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方铭!”
“方铭?”
“方铭!方铭!方铭!”
“好了好了,我在想事情,马上就想通了。”
实际上,从先前两人对话到最后部分时,我便陷入了苦思之中。
而这,是因为冷睿在激怒之下,而无意吐露出的讯息——
似乎,他的父亲,已然与海克利斯联合,提出了一个计划,而这个计划,一旦实行成功,甚至在海克利斯主力已然战败的此刻,依然能一举倾覆波斯战线,利昂元帅麾下的数百万大军?
当时,乍一听到这个消息,在无比的震惊之余,我的第一反应,是这根本就是一个笑话!
这简直是惊世骇俗!甚至是超越于肖沧云迦南会战之上的奇迹!
帝国三元帅是何许人?丰富的战历与经验下,正面对战,以实力击败他们或有可能,但要想彻底算计他们,甚至在不知不觉中使其陷入死局,只怕即使是冷肖两人,要做到这点,也堪称难比登天!
但是,另外一些讯息,却又不容我对此加以怀疑——
首先,这个计划的提出者,是河洛首相冷宁!凭无双智计,傲立于时代之巅,能让冷睿这样心高气傲的少年,下意识心悦诚服的父亲!
而且,冷睿的语气更是如此确定,甚至隐隐吐露出了众多的线索:
消失的海克利斯第一舰队……立场不明的迪斯迈尔侯爵……斐迪南将在奥斯汀举办的婚礼……波斯星系的特殊地形……
凭借这些明显的提示,我绞尽脑汁,拼命将线索整合为一,更与我脑中所知的一系列东西方著名战例对比,反复考量了一个多小时,才得出了最可能的结果——
但是,这个结果,却真的,是太惊人了……
“冷睿,你的私人感情先放一下,如果我的猜想没错,此刻,或者几天后,斐迪南,是否将落到海克利斯人手里?”
“你看穿了吗,方铭?”
冷睿显得颇为吃惊,而这一表现,也使得我的结论,彻底得到了证实。
“你已经给出了如此明显的线索,而我又没有这个时代的人,那根深蒂固的思维定式,如果再看不出来,那也真是太蠢了啊。”
微微苦笑着,我在自己的意识世界中展现出一张人类世界的总体星图,随即,在亚萨的“波斯”、河洛的“美索不达米亚”,以及海克利斯的“迦南”三个星系间,用白笔画出一个等边三角形。
分别属于当今三大强国,且彼此之间都有空间门连通,因为其交通的便利性,这三个星系,已经成为了当今宇宙最为繁荣,通称为“黄金三角星系”的跨国家贸易通道,特别是在河洛的“美索不达米亚星系”一侧,因为河洛经济的强势及和平的背景,几乎每时每刻,都有大量来自帝国及海克利斯的贸易船交流其中。
首先,我用蓝笔在亚萨的波斯星系和海克利斯的迦南星系间画了一道。
“空间门‘兰格瑞迪斯’,这是帝国军在不久前,攻入迦南星系的路线。”
而后,我又用红笔在沿着迦南星系,画到河洛的美索不达米亚星系,最终接到波斯星系。
“空间门‘赫洛克’及‘拉斯格蕾丝’,就是与此同时,海克利斯第一舰队,迂回包抄帝国军后路的路线。”
事实,就是这么简单。
其实不算是很复杂的战术,大致类于中国古代的暗度陈仓、邓艾破蜀,或是西方现代的突破马其顿防线、诺曼底登陆之类,归根到底,也只是利用了人的思维盲点——河洛百年无战事,历史的积淀,已然使这一观念深入人心,因此,帝国军对河洛方面的防御,也就变得极为薄弱,而海克利斯的杀手锏,便是调集精锐的奇袭部队假道河洛的美索不达米亚星系,在帝国不及防备下,以最快速度攻入空虚的波斯星系后方,并奇袭其首府星“奥斯汀”,一举擒获帝国军主帅斐迪南,并断绝帝国军后勤供给,从而无需决战,便将帝国大军逼入死地。
气魄过人的战略计划,一旦成功,其战果将丰厚到难以衡量,但是,为什么其具体执行的时间,非要等到一百年,却不是九十年、八十年呢?
