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次日清晨,冷睿还是收敛心情,与简和安妮一道,随着弗劳伦斯家族的豪华飞行车队中,一同向宇宙塔“尤加特拉希”的中层入口,亦即当初冷睿进入亚萨园的水晶平台驶去。
按简沿路所介绍,至今为止,历届帝国晨星仪典的决赛,都在轨道塔“尤加特拉希”举办,而非以往的帝国大图书馆,其原因,首先是因为这里更容易引起世人注目,其次,则是因为决赛结束后的一个例行仪式——获胜者将乘坐升降梯由地面的中间园进入天上的亚萨园,并在“尤加特拉希”的顶端,位于亚萨园最高点的帝国皇宫“瓦尔哈拉宫”前,进行短时间的公开演讲,之后则在世人面前,接受帝国皇室成员的敕封,就此成为贵族,以彰显其荣耀……
“一步登天么?真是很有煽动力啊。”
听到这里,冷睿若有所思的笑道。
“承蒙夸奖,制定这一形式的,正是我的祖先,而上一个得到此荣誉者,便是当年的言超尘大人,以及希尔伯特教授这对‘帝国双璧’。”
简微笑答道。
“那么今天,将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的,便是我们的殿下么?”
“这个自然,区区凡民,怎敢与帝国太子争辉?不过,如果索尔你有兴趣的话,我可是很愿意为你铺就这道阶梯呢。”
一对腹黑男女含笑看向对方,随即,几乎同时笑出声来。
“哈哈,简,不必了,至少眼前,我还没有这种想法呢。”
“以后只怕也不会吧……伱绝非甘居人下之辈,不过也好,对我而言,有你这样的朋友,还要胜过同样的属下啊。”
“那我要称赞你的眼光了。”
从大火之夜的相互试探后,简和冷睿之间的关系,便愈发显得默契,相较之下,因为弗雷德的事情,而被冷睿刻意躲避的安妮,坐在一旁,就显得相当可怜,女孩看向冷睿的那一脸幽怨神色,就仿佛被少年抛弃了一般。
不过,还没等装傻的冷睿做出反应,一旁同情心大盛的简却一把将女孩抱进了怀里,笑着在安妮耳旁说了些什么,搞得女孩脸上红霞大作,最终忍不住,终于露出了笑颜。
就在这时,通过车厢内的通讯装置,护卫的声音传了进来:
“小姐,芬特先生,安妮小姐,已经到达宇宙塔了。”
于是,一行人便鱼贯下车,进入宇宙塔“尤加特拉希”,开始随着升降梯,进入其顶端,亦即帝国皇室的居所,传说中的“瓦尔哈拉宫”。
“瓦尔哈拉宫,严格来说,应该称为瓦尔哈拉宫群,由以十二个星座命名的十二座副殿,以及皇帝主宫组成,当然,还有相应的附属园林、雕塑之类。”
尽管简的介绍很简单,而且在三个月的时间里,逐渐习惯了亚萨园的美丽,但是,当升降梯的门打开,瓦尔哈拉宫的实景出现在眼前时,我还是不由为其而赞叹——
以时轮之位布局的十二座辅宫,或轩昂,或堂皇,或精丽,或小巧的它们,固然是凝聚了各种建筑风格的精髓,而展现出其各自特有的美丽,但是,在将威严古朴之风格发挥到极限,甚至凭空散发出慑人气势的皇帝主宫面前,这些宫殿群,却显得毫不起眼了。
远望着宽阔的近百阶白玉阶梯上,高达数十米,极之壮观,好似上古神话中的诸神圣殿般的帝宫,即使以冷睿的骄傲,也不由失口赞叹:
“真是壮丽辉煌!”
只是随即,死要面子的某人,便故作不屑的评论道:
“倒挺适合埋人的,看来威廉二世陛下即使国破身亡,到了九泉之下,还是可以和别人吹嘘,自己有着堪比神明的坟墓,啊,还真是幸福呢。”
不过,即使不论宫殿,即使其附属设施,也已是人间一等一的美景——
精美绝伦的雕塑群、艳丽似火的玫瑰园、高大壮观的喷水池、蜿蜒曲折的人工湖、宽阔豪华的马场以及鹿苑,甚至远远望去,竟还有一片苍青如翠的观赏森林!
