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拉德快马加鞭，沿着山道向港口方向疾驰。他的身后是精干的侍卫队和他们各自的随从，整支队伍加起来人数足足一百多。和图拉克根据个人能力选拔护卫不同，温妮菲王妃选的多是地位略低但与其家族与阿蔢达尼亚、西瑟利亚大贵族有姻属关系，且自身在军队服过役的军官充当迦拉德的侍卫。而这些人的家长自然知道这后面隐藏的含义——王妃是在为未来的皇帝挑选亲随，但有不太想引起皇帝的关注。由此，那次选拔不但竞争激烈，且每位中选者还各自带了十几、几十名号称要来‘增长见识’的远亲近邻。温妮菲和迦拉德也乐得装糊涂，这才组成了一支极其庞大的侍从队伍。
两侧的树木从迦拉德的眼角飞过。这说明他们的速度已经到了某种极致。
西瑟利亚多山，特别是沿海。褐色的悬崖是附近海域最常见的地貌特征。帝国的这个沿海省缺乏良好的港口资源。考西亚(Kausia)是能容纳大型船只的港口之一，但其地理位置上实际上已是极靠北部。多位皇帝派往赫萨比斯的船都是由这港口出发的。而在西瑟利亚加入帝国前，亡灵的初涌也曾关顾过这座港及其附属的城市。虽然迄今也没弄清楚亡灵最初是怎么进入这个地区的。除此以外，威名赫赫的西瑟利亚海盗最昌盛的时代也曾多次入侵此地，并曾成功破城劫掠过一次，抢得大量金银财宝，带走数百年轻美貌的男女充当奴隶贩卖到海外去。由此可见，考西亚港在西瑟利亚的历史、经济、政治上，都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图拉克选择这个港口去伊姬斯，则是因为安妮塔的坚韧号当时就在考西亚。
考西亚港驻扎有帝国海军。在城外的山脉上，除了建造有高官显贵们度暑的别墅，数百年前还在面海的高处设立了十几个海军观察哨。随着亡灵的消息和西瑟利亚的海盗群渐渐成为古老传说，这些观察哨一个一个被弃置。时值今日，仅保留有其中三、四个哨台。它们日常的作用不再是告警，而是在商船即将入港前敲响警钟、晃动火把、提醒港口的官员赶去收税。迦拉德察觉北方船队的来临，哨台当然也注意到了。如此庞大的船队，彻底镇惊了这些承平已久的士兵。等他们从曾经参加过努若五世早期征伐海盗战役的老兵那里询问到发出警告的方式，再手忙脚乱地将树枝、杂草甚至自己的衣物塞进早就空荡荡的烽火台，浇上灯油燃放起浓浓的黑烟，迦拉德已经从山腰跑到山脚了。
不顾满头的汗水，迦拉德抹了把脸，接过仆人递过来的皮制的水壶咚咚咚地喝了个饱。
那个由克纳－乌代尔摄政送来，负责两人之间联系的奴仆，名字叫做耶库比（Yaqubi）。看他精明乖巧的样子，就知道受过良好的培养。
“殿下，我们就这么跑去考西亚城？”
迦拉德将水壶丢回给耶库比。虽然说不上信任，但还是听得出这仆人的话里有话。“你有什么建议吗？”
耶库比陪笑道：“若是真的有事，看那船队的规模，就算我们这一百多号人都上去也是于事无补。”
迦拉德的侍卫队长迪巴理－依德伦（DebaliIldirim）从骑着马靠了过来，一把抓过耶库比手里的水壶。“那是因为像我这样的人太少，而你这样的人又太多。想当初在七军团的时候，我带着百人队可是一次冲锋就打倒过上千个骷髅兵。呵呵，你要是看到那场景，恐怕只剩下哇哇大哭的份了。”说完，他拿起水壶就往自己的大嘴巴里灌。
出来的急，也就耶库比这样随时准备伺候主人的才在临走前准备了路上饮用的水。迪巴理当兵的时候都带有亲兵，哪里想得到这些。可惜水壶里的水早就被迦拉德用光了。侍卫长晃了半天都没喝到一口。他尴尬地放下水壶，又略显恼怒地啐了一口。
