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瑟瑟的傍晚,淡黄的落叶打着旋,飘落在树下那遍布山野的黄色里面。
天气已经彻底地转凉,虽然对于妖怪来说还感觉不到什么,但对于身体赢弱的人类,如果这个时候不加上厚些的衣服,就很容易着凉。然而在这个夏天已经过去的现在,带着一股凉意的秋风扫过地面堆满的落叶,露出一双被埋在其中的白色玉足。
夕阳的最后一线光被埋没在山的另一头,少女脚下拖过的深深的影子变淡,同时四周的景象彻底地暗了下来。
如果对普通人类来说,这一瞬的光暗转换足以让他们暂时失去视觉,但对少女那双易于常人的红色眼瞳来说,这都只是琐碎的小事而已。
少女睁着那双让人惊惧的血瞳,望向眼前这片勉强还看得出曾是间屋子的废墟。然后,她收回眼光,凝视着自己举在眼前的双手。仿佛自己是一个刚出生的雏鸟,对自己身上的一切都是那么好奇。所以此刻沐浴在月光中的她赤裸着全身。
少女——亦或是形似少女的另外一种生物,正若无其事地穿行在林间,不久后就走出了深山来到了大道上。这条大道四通八达。是众多村子互相连通的主干道之一。当然,对于尚是个雏鸟般的少女来说,这根本没有什么意义。她只是纯粹地对地平线尽头,那一股股燃起的炊烟感兴趣而已。
这样的她在来到村子外围后,意外地与一个正在溪边洗衣的妇女相遇了。事实上,妇女在与她那双在夜色中仍然发亮的血瞳对视的瞬间,就发出一声尖叫,撇下尚未洗完的衣物和盆,飞也似地逃到了村里。
——村子内部变得喧闹起来,男人们拿着镰刀和农具,跟着逃走的妇人向这边跑来。
突然惊觉的少女一把抄起妇人留下的衣物,拼命地沿着来时的路上逃回了深山中已经成为废墟的神社。
她已经想起了一切。
自己叫由香理的事情。痛失挚友、被村子活祭,最后被恶蛟逼入绝境的事情。再次注视着眼前的断壁残垣,由香理有些茫然——她到现在还对自己能够活着感到不可思议。
按照脑中浮现起的记忆,她的确是在神社的內殿,神灵的面前自杀的。
这一点毫无虚假,根本无从质疑。
还有一点重大的疑点。那就是她的尸体明明已经被埋在眼前的废墟之下绝无幸理,但自己却看似好发无伤地站在神社的外围。
不过不管怎么样,她还活着。仅此一点对她来说,或许就已经足够。
由香理激动得不能自已,一屁股坐倒在地面上,尽情哭喊着不知所措的话语,发泄着劫后余生的欣喜。原本已经放弃了一切,但她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赌对了。不管眼前的事情是多么荒谬绝伦,神灵回应了她的祈求,把她从濒死中拉回了现世,不至于坠入地狱或者阴间。
在挚友死后又被父母舍弃,从那时开始,真正站在她身边的同伴一个人都没有。
所以,在重获新生的现在,她对给予自己另一次生命的神灵是何等的感激?
然而贻笑大方的是,由香理居然连拯救自己的神灵的名号都不知道。她于是暗暗下定决心要报恩,把余生都献给这位回应自己的神灵。
不过在那之前,首先要在这座人迹罕至的深山里活下来。
***
***
秋天是果实成熟的季节。幸好原来跟着妇人入山摘果子的经验没有失去,不然的话或许由香理真的会饿肚子。好不容易走了大半夜,在天边的曙光刚露出一线的那瞬间,她的眼前豁然开朗——一整片的柿子林。
这下暂时不用为食物担心了。
由香理用衣兜装了几个柿子后,又用多出来的衣服裹住了一大包柿子,最后满载而归地回到了神社废墟。吃下了几个柿子的由香理走到了沿途发现的小溪边饮水,然后开始考虑怎样才能够报答给予自己恩宠的神灵。
首先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不能让神体就此蒙尘,必须让它重见天日。于是她开始清理废墟外围的各种碎石和木料。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基本上把內殿周围的废墟清理干净。至于整个神社堆积如山的碎石,虽然由香理也会去做,但却不是抢救神体的现在。
神社的內殿倒塌得非常严重。
仅剩半个屋顶还能看出是神社的设计,但下面的部分则全被屋顶压在地面上,可以说根本不是一个少女能够完成的作业。不过由香理很快就想出了办法。既然暂时无法清理內殿本身,那么不如自己进去就好。反正此行的目的也只是取回神体而已。
于是她围绕着倒塌的內殿转了几圈,发现了一个勉强可供通过的缝隙。这说明神社并不是已经完全变成了废墟,仍然有神灵的力量在护佑着自己的领地。
这个猜测让由香理精神一振。
不过想想也是。如果神灵连自己的居住之处都无法护佑,又怎么能有余力来救助一个濒死的女孩呢。从地面和一堆断瓦石砖的缝隙中钻进去的由香理小心翼翼地通过。说不定触动了哪个支撑点后,整个內殿真正倒塌下的话自己就会被活埋。
好不容易进入了大堂内部后的她发现这里的空间意外地还留下不少。仅剩的四根粗大的柱子虽然遍布着裂纹,但还是努力地支撑着所余不多的空间。从神龛中被取出的巨石静静地躺在大殿中央,上面还留着几点熟悉的殷红。
正当由香理抱着神体,准备从原路返回的时候——柱子上的裂纹迅速扩大,整个屋顶在四根柱子倒塌的同时就朝由香理坠落下来.从神社的外部看去,整个屋顶已经被分成了两半,死死地压住殿内的一切,裸露出里面堆起的石块和木梁。
烟尘弥漫中露出身影的是大声咳嗽着的由香理。然而她此刻没有劫后余生的喜悦,而是怔怔地望着自己透明的双手,就连滑落至脚下的神体都忘却了。
好在过了不到一刻钟,身体就变回了原样。不然的话,或许由香理还会因为受到打击而消沉上好一阵子。不过即使回复了精神,却不代表她不对自己目前的状态起疑。
回想起来,的确很多地方都太不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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