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半年之久再一次与这茕茕独立的孤高身影相会,莫名的,里恩的心底竟有了几分老友重逢般的小小的悸动。讪然一笑驱散脑海中这有些不切实际的臆想,里恩从风衣下的腰带上取下了那两只还带着丁点余热的小瓷瓶儿,轻轻晃荡了一番,聆听着其中荡漾的余韵,看着高处那侧对着自己故作高冷的杀手,不由兴起了几分调笑的念头,随手将其中一只抛向了对方,朗声道:“夜色甚寒,在你我约战之前,不如先饮一口屠苏暖暖身子?”或许是因为在归乡时与那位不正经的殿下的再次相逢,自己最近的性子也跳脱了些。
挥着衣袖将原本应当停在自己身前半亚矩处的瓷瓶拢入怀中,揭开封口轻嗅着其中醇香的银,面具后的那张面孔虽然看不真切,但想必是十分有趣的表情。
里恩略沾着瓶口,小小地饮了一口其中微微发黄的液体,“若是信不过我,也可以换做我手中饮过的这瓶。”
“不必了,你的话,我自是信得过。只是这毫无缘由的好意总是让人不适罢了。”倒是忘了,这位杀手应当是名女性,自己的做法却是有些不妥,这狭小的瓶口终究不是两人共饮之物。
眼看着银毫无自觉地用带着几分少女气的动作掩着嘴将瓶中的屠苏酒一饮而尽,里恩纵身跃上屋顶,和她站在了相对之处:“也不算是没有缘由,就算月之僧院你我之间两不相欠,但是上次罗伊德和瓦鲁多被围困时你的报信之恩我还尚未报答。每一个月圆之夜,你我一明一暗,也是一同在月色下共沐,原本还以为,我们之间还是有可能成为朋友的。”
似乎对于里恩的话语有所触动,银的身形微微一颤,可终于与里恩正面相对的她,做出的第一个举动,却是将手中空荡荡地瓷瓶砸碎在了地面上,抿着的嘴角露出了几颗紧闭着的银牙,“无须多言,我在它上面写的清清楚楚。”指了指里恩左手量值间夹着的那张银色纸片,银抽出了斗篷下闪着幽蓝色寒光的匕首,“无论你我之间在这一年中有过多少纠葛,都不再重要,今夜,你我之间必将有一个人倒下。”
“这么说,这杯酒倒是成了你我之间的绝交酒了。”里恩落寞地将残留的冷酒饮尽,胸腹间突兀地涌上些许燥热,虽然还未到饮酒的年纪,但从小被老师强迫着在药缸中长大的自己对这种感觉倒是久违了,“这一次,我可不会给你逃跑的机会了。”击败你,然后揭下那讨厌的面具,让我好好看看,这让我烦躁的源头。
……………………
与此同时,兰花塔上,盖伊也已成功地与他今夜约会的对象相遇。
“亚里欧斯……”盖伊握着零·破坏者的双手微微刺痛着。
“盖伊……”立在阶梯尽头的亚里欧斯转过了身子,也将他的面容没入了阴影中
“原本以为你我之间从不需要多余的话语,原本以为你我之间永远不会剑刃相向。”盖伊的话语顿了顿,脑海里的纠结感虽然随着猜想得到验证而消散,可胸中鼓动着的心痛感却是强烈上了不知多少倍,“但是,既然今天晚上你出现在了这里,那就说明你我已经站在了对立的两侧,你已经超出了我理解的范畴。”
“这一点,你在我离开克洛斯贝尔警察局加入游击士协会的那一刻你就应该明白了。就算我们的配合再怎么默契,盖伊,我们也回不到那一刻了,”亚里欧斯不愿从阴影中走出的身姿也带着几分哀伤,“盖伊,你所坚持的立场,是无法拯救现在的克洛斯贝尔,拯救这个建立不过短短七十余年,却已经堕落到了深渊的城市的。”
“的确,我们的克洛斯贝尔虽然看似朝气蓬勃的城市却一直被它背面的阴影和腐朽所啃噬着。但是,亚里欧斯,你也应该看到它也在试图做出改变。市长阁下这十余年一直在努力着削弱黑手党的影响力,这一次的旧城区改造上,鲁巴彻不就最终做出让步了,你也看到了吧,瓦鲁多和旧城区市民他们的笑脸。而且,这个城市,还有我,还有你们游击士,大家一起努力的话,总有一天……就算我们无法成功,还有罗伊德小滴他们那一辈。”盖伊徒劳地比划着,呐喊着,试图将自己的话语传达到亚里欧斯的心里。
“够了,盖伊。你应该是最明白的,我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轻易被言语所打动。你所相信的可能性实在太过于渺小,你所描绘着的未来实在太过遥远。苦苦挣扎在帝国和共和国缝隙之间的克洛斯贝尔根本没有这么多的时间。我所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剑刃所能触及之处。”的确,就如同盖伊所了解的亚里欧斯的剑道一般——风并非如同人们所想象的那般多变,它只是单纯的从一个地点流向下一个地点,不会为任何外物所动。