迦拉德注意到，迪巴理仰着头喝水的时候，那个仆人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这不禁使他联想到枸纳－乌代尔在‘霜月谋乱’中所扮演过的角色。不过耶库比的异常只维持了不到一秒，随即便换上了卑微低切的笑容。
“那是，那是。迪巴理阁下出马，自然是.....以一当百。”
侍卫长毫不谦逊地哈哈大笑。
迦拉德皱了皱眉。他并不怎么喜欢这个相貌丑陋的男子。特别是他那头杂乱的棕色头发，连鬓的络腮胡子，还有那个宽大的狮子鼻。迪巴理唯一的优点就是没有居心，却又仗着以往的功绩老是摆架子，更说不上对迦拉德言听计从。不过，由于有皮亚斯和缇波利欧－莫奈斯的先例在，温妮菲希望自己的儿子身边的随从是......怎么说呢？比较粗犷，有男人味道的样式。迦拉德也只好捏着鼻子忍了。听说图拉克找了个女军官当自己的侍卫长，白天寸步不离，晚上贴身保护，迦拉德不得不承认他这弟弟的心思显然比他活络。
迪巴理笑着笑着，突然板起脸来。“既然不是担心我们这些侍卫的能力，那你就是在情况未明之际，故意怂恿王子殿下畏缩逃避啦？如此居心叵测的家伙，还真弄不清楚到底是不是我们一起的。”
这个罪责就大了！帝国的皇族向来崇尚武力和坚定的信念，像哈吉尔二世那样上位不正，又因自身失误被大部分臣子抛弃的皇帝，还能通过自杀性的出战为自己挽回名誉。眼下不期而至的船队虽然多半没抱着什么善意的目的，可要是迦拉德半路逃走，消息还泄露出去的话，恐怕他这辈子都别想再登上那个觊觎已久的宝座了。
就在迦拉德看着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的情况下，耶库比不慌不忙地回答道：“王子殿下当然应当身先士卒，直接去往考西亚城。可是.....考西亚只有不到五百的西瑟利亚军，而向西不到二百里的莫顿(Modon)山隘，就驻扎了第八军团足足一个千人队。我想，殿下尽可分派出一支小队，携带您的印鉴，紧急召集这支军队驰援。”
“直接调用军团吗......？”迦拉德颇为迟疑的皱紧了眉头。
迪巴理正色道：“这事可大可小哦。从好的地方说，一支军团的千人队足以应付大部分情况。可要是事后发现海面上来的只是支规模较大的普通商船队，皇帝会不会追究王子殿下你擅自调动军团的罪责呢？那可就麻烦大了。”
虽然对着迦拉德说，迪巴理侍卫长的目光却微微瞥向出主意的仆人。耶库比没有替自己辩白，而是毫无畏惧地看着迦拉德。
迦拉德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与亡灵的战役后，努若五世的威望可以说已达到他这一生的制高点。而他以往将帝国军团视若禁脔的态度也略有改变。最大的案例就是图拉克带到伊姬斯的十三军团。毫无疑问，迦拉德可以借助这次意外事件试探一下皇帝的新底限。如果成功了，就意味着身为继承人的他以后能更多地介入到军界的事务中。而这又等于彻底奠定了他成为下一任皇帝的根基。而要是皇帝因此有了不好的反应.....，反正大小也不过是一支千人的部队，仅占十军团总兵力的七分之一。有病急乱投医作为借口，迦拉德怎么也不至于落到皮亚斯那样的下场。
“嗯，就由你带两个人去。”迦拉德可不是不敢冒险主。“迪巴理，从你那里再分三匹马给他们，确保他们能做到一人两骑。”
耶库比欣然道：“对谢殿下，我一定不辜负您的重托。”
“我的人没了马可就跟不上殿下你了。”迪巴理嘀咕道。
“那就让那几个原地待命，我们到了考西亚再派人接他们。”迦拉德语气不悦地顶了回去。他转过头对耶库比道：“把实际情况告诉那里管事的军官就好。至于要不要行动，不必给他们明确的要求。”