很简单,是因为缺少一个关键的要件。
如果不具备这一要件,这样的用兵,不仅毫无成功可能,甚至等于自取死路。
一旦执行这一计划,海克利斯的奇袭部队在完成奇袭“奥斯汀”的行动前,就必须作为后勤断绝的孤军,而在帝国境内进行相当时间的快速隐秘行军,而这段行军,想要瞒过波斯星系内,大量拥有私军的帝国领主,完全是不可能的,而一旦被识破,其代价便是奇袭部队立时深陷敌国,将陷入覆灭之境。
如此之低的可能,如果真有那位统帅敢于将举国六分之一的兵力,投入到这场豪赌中,那么就算是我,都敢骂这个人一句“脑残”了。
但也正因如此,不乏人才的帝国将帅群,才会毫不担心这一威胁,而对其松懈无备。
但是,在这一次战争中,一个人物的存在,却恰好补上了这个要件,在帝国军上下恍然无觉中,使得这一奇袭的施行,成为了可能。
这当然不会是巧合,而这一布局,如今看来,只怕在几年之前,便已准备完成,而只待时机到来时的瞬间发动。
这个人物,应该就是那个被冷睿称为“死胖子”,被几乎所有帝国将官所轻视的名义副司令官,迪斯迈尔侯爵。
有着波斯星系世袭领主的名义,在当地领主中有着相当的人脉,有着副帅的名义地位,本身又即将成为帝国太子,大军统帅斐迪南的岳父,深受其宠爱和信赖,虽然其本身,只是拥有众多名义地位的无力存在,但是,一旦与海克利斯的奇袭部队配合,这样一位中枢级别的金牌间谍,立时便成为了封喉的毒药,使得“逆袭绝杀”的战略成为了可能。
主力与敌对峙,尽力拖延时间,而奇袭队则借道河洛,逆袭擒王,经年的积累与布局,造就了这一战略的巨大杀伤力,一旦成功,便能以极小的代价,一举摧毁海克利斯战线的帝国全军,而取得完胜战绩。
现实中,唯一的变数,是肖沧云这个绝世的战争天才,竟单凭敏锐的直觉,便感到了危机的逼近,并说服利昂元帅果断进攻,进而以弱破强,抢先一步,击破了海克利斯主力,使得海克利斯付出了意料外的惨重代价。
但是,就大局而言,这一场胜利,所导致的帝国主力大举进军,并停滞于迦南星系这个结果,反而使得帝国大军与后方彻底脱离,而进一步加大了海克利斯奇袭部队的成功机会,甚至在尘埃落定,后路断绝的情况下,帝国大军,也将彻彻底底的陷入死地,而毫无生机。
堪称完美的战略逆转战术典范,简单的一子,便将大局逆转,更将所有可能性和变数全部封死,此刻的帝国军,看似意气风发,实际却已接近灭亡,而随之而来的,帝国的末日,只怕也将……
“老实说,这样的布局,我觉得伯父已经接近神了。”
真的是五体投地的敬仰,完全是瞻仰伟人的眼光——以一己之智,而将半个人类世界操控于掌中,眼光、魄力、心机、计算,一切种种,在我看来,这位制定计划的河洛首相,无疑均已达到了作为政治家所能臻极的巅峰,以我所知的历史人物来看,恐怕只有三国时的诸葛孔明,又或三十年战争中的红衣主教黎赛留,勉强有与之比拟的资格了。
而冷睿的观感,似乎与我完全一致:
“是的,我当初看破布局时,真的是对我父亲佩服得五体投地,‘重视大局’,他从第一次见面时,就教导我这个观念,而这一局,真的是完美无缺的典范。”
“同感……不过你也很厉害了,难怪迦南一战后,帝国全军兴高采烈,却只有你一副异常的样子,你是在什么时候看穿的?”
“如果说征兆,是在帝都时,简和我说起迪斯迈尔作为副帅,我就有所存疑,而在开战第一个月,海克利斯刻意拖延时,我的信心达到了七成,而在迦南战前会议时,迪斯迈尔的做作,使我终于得以确认一切,而后,我便在每次关于战局的谈话中,刻意引偏或是干扰沧云的视角,只要没有他的干涉,这一局,帝国军是必败无疑的。”
冷睿苦笑着叹道,以他的性格,夹杂于矛盾的处境,而被迫对友人动用心机,只怕自己也不会好受。
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我的另一个疑惑——
“但是,那一次,你对利昂元帅的劝谏,现在看来,不是也在一定程度上,提醒了对方伯父的布局吗?这又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设法离开,但也是为了还情,方铭,坦白说,在帝国军中的三个月,我心中的矛盾和疑惑,又增大了。”
说到这里时,少年的脸上,很少有的浮现了彷徨的神色。
“为什么这么说?是因为利昂等人的影响?”
“算是吧,如果抛去国家背景的问题,利昂.兰斯洛特,堪称是我见过的,个人道德最完美的人,而阿兰.斯特汀、张元这些我接触较深的一线军官,也都是值得一交的朋友,有着各自的闪光点,明知他们将陷于死地,而我却漠然旁观,不出一言……这段时间,每当与他们接触时,我的心里,总是很难受。”
“但是,如果你揭破事实,那么海克利斯、甚至河洛将同样面对惨痛的损失吧?如果真有这一天,只怕你更会后悔莫及的。”
对于他的迷惑,我虽然能够理解,但能做的,也只有尽力开解他——事有轻重,没有任何牺牲的世界是不存在的,面对必须失去的情况,为了保护更重要的东西,也只有牺牲一些东西,也许痛苦,但是,却必须去做。
“你说得对,方铭,所以我直到迦南战后,大局落定,才出言提醒利昂元帅,因为此时,结局已无从改变,而我所希望的,也只是从预定的死路上,救下几个我所欣赏的人,仅此而已。”
“那么现在呢?你的准备完成了?”
“利昂元帅那边我已尽心,一旦对斐迪南有了防备之心,而且有那个东西存在,到时,他应该会有所准备,之后的事,只能任由天定,指极星队,我会设法制造一个机会,让他们避开死劫,我和沧云的脱身问题已经解决了,阿兰队长和张元更是可以和我们同行,至于其他人,我就无能为力了。”
冷睿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继续道:
“实际上,以战略者的视角,此刻,我们要关注的重点,已经不该停留在迦南,而应转移到帝都,这次战事中,我父亲不惜打破河洛百年的中立立场,而为海克利斯赢得关键一局,其用意唯有必杀,只怕迦南之败传至帝都之日,便是帝国统治完全崩溃之时,随之而来的,一场可以比拟当年河洛独立战争的大乱局,也必将在帝都引爆,而在此之后,诸国各自的利益,亚萨未来的命运,还有帝都所潜藏的,那个关键的“星骑士”……只怕,我走上它的时候,就要到了。”
说到这里,沉吟着的少年,已然在不知不觉间,将目光的焦点,投向了渺远的星空……
那里,群星闪耀,一条浩瀚的星河,正横亘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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