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根先生不情愿的停下咀嚼,一脸不快的对他说道:“正好,你等一下,我一会儿也要去,结伴好了。行不?……好吧好吧,他在那边的屋子里,行了吧?现在,请让我安安静静吃一会儿床,谢谢。”说罢,继续闷头猛啃他的床铺。
安德烈不由得翘起了一个嘴角。他悄悄地溜了过去,进了病房。
病房里映着珍珠的银光,以及几条未成年的小烛光鱼的淡淡的蓝光。安德烈用脚蹼轻轻的拍打着四周的海水,借助微弱的光芒寻找着自己的弟弟。
这时,离他最近的一张床上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呻吟。安德烈猛地降了下去,完全不顾自己全身钻心的疼痛。没错,这就是乔治。他紧紧的裹在一床厚厚的海草被中,却仍然瑟瑟发抖。当安德烈注意到,他躺着的那床紫菜床单已经蘸满了鲜血时,他心中充满了感激与愧疚。他轻轻地坐在了乔治身边的柔软的海带椅子上。
谁知乔治一下子就醒了。他痛苦的轻轻呻吟着,看见了安德烈,无力的笑了一下。正要再次合上眼睛,突然又睁大了:“你的伤……”
安德烈急忙安抚道:“别担心,我没事的。”
“可是你……”乔治嘴边又殷出一股鲜血。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安德烈手无足措,焦急而又担忧地望着弟弟,一句发自内心的担忧冲口而出:“你会死吗?”
乔治虚弱的笑了,“有可能,如果你再不治疗一下的话,就真的要把我急死了。”
“可别呀,我的好弟弟,”安德烈装出一副恳求的模样,“你要是真被我急死了,我又得担全责了!”
兄弟二人乐不可支。接着,乔治低声说道:“你帮我把那边珊瑚桌上的那个红色的小盒子拿过来。”
安德烈一脸茫然的取来了盒子。打开一看,是些红色的药浆,旁边还挂了把银色的小勺。
“喝一勺。”乔治继续下着命令。安德烈惊呆了。“可……可这是你的药啊。”他抗议道。
“别管那些,听我的,这玩意儿止痛。”
安德烈与乔治争论不休,最终,乔治成功的逼着哥哥喝下了一勺。效果立竿见影。果然,此药刚一下肚,安德烈顿感病痛全无。他热烈的感激了乔治一番。乔治却没有放松。
“那个粉色的小盒子,你也吃一些。”他催促道,“你的内脏肯定也受伤了。你的骨头怎么样?都没断?那很好。吃完后,你再打开那个黑色的盒子,给我递过来。”
安德烈全部照做后,乔治从小盒子里取出了一把粉红色的小刷子,蘸了点里头黑色的粉末,然后命令道:“把衣服脱光,转过身去。”安德烈温顺的按照要求去做。
乔治握着刷子在他后背上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用刷子在他背上最大的一道伤口上轻柔的抹了一些。安德烈痛的抽搐了一下,但紧接着,伤口不见了。乔治继续抹了一些,直到他背上基本全部痊愈。然后他又在他背上倒了整整一桶的胡萝卜素,又让他套上衬衫。这下子,衬衫背部全染红了,令人触目惊心。
“现在……”乔治低声说道,“安德烈,我一直有个问题百思不得其解,你能告诉我你是如何失忆的吗?”
安德烈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的明亮的蓝眼睛中瞬间充满了迷茫和恐惧,以及一些乔治读不懂的东西。他摇摇头,眼睛睁得大大的,似看非看的瞅着乔治,茫然的摇了摇头。“唔……这个嘛……”他含含糊糊的说道,“就这个我记不清了。……唉,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呢……反正……噢,对了,你伤得很严重吗?真的很对不起。你对我太宽容了,我几乎都把你给杀了,你却还自主要求替我受罚。嗯……呃,谢谢你。”
乔治眯起眼睛打量着安德烈。“安德烈,我虽然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但我知道你向我隐瞒了一件或者几件事。哥哥,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安德烈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弟弟那受伤的眼神。“对不起,弟弟。你……你救了我,我当然不是不信任你……相信我,我这么做也是出于迫不得已。他会再次这样做的……他会报复的,是的,只针对我……我不想让这件事把你也给牵扯进去。原谅我吧。”
乔治没有说话。他悲伤的瞧着内心矛盾的哥哥,叹了口气,紧接着换了一种冷冷的口气说道:“你不信任我就算了,何必再找那么多些不成立的理由呢?”
