎子部落贸易的。因为沙漠商道多次受袭后人手紧缺，才临时调动过来的。谁知道偏巧撞上以前经常见面的几个赫塔伊人。幸亏他还算机灵，装作什么也没察觉，对方又都捂着脸，这才没被杀了灭口。他是个家生子，得塞奥珐诺家主的恩惠才获得自由，又在家族内工作了十多年了，说的话绝对可信。”
罩着全身长袍的伊利芙儿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我在来这里的路上连续十次询问那个伙计，前后对照起来并没有多大差漏，应该是真的。再说了，就算是假的，跑这一趟对我们也没什么坏处。最近几次袭击都发生在由此向南的地区。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真能钓到一条大鱼。”
利亚带着询问的眼神看了一眼格里弗。格里弗耸了耸肩。“我无所谓。就是这天气......，恐怕下面的抱怨会比较多。”
“你们这帮人人就是娇生惯养。这么点太阳就受不了了？”伊利芙儿讥笑道。
‘是谁半天就喝了一整天的水量，晚上宿营的时候还逼着我让水给她擦脸的？’格里弗刚想反唇相讥，利亚挥手阻止了他。“九月午后的太阳还是很烈的。这样，让士兵们全体坐车，暂时不要披甲。车上多带水和补给品，车顶上盖上遮阳的帆布。隐蔽得好的话，不虞被人发现。”
格里弗沉吟道：“这样也好。不过为了避免遭到突然袭击，最好再把四周巡视的骑兵数量加倍。”
“行。”利亚很干脆地说。她这次带来的五十名士兵都是学会了如何骑骆驼的。虽然骑术未必比得上沙漠游牧民，至少行进速度比单纯的步兵要快许多。这也算是十三军团的另一项变革。面对广袤的伊姬斯荒漠，如果时间和金钱够的话，赖斯和利亚他们都想把整个十三军团变成骑兵。当然其中多数是借助马或骆驼行军，步行作战的兵种。“兰加比家族的护卫五名，我们再派五名骑兵，用哨声定期联系，足够巡查商队周边四、五里的动静了。”
摩缇葵拉的副手奥多诺（Ordono）刚才一直在商团领队的后面闷着没说话，此时补充了一句。“兰加比家族的护卫也就算了。你们这些兵骑骆驼的姿势太正规，就像在骑马一样，很容易被人怀疑。还是换我的人上罢。虽然只有三个，但他们的骑术却是一流的。”
利亚点头表示同意。对摩缇葵拉推荐过来的这个老佣兵，她还是比较信任的。奥多诺见自己的主意得到认可，便又提了个建议。“还有就是这个驿站的人。虽然这里是归属于兰加比家族的设施，我们驻扎期间也没其他商队经过。但林林总总至少也有十六、七号人知道我们的存在。在我们行动前，最好是让他们都闭嘴。”
利亚当然知道‘闭嘴’指什么。对于军队来说，确保任务的成功是衡量事物的唯一标准。甚至她的父亲也曾如此教育过她。即便如此，一下子夺去十几条生命，仅仅是为了某种可能性，她还是犹豫了。
商团领队却有所误解。“这个驿站里的人，除了驿长和两个守卫是商队直接派驻的外，其他都是奴隶。临行前塞奥珐诺家主吩咐过，要尽一切可能满足贵部的要求。因此，如果你们真的担心的话，我们自己的人，可以先派人送回克特里看押起来。剩下的你们尽可随意处置。”
利亚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他们不知道我们的计划。而且万一回来的话，也还需要人照料我们和牲口。留下五个人在这里看守。五天内，驿站里任何人不得离开，否则以泄露军情论处。”泄漏军情，就是个死字。该下狠心的时候，利亚也不惮于下令的。
奥多诺没多说什么。在他看来，让这个没什么经验的女卫队长来指挥本来就是很可笑的一件事。要不是军团兵都是他们训练出来的，摩缇葵拉又要求他务必听从利亚，老佣兵才没兴趣陪着他们玩家家呢。不过，这些兵的装备还真让人眼红，这个不失诡诈的计划也很和他的口味。因此，他只是嗯了两声，便去吩咐自己的部下去了。
不多久，这支队伍便准备停当，开始向南部沙海边缘进发了。后面，翻滚的沙尘遮蔽了荒漠中小小的驿站。也就在此时，间隔100古里外，一支一百五十人骑的军队，也按照原定的计划启程向南启程。这支部队派出的游骑探哨，足以遮蔽周边三、四十里的区域。而其前方的触梢，甚至能远远地与利亚的哨骑定时保持视线范围内的接触。如果说利亚的队伍是一团美味的诱饵，那么赖斯和摩缇葵拉亲自率领的这支后队，就是一击解决猎物的毒刺。
然而，他们捕猎的对象，真得会那么轻易上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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