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众人面面相觑,互相观望。片刻之后,才有一人出列谏言:“陛下。这些野蛮人如此嚣张,王国的颜面于何存?卑职建议即刻发兵,收复北方领土!”
他的话刚落音,另外一人就跳出来反对:“不可!敌人的情况未明,尤其是敌方使用的新武器我方尚无找到克制方法,贸然出兵只会徒劳死伤士卒!”
先前那人愤慨地说道:“难道就这么算了?王国历史上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以射击武器见长的敌人,怎么能说没有克制的方法呢?”
后面那人立刻反驳他:“情况不同了!以往我们遇到的游牧民使用的不过是弓矢,其威力尚不及王国军自用的弩。只要坚守阵地待其人马疲惫箭矢耗尽,就可以开始反击。如今敌人的武器,我方盾牌盔甲都抵挡不住。防守尚不行,何谈进攻!”
……
双方各自都有一票支持者,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不可开交。国王在王座上冷冷地观察着这一幕,直到双方讨论白热化,开始互相问候对方女性亲属,有几人甚至撸起袖子,方才击掌并大喝“安静”,制止住了在朝堂上演化成全武行的趋势——没办法,汉诺威王国民风尚武,有战士之国的称号,高层也文雅不起来。等到底下这帮粗人将精力发泄够了,国王这才示意他的几个重臣发表意见。首先是军务大臣。
“我恐怕王国现在无兵可以派出收复领土。”军务大臣对着要求出兵的那一派表态说。
“怎么回事?王国的南方军团呢?王家骑士团呢?”主战派们吃惊地质问。
军务大臣的话使得众人非常吃惊。按照汉诺威王国的军队编制,除了已经覆没的北方军团以外,易北河南岸还有一只南方军团存在。虽然不及常年备战的北方军团精锐,但也有数万之众。而且拱卫王都的王家骑士团也实力不菲,在大陆上也是数一数二的武力集团。
军务大臣给众人解释:“现在南方的异族也出现了异动。南方军团不动还好,一动则南方恐又生变乱。如果南北同时发难,那么王国就危险了!”
听军务大臣这样一说,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了。汉诺威王国境内不止有人类,还生存着数只亚人类部族以及从北方迁移来的归化野蛮人移民。虽然一定程度上弥补了汉诺威王国在人口偏少的劣势,但是王国的向心力也因此变得比较差。
“怎么回事?”国王发话了。
代替军务大臣回答的是情报总监:“最近有一些商人模样的人经常与南方的异族部落接触,但是又不像有什么交易的样子。”——贝萨斯小声地在国王身边说道。
“去查清楚!”国王冷冷地命令。乌鸦的头子一声不吭地鞠躬领命。
国王又将视线转回向台下众人,开口说道:
“至于王家骑士团的事,由朕来说明一下:我国刚刚收到古兰贝尔王国发过来的外交照会,对方提出要求于近日在自由都市米雷迪亚召开七国盟会,顺便讨论新一届的大陆公路的税收分配问题。”
国王此言一出,众皆哗然。所谓的七国盟会,是大陆上七个信仰圣神教的王国自圣战结束后定期举行的国家高层会议,一般选在某个中立地区召开;会上各国开诚布公讨论国家间的问题,商讨解决办法;会后大家还要缔结一个象征性的盟约。这样做的好处是将七国的矛盾摆上台面,用外交和政治手段解决,防止矛盾恶化最后演变成战争,避免七国之间的内耗,让异族(尤其是开拓者遗民)有机可乘。
虽然这个机制不见得每次都有效。历史上曾经不止一次出现因为某些国家间爆发冲突或战争,导致七国盟会不能召开的事情。但是至少现在大家表面上还是维持着传统。各国在能参加盟会的情况下,还是尽量参加,以免自己被孤立了。
而所谓的大陆公路税收分配问题,则是源于贯穿伊西利安大陆的几条大陆公路。早年没有协商时,各国都争相在道路上设置关卡收税。重重征税的结果导致商人都不愿意进行跨国贸易,国际间商业因此停顿,不但造成人民生活不便,各国的税收也受到影响。后来各国对这个问题进行了讨论,最终决定通过协商来分配各个国家税收的份额,份额每十年一变。今年刚好到了旧份额分配协议到期的日子。
现在既然古兰贝尔王国提出了要求在七国盟会上讨论大陆公路的税收分配问题,那么汉诺威王国是必须要做出妥善应对的。而所谓的“应对”,自然不会是几个外交官在密室里面聊天喝茶可以决定的事——公理的背后还是要有实力作为支撑,这是万古不变的道理——所以所谓的“协商”“讨论”,最后都会演变成各国大佬们带着自己的军队走一轮过场,依据拳头大小来说话论事。
所以汉诺威王国不参与七国盟会就罢,若参与就必须带相当数量的军队过去;一般是国王的近卫部队。王家骑士团自然是当仁不让的首选。
有人抱怨道:“难道就不能通融一下吗?非得这个时候?”