安德烈张口刚想争辩,只听病房的门喀嗒一声响。他抬起头一看,西蒙医生坐在一团黑麻布上向他们缓缓行来。乔治也回头一看,吃惊得差点下巴掉下来。他全然不顾伤痛,一把撩开被子直挺挺的坐了起来:“乌鸦卡拉巴斯!”
不错,那团黑麻布,正是曾经的火山岛守护神——老乌鸦卡拉巴斯。
安德烈吃惊得一会儿看看弟弟,一会儿瞅瞅那团破布——这玩意儿……也算个“乌鸦”?
只见“那团破布”怒气冲冲的将西蒙医生从背上摔了下来——西蒙医生正做着美梦,冷不丁被人摔到了冰冷的珍珠地上,不禁大吃一惊,吓了一跳——然后,黑黑的羽毛中露出了一双亮晶晶的小小的黑眼睛,一只硕大的橙色鸟喙和两只橙红色的细小的脚爪。转眼间,这捆子破布摇身一变,成了一只有血有肉的乌鸦。
安德烈瞪大了眼睛:“你……你……你是一只乌鸦?”
老乌鸦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天哪,果然都是龙族的后代,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傲慢无礼,肆无忌惮!你和你的兄弟简直是一个模子做的——噢,上帝,你要是淹死了,龙族可是有笑话传喽,是不是?”但紧接着,他一眼瞥见了乔治,立刻像个孩子一样蹦了过去,搂住了他的脖子。“我的天哪,可是找到你了。”他激动得哽咽着,“告诉你——老龙王可坏了,他居然只让我住在一只贝壳里!你们都能住在珊瑚中,住在珍珠里,为什么我就只能落得一只小小的贝壳?目中无人,忍无可忍!这种东西绝对不能被宽恕!”这时他才注意到乔治身上的伤:“我的个天娘来,你这是怎么了?”他像个母亲一般怜惜的用翅膀根儿轻轻地摩擦着乔治的手臂上的一处伤,“是不是他干的,嗯?”他气势汹汹的指着静静地站在屋内一角的安德烈,“告诉我,我帮你报仇!”
乔治还未开口,安德烈已经走上前去:“老人家,是我干的。”
老乌鸦顿时愤怒的羽毛倒立,高耸肩头,一下子张开了他那20米长的翅膀,怒发冲冠的上前狠命的揍着安德烈。安德烈竭力站住脚跟,低着头,一声不响的领受着这噼里啪啦的殴打。比起之前所承受的,老乌鸦的一番教训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儿小罢了,因此,他一声不吭。
老乌鸦见他毫不争辩,因此很欣赏他。所以,他打了一会儿也就住手了,不再理睬他,而是蹬着小细腿来到了乔治身边。
“嗨,”他兴冲冲的说道,“我是世界上第一只在这么深的水中生存的鸟!我会游泳啦!哈!他们给我安装了腮和脚蹼,但我坚决反对鱼鳍!”他看上去充满了自豪。接着,他就一眼瞥见了正在乔治背上忙忙碌碌的海参。“千万不要信任这个家伙,”他警告道,“他居然令我驮着他来病房!真是奇耻大辱!我可是火山岛的守护者呢!……我是说,曾经是。”他又忧伤的补充道。
安德烈突然开口了。“西蒙·摩根先生,”他请求道,“您能出去一小会儿吗?我有私事要与这两位商谈。”“没问题。”摩根先生瞅瞅安德烈,说道。紧接着,他尾巴一弹一下子就精准的弹到了安德烈的手掌上,“但条件是你得把我送回起居室。”
“好的。”安德烈小心翼翼的将医生送回到了他的床铺上。他立马一个翻身,心满意足的吃了起来。安德烈面色凝重地回到了病房,开始讲起了他失忆的经过——
“乔治,还记得那个晚上吗?乌云密布,狂风暴雨。就是那个晚上,我们分道扬镳,出发去了各个岛屿。
“当时,我毫无畏惧的向着凶崖岛进发。可惜……浪大风凶,凶崖岛又是四面逆水,八面峭壁。因而,我控制不好绿叶舟,结果一头撞在了峭壁上,顿时人仰马翻。我奋力游着,发现自己有一种与生自来的能力——我的游泳能力竟然大大的出乎我的意料。但面对如此凶险的恶浪,再高超的泳技也无济于事。因此,我渐渐的坠入了一片黑暗。
“就在我的胸膛就要爆炸的时候,一根尖锐的针刺入了我的心脏,我顿时定格了,失去了呼吸的本能。我的眼睛睁不开,这你也是知道的。但我还是能思考问题。