如果亚萨园堪称人间仙境,那么,仙境中最美丽的奇葩,则注定是眼前的瓦尔哈拉宫了。
今天的会场,则位于瓦尔哈拉宫前,距离宇宙塔最近的一个庭院,只是,与精丽的布置截然相反的,是其中,出席的贵族,却是寥寥无几,而为首的,代表四大家族的席位中,在我们到来前,竟更是空空如也!
“很正常,这便是弗劳伦斯的极限了——。”
看着眼前的状况,没等冷睿提出质疑,简就若无其事的笑道:
“很久以来,传统的帝国贵族群体,便普遍排斥着晨星仪典这种选拔平民的方式,特别还有那位大人这样的不良先例,于是,对于这次的仪典,他们自然会设法抵触,也要归功于他们,父亲主导下的弗劳伦斯家族,如你所说,虽然在竭力的弥补和调和,但终究只是在做无用功罢了。”
说着,她从容的带领着一众从人,在标注着弗劳伦斯的席位上坐了下来。
“那么,时至今日,你有考虑过未来的计划吗?那晚你没有说完的,到底是什么?”
冷睿沉吟了一下,随即问道。
“对我而言,要突破四百年的名门历史,这一弗劳伦斯的束缚,是很艰难的命题,不过,还要感谢索尔你的刺激,自我们初见,你直言弗劳伦斯之弊时,我便做出了一个决定。”
简笑了一下,悠然道。
“什么决定?”
“今天过后,一切将会水落石出。”
少女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
就在这时,今天的主角,某位堪比绣花枕头的太子殿下,也带着一行侍从也出现在了凉亭外,于是简只得终止了对话,而迎上前去。
照例是众人屈膝行礼,某个小心眼的家伙恶狠狠的诅咒了一句“改天再给你一脚”,但还是低调的随众履行了形式。
“简妮,今天的仪式要如何进行?”
熟识的态度,亲昵的称呼,一语之中,斐迪南对简的占有之心已然尽显无疑。
“全凭殿下的心意,虽然惯例由弗劳伦斯主持,但无论身份还是立场,相信还是由您决定,要更为妥善。”
彻底把握住斐迪南的性格,以崇拜、谦卑而略带腼腆的拟真笑容,简很容易的便得到了有利的回应:
“还是简妮你善解人意,余也理解弗劳伦斯家族的立场,当初余决定参赛,其目的,也是为你们弥补疏漏,以维护贵族之荣光,相信你是能明白的,至于让那些下民奉上忠诚,不过是易如反掌之事,昨晚,我已请父皇赐下一道特诏,稍后,我会亲临中间园宣读,并特赐参赛者第二名以贵族之身份,这样的宏恩,已足以让那些见识浅薄的下人感激涕零了。”
说完,冷睿口中的“绣花枕头”殿下很自信的大笑起来,配合着近神的俊美面容以及华丽的金发,倒是挺有些俯视万民的王者气势,只是,我却着实是搞不懂,这位“大神”毫无来由的信心,难道是在天上呆久了,凭空里冒出来的?
与此人第三次的接触,此刻,我终于确定了,这位皇太子绝非白痴到毫无思考与观察能力——从刚才的话语来看,弗劳伦斯的努力,他其实是能理解一部分的,对于帝国的困境也有所认识,只是,长期身处于一呼万应,无有违逆的尊位,却使得这位青年的精神领域,产生了病态而惯性的自信……
无法认清自我,更无法认清现实的人,自然更不可能领导一个国家走向未来,倒难怪简要明智的放弃他了。
而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内,事实则更证实了我的观点——似乎在美女面前自我表现是青年男子的天性吧,再加上本身的病态性格和亚萨皇室的传统教育,某殿下的话语,始终不离“权威”、“荣光”、“战争”、“征服”这些词语,听得悄悄移动到不起眼角落的冷睿神情扭曲,一副极度不耐烦的样子,直到志得意满的某人,随口说道——
“不久后,帝国有意出兵征讨海克利斯,父皇属意由我统帅大军,兰斯洛特卿及迪斯迈尔卿将作为我的部下参战,等到胜利归来时,我便来迎娶你,简,你意下如何?”
话音刚落,只见他对面的简,以及较远处凝神倾听的冷睿,两人几乎同时呆住。
不仅是斐迪南迎娶简的想法,更重要的,是帝国将对海克利斯王国发动战争的决定!
