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上眼睛。在耳边不停回响的颂歌是错觉吗。
冰冷的刀刃划过喉咙,温暖的血液从里面喷洒而出。
心底一直压着的大石不知何时消失无踪,如蔷薇一般束缚着两人的仇恨也被解开。剩下的就只有淡淡的满足感充盈着胸口。
结束了。
一切都结束了。
脖子上的大动脉被切开。温热而殷红的血慢慢地在满是瓦砾的地面蜿蜒爬行。
月亮悄无声息地从眼梢上收回目光,似乎不忍打扰清良此刻静谧的安眠。以她倒下的地方为中心,一朵红色的莲花慢慢绽开。
清良躺在这朵血花中央,手指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下,然后舒展了开来。从不离身的川光像被遗弃一样,跌落在距离手指两公分外的地面,好像正发出一阵不甘的清鸣。
绯音淌过脚下的血花前进,然后丝毫不介意被弄污那样,半蹲在满是血泊的地面。她仔细地看着清良闭上双眼的脸庞,神色温柔得不像刚刚手刃仇人的报复者。
为什么呢。她想。生前明明是那么地恨她,死后却只记得她的好。是她夺走了绯音的世界,但给予她整个世界的也同样是她。
绯音突然觉得意兴索然。虽然一直知道自己这么做得不到救赎,但在复仇结束后这深沉的疲倦感几乎要把她压垮。
将清良的十指交叉并拢至于腹部,绯音慢慢地站起神来,转过头踏着沉重的脚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一个血印,这些血印的间距越来越短,然后在绯音站立的脚跟处断绝。
夜空上掠过的乌云遮住了月光,也遮住了塔顶正在发生的一切。
绯音感到一阵让她后背感到刺痛的杀意,不自觉地握住了腰边的刀柄。这也是促使她停下脚步的原因。
——可是,敌人会是谁呢。
想着这个问题,绯音感到一阵战栗。她确认自己是一步步走上这座高塔的,并且途中没有遇见任何人。所以,在塔顶对决的就只有她和清良两人而已。更关键的是,能够走上塔顶的就只有此刻她正面对着的那个阶梯而已,四周都是断壁残垣,外面更是一步踏错就会失足摔下的高空。
所以,在这个几乎密封的空间里存在第三个人,还要让绯音没有丝毫察觉,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那么剩下的唯一答案,就是...
但这不可能。绯音焦躁地告诉自己。她确实切开了清良的喉咙,并看着她倒在血泊中断气的。
要确认这个可能性的真伪非常简单。
绯音深吸了口气,握紧了刀柄猛地向后转身——
月亮重新从云间露出脸来,再次将塔身笼罩住,而清良的尸身已经不在原处了。
就像被一股寒冷彻骨的水浇遍全身,绯音因为惊愕导致神经被强制冻结的这一刻,没有放过她这一瞬间动摇的敌人猛地扑向她的后背——
来不及转身对敌了——
绯音下意识地反手拔刀,并凭着感觉往后面风声袭来的方向挥出——
从刀身上传导至刀柄的力量震得她手腕刺痛,绯音马上乘机转身、双手握柄以保证刀刃不会在接下来的冲击中脱手飞出。
视野中出现的是...那已经不是人类了。是有着清良躯壳的怪物。
让绯音确信这点的是对方头顶上伸出的两根长角,和在黑暗中依然闪动着红光的血色双瞳。
被切开的喉咙已经几乎愈合。这真是让人难以想象。除了怪物外简直找不出第二个词来形容此刻的敌人。
手中的妖刀正在发出轻微的颤抖。那不是畏惧,而是遇到妖物时渴望舔舐对方血液的兴奋。
这无疑是一副强心剂。
胜算最低的,就是和完全不了解的敌人作战。
绯音至今依靠这把妖刀斩杀过的妖物绝不在少数。因此,只要知道对方身为妖怪,就不是完全没有胜机。
然而妖刀并非万能。即使对妖物有压制作用,但妖怪也同样有着各式各样的能力。有的擅长速度和力量,有的能操纵火焰和寒冰。
完全没有预兆,妖物的身影发生了扭曲,然后蓦地消失在视野中——既然看不见,那就用感觉吧。绯音五指轻抚刀柄,将五感的感知范围扩张到极限,直到以她为中心形成一个球形。
人类的感知能力虽然远不及妖怪,纵然有先天上的差距,但这也因为人类习惯用单一的感观来认识事物。在后天的教育中,人类放弃了本能,选择了用看和听来认识事物。但只要有效地同时利用五感,就能够最大限度地拉近和妖怪的差距。
——感觉到了。刺在皮肤上的杀意。衣服与空气摩擦,发出尖叫的剧烈响声。
这是无法回避的速度。
在突破了球状感知范围的同时,妖物的指尖已经隐隐触到了绯音的身体。
可是绯音同样不慢。拔刀的同时挥刀。刀锋划过的轨迹正好与对方袭来的方向如出一辙。
并不是感知到了敌人的袭击,而是找出对方杀意在身上汇聚的中心,并向这点的延长线上挥出逆袈裟斩——
就在指尖和刀刃交接的那一瞬,塔顶突然迸发出耀眼的光,那青蓝色吞吐不定的光芒照亮了整个黑夜,就连星光和月亮都被淹没在这股无法抗拒的洪流之中——
数之不尽的梵唱声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耳边,十二根碗口粗的铁链盘旋着飞向天空,无数的金色的梵文和符咒在那上面若隐若现——
塔顶的地面上也随之浮现出一座法阵,看不懂的玄奥符号不断转动,就像时钟内部运作的机械一样,把正尝试脱离束缚的巨兽死死地镇压住——
在发出一阵响彻天空的吼声后,白狼挣扎了几次,终于还是抵抗不住睡意闭上了眼睛。让人睁不开眼的强光瞬间被黑暗吞噬,无处不在的梵音也随之消散在空气中。
好不容易从错乱的五感中恢复,绯音忍受着一波又一波眩晕和呕吐感,勉强睁眼看向这重新被黑暗笼罩的封闭空间。
有着清良躯壳的妖怪躺在冰冷的地面,一双血色的眼瞳已经紧紧地闭上。半透明的锁链绕过她的喉咙,躯干和四肢,就像无数条游动的蛇一样缠绕着她的身体。
台阶下方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这声音在绯音的耳边却如同雷鸣般响亮。
从黑暗中隐现出来的是身着青色武士服的男人。注意到他腰间一长一短两把日本刀,绯音突然想起来自己原来认识他。
「好久不见——不,才两日不见,这样的寒暄到底是否合乎礼仪呢?」
还是那种令人生厌的腔调,赤尾隼就像在街边路上偶然相遇那样,就这么出现在了瞠目结舌的绯音面前。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咬牙忍受着额头渗出的刺痛感,绯音呻吟着出声问道。
「当然是为了结束一切而来呀。」
赤尾笑着咧开了嘴。
「当然,不是为了结束你和上月清良间的恩怨而来。要知道,这边也有不少苦衷呢。唉呀,我个人的意见是不想打扰你们的兴致,只是迫于主人的命令不得不来呢。」
「然后把我们中间活下来的那个斩杀吗。」
「怎么会呢。这么做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只是为了见证你和上月清良的终结而来呀,并没有干涉的意思。盟主和你的约定到现在还没有失效哦。只要有这个意愿,联盟随时都欢迎你的归来。毕竟你可是斩杀了那个上月清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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