“就在我等得不耐烦了,感到有一个世纪之多了的时候,我醒了。我在我的闺房里,和你刚醒的时候应该是差不多的。总之,我在那里住了几天,还碰到了路易。可怜的家伙,他看上去完全吓傻了。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龙宫的鱼虾们都对我毕恭毕敬,连老龙王都对我恩宠倍加。所有的鱼们都对我那么的友好,直到有一天,老龙王把我带进了一个山洞。他说,只有他才知道这个地方。那个山洞很隐蔽,本身倒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但是,它里面有一团模模糊糊的紫色的影子,是老龙王从陆地上盗来的紫荆花。老龙王叫我走进些瞧瞧,我就蹲在紫荆花边仔细的观赏。突然,爷爷一把按住我的头,把我的头埋在了紫荆花团中。天哪,要多难闻有多难闻。那刺鼻的气味直冲我的鼻腔和口腔,我几乎要窒息了。由于吸入太多,我的头开始剧痛连连,眼前的事物开始旋转,晕晕乎乎的,我昏了过去。
“但是,我毕竟大了,单凭几朵小小的紫荆花是无法使我完全神志不清的。因此,我在昏迷中,感到老龙王塞到了我嘴里几片东西。好像是蘑菇。我呢,也就稀里糊涂的咽了下去。
“紧接着,我就产生了幻觉。我把所有人都看作是另一个人。我的记忆也稍有改变。我变得狂暴起来,一心只渴望着权力。老龙王就在这个时候向我灌输什么应该把自己的利益摆在第一位……什么有了权力就等于有了一切……我眼中的爷爷便成了我的主人,而闯入房间的你则令我感到了是入侵的敌人……现在,你明白了吧?”
乔治沉默不语。“这么说,你还记得我,但是不相信我就是乔治,对吗?”他问道。
“是的。”安德烈承认道。
“毒蝇鹅膏菌!”老乌鸦突然嘶声叫道,使得兄弟二人齐齐的望向他,“又称毒蝇伞、蛤蟆菌、捕蝇菌、毒蝇菌等。这种蘑菇能使人产生幻觉。当然罗,半卵形斑褶菇也说不定,我看就像。这种蘑菇以使人产生幻觉而得名,因此又叫‘致幻蘑菇’。”
安德烈尊敬的向他点点头:“还是您老知道得多。”
“那是当然!”见老乌鸦骄傲的挺起胸脯,又准备自吹自擂一通,兄弟二人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乔治在海参的精心治疗下,终于脱离了生命危险,开始日有好转。这点,使得既身为哥哥又身为凶手的安德烈甚为欣慰。他现在每天都泡在病房中,从自己醒来一直到海参气势汹汹的将他赶出去,也就是晚上九点。
乔治终于能下床走路了。他仍然很虚弱,游起泳来歪歪扭扭,找不到平衡。这时候,乔治就想去找那个惊魂未定的小弟弟,安德烈也深表赞同。两个大哥哥,是绝不能抛下自己的弟弟不管的。
于是,一天夜晚,乔治在安德烈的搀扶下,半走半游的来到了弟弟门前。两人非常有礼貌的先是敲敲门,然后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
路易神情呆滞的坐在床上,愣愣的望着他们。先是乔治打破了沉默。
“嘿,路易。”他谨慎的问候道,“你还好吗?”
路易猛地一缩,恐惧地瞪着这两个不速之客,抑制住尖叫的本能与冲动,低声问道:“你们是谁?谁?谁?我……你……你们……紫荆……”他的话语断断续续的,混沌不清。他们又靠近了一些,一边听得更清楚一些。路易又叫了起来。“休想……你,你们别……过来……不要……紫荆……王位,代替……哥……不想,不想。……蘑菇……噢,嘴巴,嘴巴岛,老虎……喉咙……井……为什么……我是路易!路易·米勒?谁……”
安德烈和乔治同情的互相凝视着。安德烈先开了口。“显然,他确实神经质了,对吗?”他无力的笑了一下,“他究竟是怎么搞得,你能明白他在说些什么胡话吗?”
乔治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下,然后很慢很慢的说道:“你听见了吗?‘……嘴巴,嘴巴岛,老虎……喉咙……井……’你不觉得,这些话和猛虎岛有什么联系吗?”