国王:“没有办法。古兰贝尔王国的照会已经先发给其余五国了,我们是最后一个收到的。其余五国都已经同意了。”
台下众人听到这个消息,脸上都不禁出现愤懑的表情。古兰贝尔王国如此行为,分明是趁人之危!这背后说没有猫腻,恐怕鬼都不相信。
国王手抚着下巴的胡须,若有深意地说道:“我国这些年发展得太顺了。我国一直以中原各国的北方屏障自居,因此历来在大陆公路税收上占不少份额。有些人怕是看不顺眼,动起了心思。”
台下有人赌气地说:“干脆放野蛮人过去,让他们自己尝一下滋味。这种出力不讨好的活老子不干了!”
当然,这是赌气的话。放野蛮人进来,不说对方愿不愿意;以野蛮人一贯作风,大军过境一路三光,王国腹地立刻变成一片灰烬。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政务大臣出列了。富勒先清了清嗓子,然后发言:
“陛下。诸位。请听我一言:方才军务大臣的介绍大家也听到了,现在北方已经几乎失陷,敌人的兵锋正盛,怕是一时半会无法恢复;所幸王国还保有易北河以南的土地。王国历史上也是从南方发家,失去北方领土虽然是个很大损失,但是没有动及国本。依靠南方的税收和大陆公路的收益,各方面再节省一点也能过得去。但是如果大陆公路这方面的收入又受到影响,那么明年的财政就会非常危险了。”
政务大臣的话虽然没有说明,但是里面的意思大家都懂。战争打的就是钱粮,如果连管帐的都说没钱了,那还打什么仗啊!如此一来主战派也是气馁了。
眼看下面的人不说话了,国王将目光又投向了自己的两个儿子。
“你们也来发表一下意见吧。”
两位王子对视了一眼,眼神中交换了一部分信息。大王子克鲁特先说:
“父王。我认为几位大臣说的话都非常有道理。王国以南方为本,必须先巩固根本才能反击。王国历史上也出现过多次北岸领土全失的局面,但是最终都被王国军反攻回去。这一次也势必不会例外。”
大王子的话显然得到了国王的认可,他一边听一边点头,并且用眼神鼓励对方继续说下去。见状,大王子胆气更盛,索性将话说明白。
“我认为:现在当务之急是守好易北河防线,防止战乱向河南蔓延;同时,应该加紧重建新的军团,准备未来的反击;七国盟会那边我们一定要去,而且绝不能露出软弱的姿态,这关系到今后十年王国的收益。在盟会召开期间,我们应该采取守势,同时做好反攻的各项准备;当王家骑士团从盟会中回来之时,就是我们开始反击之时。”
说得很好,基本上把朕要说的都说到了。——国王微笑着对着大王子点头示意。下面的人见此情况,脑袋机灵的立刻开始鼓掌叫好,并且夸奖起大王子文韬武略雄冠七国,国王有此健儿实乃王国之福。克鲁特王子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国王扭头又向二王子费林询问。
“你也有什么要说的?”
费林王子微皱着一双眉头说道:
“大哥刚才说说的对策,我也非常认同。不过现在易北河北岸的领土还没有完全丢失,弗雷斯领怎么办?”
哦?的确,说到这里,大家都把北岸仅存的弗雷斯领忘记了。说到底,弗雷斯是青铜之民的后裔,毕竟不是自家人,亲疏上隔了一层关系。
“如果他们守不住,叫他们过河来就得了。”有人建议。
“那人民呢?”费林王子追问那人:“弗雷斯领的人还有北方其它领地的难民,都叫他们过河来吗?怎么安置?”