耶库比笑着点头，对该怎么说他已心中了然——情况是危急的，前景是恐怖的。但王子殿下绝不是命令军团出动，而是对来意不善的船队心怀忧虑而不惜以身犯险。若是十军团的指挥官觉得只要自己谨守军规，那么迦拉德王子有任何意外都与他毫无关系，那他尽可以将王子殿下的随从带来的消息完全置之脑后。不过，相信这样死板的人早就在爬升到足以指挥一千军团精兵之前就被彻底排挤掉了。
迦拉德的一行人马到达考西亚城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相信耶库比离莫顿山隘的距离也近了一半。
庞大船队来临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城市。当迦拉德拉紧缰绳，驱使坐骑在街道缓缓行走之际，两侧满是或惶恐不安或戒备警惕的人群。与对外界事物充满好奇的伊姬斯人不同，西瑟利亚人较为保守、封闭。也因此，西瑟利亚的对外交流普遍是由女性，而不是男性主导的。对于外来的陌生人，他们往往抱着不惮于最坏打算的警戒。有些米索美娅人蔑称他们西面的邻居为‘不开化的山民’，就是指这类的情况。迦拉德一路上看到全副武装，一副时刻准备着要上阵打仗的守旧派西瑟利亚人的时候，心里冒起的也正是这个贬义词。
不过毫无疑问，迦拉德的侍卫团中，某几位穿着类似帝国军团样式的盔甲的骑手，给这些市民多少带来了些许安全感。通过数百年前抵抗亡灵入侵的战役，长期以来在这自愿并入帝国的省承担驻军职守，以及在沿海地区持之以恒地扫荡海盗的工作，帝国军团在西瑟利亚建立了良好的声誉。西瑟利亚人友好地将军团视为与帝国联姻所带来的嫁妆，借用其武力的同时，想方设法为驻扎的帝国军团提供各项便利。
穿过拥挤的街道，走近考西亚城自治政府所在的地区，迦拉德的眼前豁然开朗。一群看着面熟的士绅官员正聚集在中央广场上，四周环绕着大约一百多名手持两丈多高的超长矛或山地大弓的西瑟利亚士兵。其中就包括他刚到考西亚时，就用一座山间别墅和一名女交际花向他示好的市长特里蒙－巴尔萨摩。
理论上，考西亚这个城市及其附属的港口都属于莫顿－卡赞(ModonKezen)，囊括南北300多里、东西150里一片区域的自治领。莫顿－卡赞领的领主自称亲王，建立起一支八百余人的军队。不过莫顿－卡赞的血裔几百年前就断绝了，远亲里也没有人愿意自掏腰包维持这么一支不大不小的武装。所以，这片领地便逐步分裂成由贵族、商人、市民组成的联议会自治的几片区域。其中，又以拥有大型港口资源的考西亚城实力最强。城市的常备军吸纳了莫顿－卡赞领一多半的兵力，总数达到五百人。若是再加上贵族自有的守卫、保镖，一次性动员起一千人也是可能的。
迦拉德知道，即便他拥有帝国王子的省份，身后甚至可能还有一个帝国军团的千人队做为后盾，他还是需要依靠考西亚当地官员和军队的协作，才能应对北方汹涌而来的船队。
“殿下，您也注意到海面上的异状了？”不得不说，特里蒙市长的涵养水平还是很高的。虽然召集了一大群士兵保护自己，他和迦拉德对话时的表情与平日没什么两样。这些西瑟利亚贵族传统上就是如此，即使被仇敌团团包围在自己的山间城堡里，外面还叫嚣着要一把火烧了他全家，他也会慢条斯理穿上祖传的甲胄，喝下最后一瓶藏酒，然后跑出来和人拼命。