“说到底,你还是记恨着绫纱的事情吧,就算是里恩治好了小滴的眼睛,你还是放不下……”就算是这样,盖伊依旧想做出最后的挣扎,如果自己的分量尚且不够,那就加上他最爱的妻子和女儿。
“放下又如何,放不下又如何。不是每一个小滴都能遇到里恩。那些悲伤,你这些日子还没有看够嘛,就拿你所崇敬的市长阁下来说,他的一次又一次让步,又付出了多少代价。克洛斯贝尔需要的不是停滞不前的改良,而是一场剧烈的变革,就算在这个过程中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也罢,总好过这无尽的拉扯中的那份绝望。”
“看来,有些事情,不打上一架的话,是无法真正明白的。”既然声音无法传达,那么最后的倚仗只剩下了手中的武器,盖伊痛苦地闭上了双眸,做出了最后不甘地抉择。
“终于做好觉悟了吗,”从阴影中走出的亚里欧斯抽出了腰间的利剑·隼风,“你沉溺至今的那份理想,就让我亲手斩断吧。”
“是吗,漂亮话谁都会说。”盖伊一振身姿,将双拐指向了亚里欧斯,“还是由我来击碎吧,你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盖伊!”
“亚里欧斯!”
…………………………
这一次,自负的杀手终于没有采取和少年正面相抗的作战方式。几乎在里恩将手伸向太刀的那一刻,她就先一步化作了数个分身隐入了弥漫着整个克洛斯贝尔的雾霾中。
不过那**裸的杀意,就如同漆黑的夜色中的指路明灯一般,让她的一举一动暴露无遗。无论是暗器还是符咒,乃至蜿蜒的锁链还是凌厉的匕首,都无法突破里恩身周方圆一亚矩固若金汤的防御圈。虽然杀意更盛,招式也更加精妙,但此刻的银对于里恩的威胁度反而下降了不少。
为何要采取这样徒劳的攻击方式,接下来只要自己窥准机会将她的分身一一击破的话,不就是如同上次一般的结果。除非,她的这些举动还另有目的。
当里恩意识到这一点时,四顾的他悚然地发现,被手中燃烧着赤炎的白夜所扫落的符纸,其中竟然足足有十之二三并未燃烧殆尽,发倒是变得愈发明亮了一些。
“四象·阴守尽封之阵。”一具毫无杀气的躯体在里恩正上方的雾气中由虚凝实,化作了银的姿态,四只带着雷符的匕首准确的钉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苍蓝色的雷光中,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灵的虚影依次显现,以堂堂的凛然之姿透过火焰破入了里恩的身体。
气劲在体内一转之后吗,里恩愕然地没有发现任何受损的迹象,只是,似乎在那一瞬,体内有一股力量被生生剥夺了去。还来不及做过多地思考,他头顶上的银背负着的素色包裹轰然崩碎,一脸狰狞的杀手抓住这一瞬之机挥出了这决然的一剑。
首先兜头涌来的,是无尽的战吼之声,倚靠着大剑上煞气模拟而来肃杀之意让里恩仿佛置身于真正的古战场之中,但对于已经在罗恩格林城劳拉先祖的记忆中见识过250年前铁骑队冲锋之势的他来说,即使古战场上的那些战斗也依旧落了下乘,白夜稳稳当当地抵住了大剑的锋刃,反倒是控制着大剑的银先一步无法忍受这铁血之意,将煞气再一次提高,引导到了下一层。
这一次,喷涌而出的,是无尽的英灵在垂死之前最后的念头——好想要继续在战场上驰骋下去,好想要回家去看看久违的父母妻儿;只差最后一步就能赢得这场战斗的胜利,只差一个首级就能成为将军……如此种种,不外乎贪嗔痴三念,在和白夜上缭绕的赤炎相交之后,如同烈火烹油一般,在消散的同时也变得更加炽烈,里恩双目怒睁,猛地一口咬在嘴唇上,靠着这份疼痛感方才强自支撑了下来,便是如此,他也不得不单膝跪倒在了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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