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虎归山,养虎遗患,这是卢植在得知何进明明控制住了局势却不肯诛杀宦官后的第一反应。果不其然,何太后一时心软,十常侍和其爪牙重新入宫,掌控内廷。
原本明朗的形势再次变得扑朔迷离。何进想要大义,就必须再次说服何太后,可同样的理由,何太后会再次信服?!
伯仁趁势再次献言,劝说卢植暂离洛阳。如今的洛阳,暗流涌动,城西是数目不详的董卓大军,城北是丁原、吕布率领的并州精锐,这些都是近在咫尺的大军。用不了多久,在河北募兵的张辽,在泰山募兵的鲍信等人都会率领召集的兵马入京声援何进。到时,洛阳会更加混乱。
谁也无法预料,洛阳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洛阳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身在漩涡,要么安分守己,明哲保身;要么豪赌一场,赢了,则飞黄腾达,输了,则粉身碎骨。
无论在前世还是这一世,伯仁都见惯了人情冷暖。功名利禄对伯仁的重要性远比上亲情,至于所谓的文人气节,伯仁更是瞧不上眼。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历代的文人士子挤破了脑袋想要当官,还不是为了名利?!
青史留名,功名利禄是人性的软肋,绝大多数人逃不开这个枷锁。就连孔子都承认,“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有多少人向往“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又有多少人深信“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虽然和卢植相处的时间不长,但伯仁已经深切感受到卢植对自己的关心。一开始,伯仁是为了方便自己找寻妞妞,投其所好,故意拜在卢植门下,后来,却是真心折服于卢植的人格魅力。在任何一个时代,有将相之才的人少之又少,卢植就是其中的一个。身怀大才却不受重用,卢植对此毫无怨言,心甘情愿秉持着一个臣子的本分,为朝廷分忧解难。伯仁扪心自问,自己做不到这一点。因此对卢植,伯仁是既尊敬又崇敬。
越是如此,伯仁越不愿意自己的恩师在洛阳犯险。想要在漩涡不受伤,最简单的就是跳出漩涡。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但兵法是兵法,人性是人性,在抉择面前,理智和感性总会迸发巨大的冲突。
面对伯仁的游说,卢植固执己见,不肯离开。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既然食着汉室的俸禄,就要对得起君王,对得起天下万民。洛阳越有可能大乱,自己越是不能擅离职守,哪怕洛阳这场浩劫因为何进的愚蠢不可避免,自己也要螳臂当车,做一个死节之臣。这就是卢植的简单想法。
而且,在卢植内心深处,还是不愿意相信有人敢在天下脚下作乱,哪怕伯仁的预言一个接着一个实现。董卓是悍勇,难以驯服,但却有丁原率领的并州精锐牵制。就凭借宦官手下不到千人的军队,在洛阳城中又如何掀起风浪?!
卢植不肯走,身为弟子的伯仁自然也不能走,虽然卢植没有强迫伯仁什么,但伯仁却知道,如果自己这么一走,两人的师徒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何况,伯仁属于那种知恩图报的人,自然不愿意让恩师一家在这场浩劫受到一点伤害。
在历史上,卢植在洛阳的这场浩劫有惊无险,面对董卓的倒行逆施,朝廷官员莫不逆来顺受,唯有卢植不畏强权,直言进谏,如果不是董卓忌惮卢植的名声,卢植怕是早就死于非命。这其中的凶险,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言明。
伯仁之所以想要卢植离开洛阳,一方面是害怕历史因为自己的到来变得面目全非,卢植有什么不测;另一方面也是深感入如今的局势已经无法更改,留在洛阳于事无补。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既然洛阳不是久居之地,何不另觅他处。天下之大,总有一处可以安身立命。
伯仁也不希望天下混战不休,搞得民不聊生。就像历史上,各方诸侯你争我夺,同室操戈,硬生生让汉族元气大伤,北方胡族趁机坐大,以至于发生五胡乱华,中原汉族十不存一的惨剧。如果有可能,伯仁愿意为这个乱世做些什么,但不是现在。
“老师,学生有一问题想要求教,还请老师为学生答疑解惑。”直接劝说卢植无效后,伯仁改走曲线救国的路线。
卢植以为伯仁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良苦用心,理解自己为朝廷效忠贞死节之心,不再劝说自己临阵脱逃,大是欣慰,道:“但说无妨!”
“东海有一子甚孝,与父母泛舟出海,遇大风浪,舟损,水涌不休。此子水性甚好,然父母老迈,加之天寒,舟离岸数里远,老师以为,此子当如何?”
卢植眉头紧锁,犯了难,一个人水性再好,也不可能同时救两个人,加上天寒地冻,救人反而变成害人。可是,孝道不可丢,又不能不救,否则,天地难容。如果换做自己,与父母葬身大海才是最好的选择吧。这就好比自己是一个僧人,却又一深爱的女子,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难啊!
“可下海推舟,助双亲上岸?”卢植不确定地回道。伯仁已经说了,舟损,水涌不止,但如果小舟少了一个人的负担,多了份助力,或许可以在船沉没前上岸?
“风急浪高,最多半个时辰,舟毁人亡!”伯仁摇头回道。
卢植长叹了口气,道:“此命数也!非人力可改!依为师看,尽人事,安天命,若有人救之,则生;无人救之,则亡!”
伯仁不置可否,又道:“老师以为尾生此子如何?”
卢植不解其意,道:“孝如曾参,廉如伯夷,信如尾生,此吾辈之所望也!”
“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学生以为,尾生此人重视名节轻生赴死,不顾念身体和寿命,实非人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尾生为了一己之私,一己之名,抛弃养育自己的父母,此为不孝;水至而不去,此为不知变通;抱梁而死,连累心爱女子轻生投河,此为不忠,如此不忠不孝,冥顽不灵之人,有何可学?”
卢植陷入深思,伯仁虽然是强辩,却并非没有半点道理,伯仁趁势再问道:“学生敢问老师,程婴和公孙杵臼哪个更为仁义?”
“此二子皆仁义之士,怕是不分伯仲吧!”卢植回道。
伯仁笑着摇头道:“以学生之见,公孙杵臼远不如程婴矣。为了延续赵氏后嗣,程婴行李代桃僵之计,献出自己的亲生骨肉,冒充赵氏孤儿。又背着卖友求荣的骂名,杀害了公孙杵臼,换取屠岸贾的信任。直到十五年后,赵氏之仇沉冤得雪,屠岸贾死,程婴自杀以报公孙杵臼。公孙杵臼从容赴义固然可敬,却保全了自己的名声,赢得世人的尊重。学生却以为,个人一死容易,扶持孤儿难,程婴害死自己的骨肉,出卖自己的友人,忍辱负重,最后杀身成仁,这其中的艰难,远远大过一死。”
卢植深深地点了点头,死容易,活着却难,确有几番道理。这时,伯仁方道:“舟损,水涌不休,何不弃船上岸,寻人救援双亲?若是担心救援不及,背负骂名,方才是为了一己之私而置双亲于必死之境!老师以为呢?”
卢植深入沉思,伯仁趁热打铁道:“如今的洛阳就如这水涌不休的舟船,天子是父母,而老师是南阳子。老师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愿意离开洛阳,谋求救助天子的做法,却要与天子共存亡,岂不是为声名所累?又如尾生与女子,老师是尾生,女子是天下万民,世人敬仰老师,老师心系天下百姓,如今朝廷有难,恰如洪水突至,老师是要学尾生,为了一己之名,成全自己的忠义,还是要学程婴,不受世人的理解,谋求辅佐汉室的新路?”
PS蚂蚱有罪,家里出了点事,更新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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