迦拉德理想化的幻想泡泡，被他突然想起的某个事实所击破——巴尔萨摩家族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西瑟利亚贵族。他们更像是高级管家，替历史上的莫顿－卡赞领主管辖一个庄园、一个乡镇，乃至一个港口城市。而当领主家族绝嗣时，老一辈的巴尔萨摩抓住机遇，拉拢了卡西亚城一批与他类似的地方官员，从而说服商人和市民接受他作为城市的管理者。此后数百年间，巴尔萨摩家垄断了这个所谓‘市长’的职务，并通过联姻建立起自己的贵族血系。
“市长阁下，您介绍给我的那间山间别墅，可是拥有绝佳的海景视野的哦。”迦拉德回应道。
两人相视而微笑，仿佛达成了某个令双方都满意的协议。
“嗯，既然殿下已经到了，那我们何不一起去港口迎接我们的不速之客。”特里蒙说的好像是他特意在等迦拉德来与他会合似的。其实他不过是胆小，自己一个人不敢去罢。
迦拉德虽然腹谤了一番，但还是接受了特里蒙的建议。有考西亚的一百地方军，再加上他带来的一百多侍卫和随从，就算不能击退来袭的船队，也足以保护他安全撤退了。
特里蒙在向指挥军队的军官挥了挥手，考西亚的士兵迅速排出行军的四列纵队，将特里蒙和迦拉德的那队人护持在当中。这些由城市供养的职业军人显然具有良好的素质。特里蒙转过头，语气谦和地对迦拉德说：“之前我已经派了当值的两个百人队去港口维持秩序了。这支部队则是刚从军营里紧急调来的。我的几个副手正在附近街区召集其他休息在家的士兵了。相信不久后还有一、两批考西亚军会赶来加入我们。”
意识到特里蒙的安排有条不紊，迦拉德觉得自己不得不对这位市长做一番重新评估。除了胆小，他的行事也不乏精明老到之处。看来这些能够执掌一方的，每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可越是如此，迦拉德就越是不能示弱。“特里蒙市长，我这些侍从都是帝国的精英。不少还是军团的退伍军官。有他们在，足以抵得普通五百人的军队。何况......。”迦拉德故意打了个埋伏。“我已经派人向莫顿隘口的帝国军团示警。想必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一支强军前来支援我们。”
特里蒙的眼中敏锐之光一闪而过。“殿下有此安排，那是再好不过了。”
看来，在这次争夺控制权的暗斗中，迦拉德占了上风。
考西亚的港区与城市之间只有两十里的距离，建立有良好的道路设施。迦拉德和特里蒙的队伍合并后，出西门直接赶往海岸。但他们的行进速度却说不上快。远处的烽火早已警示了危险的到来。而港口区居住了多达三百的市民，因经商而暂时居住的流动人口至少也有两、三百。这些人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人，要么携带有大量商品，要么为了服务繁复的商业活动而建立起商栈、旅店、酒肆等股定资产。他们可不能像搬运货物的苦力那样，把一家一当丢在独轮车上推着就走。于是，阻断在迦拉德面前的就是近百台大小车辆。孩子的哭叫声，女人的嘶闹声，还有因为去路被堵而急得大骂甚至不惜开打的男人们。整一幅世界末日的场景。
特里蒙率领的城军需要照顾到乡亲父老的面子，迦拉德的侍卫队却没有那么多顾虑。在迪巴理－依德伦的率领下，他们用鞭子硬是在纵横的车子之间开出一条道来。吃了亏的市民虽然多半不知道迦拉德的身份，但有特里蒙市长随同，想必这伙蛮不讲理的家伙来头不小。他们忍着怒气将堵在道路中间的车拉到两侧。有辆商人的牛车挪动地慢了点，迪巴理的马鞭毫不留情地抽在两头健牛的背上。牛受了惊，拽着车跑了起来。四轮板车在路沿反侧，里面不知是瓷器还是陶器的货物稀里哗啦地摔了一地，随即响起哭丧似的嚎叫声。