安德烈凝重的回答道:“你说得没错。他说的这些不是胡话,而是他的一些恐怖的记忆。”“唯一使我不解的是,”乔治接口道,“我上次来的时候他可没说这么多,他只提到了三个字:‘别吃我’。现在想想,这一定是猛虎岛的事。”
安德烈换上了一幅思考的严肃表情:“那么,这一定是发生在近期的事情。你刚才听到了没有,他在说些什么?”
乔治迷惑的摇了摇头。
“他在说:‘……紫荆……王位,代替……哥……不想,不想。……蘑菇……’是不是和我说到失忆时的情景有点重合?”
乔治显得非常震惊。“你是说,龙王想对他下手?”
“没错。”安德烈点点头,“我不知道龙王这么做有何企图,但……”
“他刚才提到了两个至关重要的词。”一个新的声音插话了。
安德烈和乔治惊讶得双双回过头去。路易的闺房口站着一条他们从未见过的鱼。确切地说,这是一条海豚。
安德烈悄悄的捅捅乔治:“你想,这会是玛莎吗?”
“谁?”
“玛莎,曾经帮助西蒙先生驮运药物来着,当时我没看见,是西蒙先生后来跟我提到过的。”
“我不知道,但看这架势并不危险,是吧?”
安德烈承认道:“她是可爱的惊人,我要是条海豚小伙子的话,我一定会向她求婚的,但是,你看她的眼睛。”
这条海豚已经优雅的游进了闺房,正轻盈的漂在水中望着他们。她长着一身可爱富有光泽的粉色皮肤,看起来甜蜜而又温柔。但是她的眼睛……长长弯曲的黑色眼睫毛缓缓的眨动着,明亮而又美丽非凡的蓝眸子里透出来的却是不加掩饰的犀利和锐利,这些精明的精髓表明她正在细细的观察着他们。
安德烈首先记起了他的礼貌,结结巴巴的说道:“呃……您好,我亲爱的小姐。请问一下,您是……?”
海豚傲慢的看着他,把他的局促不安尽收眼底。然后,她很有教养的行了个屈膝礼,彬彬有礼的说道:“禀报二位殿下,属下是龙宫的宰相。至于名字嘛……”她犹豫了起来,“你们可以叫我阿丽西亚。因为大家都这么叫我。”
“那你的真名叫什么?”乔治很好奇。
“我的真名,唉,实在是太长了,连我自己都有时会忘记。”美丽的海豚叹了口气,我的简称是……算了,别浪费你们的时间了。总之嘛,我的名字你不妨就记住这个:阿丽西亚·泽尔达,简称A.Z.。就好像您——太子殿下——原名安德烈·戴维·米勒,被缩写成安德烈·米勒,简称A.M.一样。懂了?”
安德烈和乔治很慢很慢的点了点头。阿丽西亚看着他们,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他提到了‘王位’和‘代替哥哥’。其实,我不妨告诉你们一些你们应该知道的事情,因为我看出来你们都是些好人,不想外面所传言的那样。你们不象大王那样渴望权力和金钱。实话告诉你们吧,你们现在正处在巨大的危险之中但自己却浑然不觉。你们已经命悬一线了。”
“什么!”安德烈和乔治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海豚相当同情的凝视着他们。
“可你不是爷爷最为宠信的大臣吗?为什么要来帮我们?”安德烈疑惑的问道。“是啊,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乔治也怀疑这是个圈套。
阿丽西亚叹了口气,望了一眼紧紧裹在被子中的路易,轻声说道:“明天就是小王子的生日了。明天你们还要去海底参观。他还有救,你们放心。你们明天中午可以支开你们的虾兵蟹将。记住,这次的失忆,不同于安德烈的失忆。这一次呢,以毒攻毒是最好的办法。珊瑚礁那里藏着一些陆地上的‘魔术蘑菇’,给他吃下去,不久他就能恢复记忆了。我想,他会告诉你一些关于大王的阴谋。我晚上会更详细的告诉你一些。珊瑚礁藏着蘑菇只有我和大王知道,因此藏得相当隐蔽。记住,最光滑最脆弱。晚安。”抛下一句句令人费解的暗示后,阿丽西亚转身就走了。
当晚,两人就睡在了安德烈的闺房里。这一夜,两人很不安稳。安德烈在思考老龙王有什么阴谋以及明天的策略,而乔治则在担忧这是个圈套以及路易的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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