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东行,淌过又一场暴雨,长虹便将夕阳甩到了身后。日暮余辉已不足以抹平遍野的泥泞,队伍没地儿歇脚,只得预支了次日的脚力,披星戴月,强打起精神,去迎接那曙光来临时的疲惫。
待天边翻起鱼肚,河道已转到别处,黄土丘陵也为层叠延绵的青色山峦所淹没,场景转换得突然,仿佛造物神变的戏法。于是,日夜兼程所留给众人的倦意,便连同那一身厚重的太行浊气,顿时消逝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豁然开阔的胸怀,是欲将这满目爽朗尽揽入怀的冲动。
班鸠难掩心中的畅快,迫不及待地想与心上人分享此时的好心情,可是当她转过头,却发现宋昱板着一张臭脸。顺着他眼角的余光瞧去,班鸠不由掩嘴偷笑,暗忖:嘻嘻,原来小昱还舍不得杜姑娘呢!
行进中的巨型肩膀上,杜鹃懒懒侧倚,双手交叠在巨人的头顶,将那张俏脸枕得舒舒服服。小姑娘的睫毛很长,有几星晶莹露珠闪烁其上,嘴边挂着一缕自得的浅笑,仿佛还留连梦乡,丝毫没有察觉淫贼的醋意。其实,草木的芬芳早已令她心领神会——良辰美景,并不一定要用眼睛来享受。
巨人知她醒了,便放缓步伐。忽抬手,接住了一片山林中飘来的狭长树叶,拈至双唇之间,缓缓吹开一曲古乐。起承柔和,转而悠扬,宛如拂面清风,不经意间,便已悄然融入了这片瑰丽的风景——所谓天籁,就是那花香、是那浮云,理所当然得不容听者惊觉,好似亘古以来就存在于万物的身周……
“我看呀,杜姑娘喜欢的还是你。”班鸠俯到宋昱耳边,小声说。
宋昱像被针扎了一下屁股,猛地直起了腰,虽然很快省悟到被人看穿心思是件挺尴尬的事,但是终于还是忍不住瞧了班鸠一眼,恬不知耻地问道:“何以见得?”
“感觉呗。”班鸠只不过是印证一下对宋昱的郁闷的猜测,目的达到即可,倒是没有事先准备理由。
“什么感觉不感觉的!你给说清楚!”宋昱一把攀住班鸠的脖子,免得她跑开。
两匹坐骑的肚子边儿几乎贴到了一块,班鸠的脸竟然被他勾入臂弯之中,就好似沙场交战中意外落入敌手……这情形对女将军来说前所未有,顿时,一阵电击般的颤栗弥漫全身,令她面红耳热,迷迷糊糊中居然无力挣脱,不由暗惊:好怪的手法,原来小昱会武功呀!(淫贼会点武功有什么好奇怪的?不过老实说,我也是刚知道——作者注)。
“因……因为你很好呀!我这么喜欢你,她……她肯定也是喜欢的。”班鸠说话难得结巴。
“你喜欢是你的事,与她何干?”宋昱不满意这种幼儿式的回答,却也知道她说的是心里话,便把手松开。
女将军仍是把脸埋在他的怀里,胸口剧烈起伏。宋昱没去细想这丫头因何变得古里古怪,见她还腻在怀不走,就推了推,又怕她不高兴,忙给出个温和语气:“班班关心这个做什么?她喜不喜欢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班鸠抚了抚心跳,好容易才回过神来,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要你开心。你这么好,多几个女人喜欢你,也给你喜欢,都是应该的。”
——在我看来,任何男人听到如此死心塌地的肉麻话,除了赶快抱紧她,亲几下,已经没有什么可叨咕的了。
宋昱一边亲一边暗自叨咕:他妈的,我怎么就想不起来我有哪儿好?
……
近山林,飞的禽,走的兽,满地乱跑。一头金钱豹溜达过来,看了眼牛狂,赶紧夹起尾巴跑掉。牛狂望着那野兽,又环视了一下四周,若有所思,忽指着左前方道:“去山阴处看看,应该会有个小舍。”
牛人的估计从来不会有错,只转了个弯,果真有一座小木屋,孤零零的立在山脚林边。
这种小舍通常为附近山村集镇的猎户所建,主要作存放猎物或躲雨过夜之用,平时总放空着,于是就成了有经验的旅人的歇脚地。队伍赶了一夜的路,人马都累,正是到了找地方歇息的时候。不过,牛狂是例外,他的精力好像永远用不完似的,就连骑在他肩上的杜鹃也例外(她可是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宿,活力旺盛),一听牛狂说要去十里外的集市上买吃的,就非要跟着去,说她也有东西要买。牛狂问要买什么我可以给你带回来,杜鹃说有些东西是不能叫男人买的。牛狂想了想,便对另两位伙伴说:“那我与杜姑娘去集市,你们先歇着。”
宋班二人将马栓好,牛狂已驮着杜鹃走远。
班鸠见宋昱仍然一副苦瓜脸,便拉着他的手:“小昱小昱小昱。”
“干什么?”宋昱耸起眉头——荒郊野外的,你这丫头莫非又想发sao?
班鸠嘻嘻,摇着他的手:“我发现你的武功好像挺好玩的,趁现在没人,咱俩认真打一次好不好呀?”
“去去去!”宋昱甩开手,跳了老远,“开什么玩笑?爷我还想多活几年!”
“不是啊。刚才在马背上,你这样,这样……曲着手臂夹住我的脖子,我当时一下子就没力气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脚丫底下还有点儿酥酥麻麻的感觉。那是什么功夫啊?好吓人啊。”在心上人面前,班鸠从不隐瞒什么。
女将军表面好像要跟宋昱探讨武功,实际上她想要的却是别的东西——在被宋昱意外擒住的那一刹那,班鸠突然产生了一种前所未遇的的兴奋,一种令她魂飞魄散的颤栗。这种颤栗来得毫无前兆,且难以遏制,就算初沐云雨的那个夜晚,都不曾带给过她这般奇妙的震撼。
也就是说,班鸠对这种感觉简直爱得要死,想再体验一遍(好象有点变态?)。
——我并不是有意要把班鸠写成一个被虐狂。站在客观角度,猛女再猛她也是个女孩子,虽然爱上的是一个貌似脆弱男人,但潜意识里终究还是期待着能被对方彻底征服。而这种渴望臣服的yu望,是可以延伸到精神以外的许多方面的。这里要说明的也许是:当一个女孩子真正堕入了爱河,对她所爱的男人通常都会表现出一种极其可爱的奴性(我不是指“所有的”,美眉们请冷静——作者注)。
对此,宋昱的表现有点不合常理,吊着眼,假装想不起来,连答的话都假得很:“功夫?什么功夫?我那是怕你说话太大声。”——他当然知道自己用的是什么功夫,甚至很清楚班鸠会有什么感觉,不过这小子最近好像特别热爱装傻。
“这样,再这样。”班鸠学着他当时的手法又做了一遍,然后迷惑不解,“好像也不是什么复杂的动作,怎么会给人那种感觉呢?”
“拈花擒凰手?!想不到除了我,还有人懂得这种……招数……”——这声嘀嘀咕咕来自于第三人。
宋班转过头,见猎舍的窗开着,伸出了个脑袋来,却是个戴着斗笠的中年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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