“这……”
如果是平时,大家对于自己领地上的领民逐渐增多是抱着欢迎的态度的。但是现在是战时。一下子涌入那么多难民,不但无法成为生产力,而且还会消耗本来就宝贵的粮食,搞不好还会造成民乱。瘟疫也往往随着逃难的人群。所以大家对于接受难民这种事都是抱着能推就推的态度。
众人将目光集中在了政务大臣身上,富勒做出摊手状——有钱就没问题,想安置多少都行;问题是现在没钱。这还要准备打仗呢!
“那么你觉得应该如何?”
国王皱着眉头提问二王子。这个问题他之前的确没有想到,看来这个老二并非完全令他失望。费林王子顿了一下,组织语言,然后说道:
“我认为,弗雷斯领不能轻易地丢掉。有弗雷斯领在,就可以收容安置北方的难民,避免南岸受到影响。而且将来如果开展反击,弗雷斯领就是我们在北岸的一个桥头堡。否则我们还要打一场渡河作战。既然野蛮人现在还没有进攻弗雷斯领,我们应该抓紧时机备战,保卫弗雷斯领。”
“那么拿什么保卫弗雷斯领呢?我可没有多少士兵可以腾挪出来。”军务大臣向费林王子提问。
费林王子:“可以从那些北方难民中征召士兵。我们现在不方便大规模征召民兵,是因为秋收在即,不能占用地方劳力。但是征召北方难民没有这个顾虑,他们的土地本来就丢了。他们打败侵略者,收复家园的愿望比谁都强烈。而且从难民中间征兵还可以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防止他们因为贫困不堪铤而走险去当强盗。现在王国军中多一个兵,将来山林里就少一个匪。一举两得。”
二王子也说得头头是道,国王听了也是连连点头。两位王子在父亲没注意到的时候,隔空又对了一个眼神,其中意味不足以为外人体会。
见所有人都没有什么再说的了,国王于是做出最后的拍板。
“就这样吧。朕现在颁布几道命令:第一、王国即日起进入动员状态,全力准备应对北方战事。第二、组织易北河防线和编制新军团的事,由奥沙夫来督办,人员酌情从各地抽调。第三、富勒做好今明两年的军费及各项开支预算,暂时先将大陆公路的收益算进去……”
说到这里,国王看了一眼两位王子。
“本来今年的七国盟会应该由朕亲自去。但是现在国家正处于战争状态,朕不方便离开。所以朕决定派遣一位王子代替朕参加……克鲁特,就你去吧!”
闻言,大王子有些激动了。因为能够出席七国盟会的,不是一国之君也是王储,否则不够资格跟其他国家的王者对话。现在既然父王要求他出席,那就是变相承认他的王储之名。
看见大王子情绪的异动,国王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还是不够城府啊!喜怒形于色,容易被人猜透;如果不是国家情况如此,实在还不敢将如此重任交付于他。国王心中决定得派几个年老的家臣陪同大王子一起出席七国盟会,辅佐他完成此项干系国家未来的重任。
安排完出席七国盟会的事,国王又继续说道:
“关于征召民兵和防守弗雷斯领的事情,需要一位得力有威信的人物前往当地坐镇和组织。谁愿意前往?”
台下无人应答。这个差事既危险又吃力不讨好,与会的贵族们大多是河南贵族,对于河北的事务不怎么上心。那里的人是死是活不关他们的事。而能够代表河北利益的,卡兰已死;安提柯下落不明;萨克森擅自丢弃领地逃跑,现在正在大法官处羁押;弗雷斯正在自己的土地上焦头烂额。
国王问了第二遍仍然无人应答,心中暗自叹息:罗兰你也睁开眼睛看看这些后辈们,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连个敢担当的都没有。
失望的国王将目光又放在自己儿子身上。费林会意,开口应道:
“既然无人,就由我来干这件事吧。”
对于自己这个儿子这么识相,国王表示满意。龙颜大悦的后果就是父亲抚着儿子的背,用慈爱的语气对他说:
“你此次去河北,看情况便宜行事。能保就保,不能保就走。由朕在易北河与蛮族王一决雄雌。稍后你与朕到内库来,征召民兵及防守所需要动用的花费,不从国库中出。富勒已经很为难了,不必再给他增加烦恼。”
随后国王便宣布了散会。费林王子跟在布兰十三世身后向内宫走去。后面有一双眼睛紧盯着两人的背影,手里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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