两人都是胸有丘壑的人,但所以会失态,全是因为这个消息太过惊人——
对艾洛伊斯战争已经失败(或许简未必知道这一点,但没有战果传来却是事实),帝国在外债的压力下,已然面临着更甚于以往的财政危机,国内经济趋近崩溃,民心极度不稳,而在这个时候,却全然无视严峻的现实,而再度发动战争,即使以我的见识,也知道这与自杀无异。
但是,一瞬之后,恢复冷静的简,却没有了继续追问的机会。
因为这时,恰好一位侍从走来,报告了中间园方面的准备工作的完成。
“那么就开始吧,今日,本殿下便以皇者之风采,让这些庶民懂得,他们奉献忠诚的意义!”
充分展现着精神上的骄狂,斐迪南长身站起,傲然走入宇宙塔中,直到他通过升降梯进入中间园,在包括简、冷睿在内的一众随行贵族,以及数百名护卫的簇拥中,站立在宇宙塔附近,临时搭设的一处高台上,俯视着下方,早就等候于此的数万民众,朗声演讲道:
“何谓帝国?便是驱除了堕落的松散政治,而在皇帝陛下统治下的最强国度!数千年的历史,人类从不曾拥有平等,更不会拥有平等!出身、教养、才能,它们从稚儿落地之时,便将人类分开,皇室——贵族——凡民,不同世界的人,拥有着不同的地位与权力,这便是伟大的威廉皇帝所开创,绝对完美的世界秩序!生活在此等安定的世界,吾帝国国民,当信服其正确,更当感怀先帝之伟大!”
“然而,在守护秩序之外,帝国亦不愿放弃任何人才,即使出身卑微,皇帝陛下亦将恩赐其相应的机会!今日盛典,便是陛下恩典之昭示,汝等下民,当世代感激皇帝之恩德!皇帝——万岁!帝国——万岁!”
很典型的帝制宣传演讲,颇有查鲁鲁皇帝大吼“荣誉赐予我不列颠”(出自叛逆的鲁鲁修)的意味,只是,在这一刻,不同于无数听众随之大吼的场景,台下民众的反映,却是——冷场?
我不禁讶然——这是来到这个时代后,首次出现这样的情景,但是,在自我怀疑的数次眨眼后,我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正发生在眼前的事实。
是的,正是冷场,今天到来的观众,想来是得知斐迪南参赛的关系,失望的他们,在数量上要远逊当初,大约只有三到四万人的样子,而此时,一反惯例般,山呼海应的情景,围绕着宇宙塔的数万人中,回应斐迪南声音的,竟只有寥寥几人,那霸气十足的“帝国万岁”之呼声,在这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帝国历史上的首次,给人的感觉,却只有极度的软弱和无力。
面对这幕前所未见的景象,事实上,不仅是我,甚至平台上的一众帝国贵族,包括冷睿和简在内,也全部露出震惊之色。
毕竟置身事外,无视贵族们心中的天翻地覆,我只是带着探寻的目光,好奇的扫视向台下,很快,一个中年人的目光,便吸引了我。
当视线重叠之时,我顿时理解了一切。
因为,在他的眼中,我读到了那深沉的,被常年压抑的愤怒。
作为异时代的穿越者,我未曾体验过中古帝制下,那卑微无力的庶民生活,但是,作为一个有着半殖民地历史之国家的国民,我却很清楚,当年,为了那份尊严和自由,我的先辈们,曾怀着怎样的觉悟,付出了何等的牺牲。
民众,并非有着无限的容忍力,更不似统治者所认定般的愚蠢——一次次的侮辱,一次次的愚弄,在这一刻,在台下这四万人的身上,在他们冷漠如冰的神情中,我仿佛看到了深埋于他们心中,由四百年之岁月淬炼而成的,那已被点燃,即将蓬动而起的熊熊烈火。
“……你,你们!”
似乎产生了类似的感觉,面对着台下,那一道道来自不同的“下等人”,毫无感情的目光,台上的俊美皇太子,被强烈的被侮辱感所刺痛,白皙的俊容,霎时便被羞怒所充满:
“你们这群贱民,竟敢!”
突然,他踏前一步,怒声喝道。
“贱民……。”
“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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