虽然粗暴，却确保这支部队以尚可容忍的速度前进。特里蒙也没有出面指责，而是似笑非笑地向迦拉德说了一句。“好一群骄兵悍将啊！”迦拉德则把这当作恭维话来听。迪巴理的态度有效地抵消了与考西亚部队在人数上相对的劣势。而且他们是骑兵，声势上更是远大于全部是步兵的考西亚城军。
前面不久就有士兵来接洽，是特里蒙之前派出的军队。据他们所说，港口的居民也并不是全部都逃走了。在他们的安抚下，至少一多半的本地居民都留了下来，逃走的多数是经商的异乡客。迦拉德对此非常不解，在他看来，坚壁清野是战争来临前必须的措施。对此，特里蒙的解释是——首先，这还不是一场战争。其次，考西亚是港口，而港口必然要迎接来自四方的客人的。若是来意不明的船队一到，港口的市民就全部逃跑，那以后可没什么生意可做了。
听着是名正言顺的理由，迦拉德的一个幕僚却悄悄给了他另一种可能。考西亚港获利匪薄的设施多数属于特里蒙和其他官员的财产。若是人都逃走了，再放进来一批陌生人，造成的损失就足以让他们心痛不已。迦拉德深以为然，并对特里蒙如此爽快地派出绝大部分军队到港口有了不同的理解。想到这，他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到来也成了特里蒙牟利的工具？
然而不久之后出现的场景，将他们之间的那些勾心斗角变得毫无意义。
在数百人的军队环护下，迦拉德和特里蒙站在港口的一处高台向外海望去。漫无边际的海面，如同内陆的湖面一般平静。在这宛若画面的景色下，所有人却都感到莫名的紧张。
不久后，这焦躁不安的情绪就被探出地平面的船帆越发猛烈的撩拨起来。一根、两根......渐渐的，就没有人再数得清那一片树林般的船桅。巨大的，来自北方的松木，展露着威严的身姿。厚实的船帆，却是用不同颜色、不同大小的棉布、麻布、干树叶缝合到一起，就像是乞丐的百结衣。可即便如此，也没有人敢小觑这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第一艘船彻底露出水面，码头人群中响起不自禁的惊叹。西瑟利亚建造的多半是两根桅杆的轻便商船。伊姬斯则善于制造两桅、三桅，身材臃肿的远洋商船。帝国的战船多是双排划浆和矮桅混合的快速舰只。可无论是哪艘船，在体积上都比不上最先露出海面的这艘硕大如山的五桅巨艟。特里蒙这样对船只颇有研究的人士，初看之下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船长度不太确定（至少有10丈），宽度竟达到三丈开外。除了前后两面三角帆，中间最高大的三根桅杆上张起的是面积庞大的横帆。即便有如此多的帆，航行时依旧笨拙的动作，它的吃水显然远超过以载货量著称的伊姬斯海船。
这样的船不止一艘。没多久，它的两边就各又冒出一艘帆装不太一样，体积却毫不逊色的大船。然而此时迦拉德和特里蒙他们已没了感慨的兴致。船，成百上千的船升出海面。大的、小的，甚至还有划桨的，船舷都被漆成了黑色，就连笔直的船桅和横杆也是黑的。它们密密麻麻地凑在一起，活像是海面上漂浮的一座城市，又像是法卡勒斯海的夏季群聚在一起覆盖成百上千顷海面的墨藻。
黑潮，一股难以阻挡的恶流，缓慢而沉重地向港口涌来。虽然早有准备，迦拉德还是惊愕地张大了嘴。他开始担心自己跑来考西亚刚，是他不长的人生中犯下的最后一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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