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白泽,面对着这样无知疲倦,也不知受伤为何物的对手,也感到了极度烦躁和微微的恐惧。
不知所谓!你到底是谁!只不过是区区人类,为什么能和我战斗到这种程度!这种痛楚早就能使人发狂而死,为什么你还能继续动弹!
清良微微露出了嘲讽的笑容,然后轻描淡写地做出了回应。
「——继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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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月绯音的世界完全停止了。就像是堕落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样,眼睛是张开的还是闭上的,哪里是上哪里是下,甚至连有没有手脚都不知道。
不是一如往常那样清澈无痕、闪耀着樱色光芒的白色原野,而是充斥着阴风和污迹的黑色世界。
这里是她的内心世界。完全被黑暗所附身。
她知道,自己的身体正盘踞着难以想象的强大存在。这存在压得她喘不过气。如果不是因为不知为何那个存在突然脱离了她的身体,绯音的意识一定会被它庞大到似乎能撑破星空的意念粉碎成一颗颗微小的沙砾吧。
即使是现在,她的灵魂也变得萎靡不振,需要经过沉睡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被附身后的虚弱。睡意就像一座小山那样压向她缓缓下坠的眼皮。然而一只手就像轻纱那样拂过脸庞。
——醒过来。
温暖的声音。好像在遥远的彼方曾经听过那样温柔的声线。
——快醒过来。
因为贪求在脸颊上不知何时失去的暖风,渴望它来治愈身体乃至灵魂上的疲倦,她忍不住慢慢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飘散的花瓣。
在不断下坠的同时绽放的血花。
清良嘴角溢着血,双目无神地望着虚空,然后随着简单的啪嚓一声,四溅的鲜血洒满了地面。
还未失去动力的血珠拖着一道道常常的细线,从她倒下的地方直流到了绯音的眼边。
掺和着殷红色的视野远方,一个有着她外表却有着残暴气息的怪物正露出充满狂气的嗤笑。
啊。没有错。
就是这种笑容。
在那个红莲之火将她们的羁绊焚烧殆尽的夜晚,那个人就是用这样的表情将一切都毁掉的。
不可思议的是,绯音此刻感受到的不是愤怒,不是仇恨。只是深深的悲哀。
然后她看着那个人颤抖着站起来,以刀柄支撑着快要崩溃的身体拒绝倒下。即使在这种时候,摆出的架势,挥出的刀刃还是那样完美无缺,一丝不苟。
然而银色的刀光无法撕开对手的防线,换来的只是怪物精准而有效的反击。
心脏被刺穿。
肺部被撕开。
头颅被斩断。
四肢被切碎。
内脏被绞烂。
骨头被粉碎。
就连刀刃也被砍成一片片碎屑。
然而——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惜做到这种地步也不放弃?
忘却了仇恨和悲伤,绯音的心中此刻充斥着的只是这一个疑问。
然而对方没有回答。也做不到回答。留给绯音的只有那一次次被击倒,受到濒死的重伤与让人发狂的痛楚,即使咬碎牙龈也要从地上爬起来的背影。
那满身浴血的背影深深震撼着她。
一个雨天的回忆碎片突然出现在脑海,她无言地看着眼前出现的那熟悉的木制阁窗。
然而阁窗却无法完全阻挡这场暴雨的侵袭,雨水一点一滴地渗入道场,带来寒冷而又寂寞的气息。
幼小的绯音在哭泣。
然而哭泣声马上就被厉声打断。她茫然地望着此刻居然如此无情的清良,不知道平时温柔的姐姐为何会变得这样刻薄而冷漠。
绯音从小就害怕雷声。因为夺去她亲人和故乡的炮火声,和雨天的雷声有相似之处。所以每当阴天要下雨的时候,她都会躲到房间的被子里独自瑟瑟发抖。
一边祈祷着雷阵雨快点结束,一边因为回忆起过去而流下哀伤的泪水。
然而她等到的不是救赎,而是一脸铁青着掀开被子,不顾她的哭喊和哀求,把她强行拉到道场里正座的清良。
一旦稍稍露出哽噎声,就会遭到身边同样正座的清良严厉的叱责。可是滚滚而来的雷声让她止不住泪水。清良没有做出任何安慰的举动,而是说出了一番当时她无法完全理解的话。
「知道吗?眼泪其实分成两种。一种是觉得自己可怜,想要别人来救自己的眼泪。另一种,则是承认自己的弱小,即使如此还是奋战到底的眼泪。」
「我没有父母。」
「等我记事开始,就一直在道场以锻炼剑术为生了。」
「你认为开始学剑的时候,我的表现怎样?他是在全员面前宣布我完全没有用剑的天赋的。即使这样我还是接受了其他人怜悯和蔑视的目光,恬不知耻地留在道场里一日一日地挥舞着手中的刀。」
「多少次被对手轻而易举地打翻,多少次被强推给最脏最累的工作,我也没有对任何人回过一句话。因为这是我应得的。没有力量就是罪。躲在被窝里一个人嘤嘤哭泣的我第一次知道了这个道理。」
「即使这样我也不放弃。」
清良死死地盯着绯音因为害怕而躲闪的眼睛。可惜当时的绯音并不能理解这严厉其实是最大的温柔吧。
「你呢?仅仅是雨天的雷声,仅仅是过去背负的悲伤,就要放弃吗?」
「你的眼里流出的,究竟是哪一种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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