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员走了。 支架上,白布下露出一只烧得血肉模糊的手。 他手里紧紧捏着一样东西。
孔漫跪着,俯低身子,去握他的手。 温度从指尖传了过来,竟然比自己的还要高。 她懵了一下,巨大的惊喜升起,她抖着声音;“他还活着!他还活着!”
小平哭着的声音顿了一下,小东和郝成功靠过来。 轻轻掀开白布,小东曲指,几次退缩后,伸到付杨鼻子下。
孔漫期待看着他,小东握了握拳,慢慢摇头。 他说:“没有呼吸了。”
孔漫摇头,他太累了。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只是睡过去了。明明昨天早上他还闹着她,告诉她是个好日子……
她低头轻轻亲上他面目全非的脸,伸手摸着他那还带着温热的手,带着黑灰的血水沾上她的手指。
她轻轻唤了一声:“付杨。” 他紧紧攥着的手突然松开。
一阵晚风吹过。
孔漫看着他手心那烧得漆黑的御守,心中大震,眼泪终于接连滴落,像下了一场大雨。 心间落了雨,满山都是洪水。
她低头看他半晌,控制不住哽咽问他:“我们……不是要去领证的吗?” 俯低身子,怕他听不见,她再一次问:“付杨,你也不要我了吗?”
没人再回答了,夜风轻轻吹着。
小东捂着脸,泪水从指缝滑落,他转头,不敢再看。 最终还是郝成功抹了一把脸,拉着他起来,将小平也带走。
孔漫看着他,这是一张烧得焦黑又面目全非的五官。 可他真实的样子却一点一点在脑海里清晰起来。
他靠着栏杆随意抽着烟,看着她笑。 他送她回去的路上,视线一对上就立马弹开。
他会把胳膊抓得“嚓嚓”闷响。 他也会红着脸,任由她逗他。
他会带她看满山夏花绚烂,去看云海日升,带给她治愈和新生。 他带她去过热情的节日,也会带她去浪漫之城大理。
他在南迁的候鸟下磕磕绊绊求婚。 他打开新建庄园的大门,等着她进去。 他在新年里对她说:“宝,新年快乐。”
从此,他的样貌就要停留在这一年了。 停留在她最爱他这一年,也停留在他最爱她的那一刻。
他不会有啤酒肚,不会有皱纹,不会在白发苍苍时对她温柔一笑,给她依靠的怀抱。。
他们之间戛然而止,不再有延续。
她低低问他:“付杨,你后悔吗?” 你后悔那一天没有跟我去领证吗?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看,没领证,到死,我也不会再是你老婆了。 你不是很想叫我老婆吗?
夜风安安静静吹着,烧光的山林低泣着。
孔漫伏在他耳边,泪水一滴一滴滑落,“可我后悔了。” “我是不是从没说过爱你?” “我爱你的。阿杨。” “那时候在大理,我就说过的。那句日语就是我爱你。”
春风轻轻拂过,带着她的话刮向远方。
可我也不后悔。 你知道么。 我从来没后悔过,遇见你是我三生有幸。
你到死也还紧紧攥着我给你的平安符,那么,你也有很努力的想要活着吧? 我不怪你的,因为我知道这是你的职责。 你护着这片山林,你会义无反顾。
周围的人在收拾着工具,有人走也有人来。
孔漫不再说话,安静地陪在他身边。 她抽出纸巾,一点一点擦干净他的脸庞,露出那烧得血肉模糊,泛着黑焦的伤口。
泪水无声掉落,一滴接着一滴。
阿杨,大火焚身的时候,是不是很疼很疼? 你要是跑快点就好了,跑快点啊。
浓烟笼罩着大地。 孔漫握紧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他手上的温度一点一点在她手心凉了下去。
这是和睡着不一样的。 死了。 从此永远离开这个世间。
孔漫无比清晰的认知到这一刻,这个男人永远离开了她。 眼泪滑下,低落在他的左眼上,又混入焦黑里。
孔漫看着。 忽而脑海里浮现去年早春三月。 他看到她后,被烟熏得落了泪。
为什么见了我就流泪呢? 她想。 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了你会辜负我,不能陪我到老。 这一切都是注定好了的吗? 你没辜负国家,没辜负山林,单单辜负了我。
山林低泣着,月亮爬出山顶,照耀着大地。 马上要迎来月圆,而人间,却再也不能团圆了。
他们曾在这片保护区里相遇相知,在闷热的夏日里纵情声色。
他们的爱意随着风起,在一片无人知晓的山林中肆意生长,就待开花结果,却随着他的离开,戛然而止。
停在了这一刻。永永远远。
风林火山,火山。 终究还是将你带走了。
春风过境,枯木缝生。 可我的爱自此死去,沉入哀牢山的火海。
爱意随风起,风止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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