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很久,走到朝会大殿时,忽有女孩清亮的笑声传来。
声音有些熟悉!
“阿姐,是阿姐的声音。姐,你在哪里……”邧帝跌跌撞撞地朝前走。
前方的大殿里终于有人,满朝文武俱在,连姚相都年轻了好多岁,看上去精神矍铄。
溧阳长公主头戴金冠,穿着皇嗣女才能穿的七爪龙袍,立在皇位旁侧,笑着看向他。
邧帝顾不上别人的眼光,跌跌撞撞朝溧阳长公主走去:“阿姐,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溧阳长公主的眼神终于落在他脸上,看了很久,似乎才认出他。
“你是——阿遥?”溧阳长公主脸上的笑容收敛,表情变得严肃,愤怒道:“是你夺了我的皇位,害死了我,我恨你。”
“不是的,阿姐,我没有。”邧帝向她解释:“是裴奕秋不安好心,他同意削藩,是骗你嫁给他。但他暗地里却勾结其他藩王,意图联合其他藩王一同谋反。他狼子野心,你不能嫁!”
“我给他生儿育女,我嫁给他,就是他的妻子,至少他不会害死我的孩子。”溧阳长公主忽然朝他扑过来,掐着他的脖子:“我的菖儿呢?是你把我的菖儿弄丢了,你把他害死了。”
“阿姐,我没有。”邧帝痛哭流涕,“阿姐,我虽不喜菖儿长得像裴奕秋,但他始终是我的外甥。他是你的儿子,我怎么会害死他。”
“你从小就喜欢撒谎!”这声音苍老又充满威严。
邧帝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肩膀忍不住后缩:“父皇?”
“父皇,您还活着?”
皇位上坐着一位憔悴的长着,他面色苍白,容貌清瘦,留着短须,不怒而威的看向邧帝,“遥儿,你从小就喜欢撒谎,又懒又笨,不堪重任。你把阿姐皇位抢了又怎么样?这十几年时间里,这个国家在你手中越来越糟,官员怨声载道,百姓民不聊生。你狼子野心,不顾手足之情,野心勃勃却又昏庸无能。早知如此,朕还不如在你刚出生时,将你掐死!”
“我没想夺了阿姐的皇位,我只是想让她有警惕心,想让她把心思从裴奕秋身上收回来。”邧帝理直气壮:“都是阿姐的错,她为了一个男人,连皇位都不想要了。”
金灿灿的大殿里,忽然变得昏暗,溧阳长公主尖锐的笑声从四面八方响起,邧帝惊恐地看着她,只见她长发披散,眼里流出血泪。她伸出手,要用长长黑色指甲来抓他,却怎么都够不到。
“胡说!你这个罔顾人伦的畜牲。”溧阳长公主道:“裴奕秋已经答应我,只要我将来封他为皇夫,为他生儿育女,他愿意配合我削藩,替我征战西境,平定莫卧儿帝国。他不像你,他对皇位没有眷恋,只愿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
“不是的,他骗你的!!!阿姐,你别信他……”
“阿遥,你害得我好苦。”溧阳长公主哭了起来,“阿遥,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阿遥,你把菖儿找回来。”
“阿遥,我的菖儿呢?”
邧帝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去抱住溧阳长公主,可是世界忽然旋转。
在他的视线里,父皇和皇位从中间裂开,他身体里露出一个黑色的洞,阿姐被洞中的神秘力量吸了进去,还有姚相和其他大臣也被那个洞口吸了进去。
“阿姐,不要走……阿姐,你快回来。阿姐,我后悔了,我把皇位还给你。”邧帝满脸是泪:“阿姐,我后悔了,我承认裴奕秋是爱你的。是,是我嫉妒他,是我故意害你跟裴奕秋分开,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吧。阿姐,你回来吧……”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父皇的骂声消失,阿姐的哭声也消失。
邧帝张开嘴,却喊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身体像是被一种神秘力量禁锢住,动弹不得。
究竟发生了什么?
“陛下,快醒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陛下,您被梦魇着了,快醒过来。”
谁?
有人在给他擦汗。
他用冰水泡过的棉巾给他擦脸。
清凉的触觉,让他安心了许多,四肢百骸终于有了力气,手指头可以微微弯曲。
吕思净见邧帝眼皮子动了动,继续唤他,“陛下,醒一醒?”
邧帝终于能睁开眼睛,看到吕思净后,长长的舒了口气,“原来是梦。”
吕思净将邧帝扶起来,从吕长夜手中接过温水,伺候到邧帝嘴边,“您梦见什么了?”
邧帝愣怔了片刻,才想起梦里的事。
梦境如此清晰,阿姐掐他脖子时的指甲微微刺痛的触觉还在,父皇的责骂震得他耳朵现在还疼,怎么会是梦呢?
他宁可在梦里,继续被父皇骂,继续被阿姐掐着脖子。
“我,我梦见我爹和我姐姐了。”邧帝情绪混乱,都忘了自称“朕”。
“我爹说恨不得从我出生的那一刻就把我掐死,连从小疼爱我的阿姐也都恨我,他们都恨我!”
邧帝对吕思净道:“他们都说我是大梁的罪人,说大梁是毁在我手里的。”
“当年,父皇病重,活不了多久了,他怕阿姐一个女人坐在皇位上太辛苦,便想出削藩的主意。因为日思夜想的计划着削藩,父皇的病越来越重,太医原来说他还可以再活十年,可是自从计划削藩后,太医说父皇忧思过重,顶多只能活三年了。”
“阿姐见父皇心心念念着要削藩,便想出对裴奕秋用美人计。裴奕秋那厮不安好心,打入宫那日起,眼睛就在我阿姐身上一直转溜,他眼睛里冒着绿光。我不信他为了美色,连天下都不要,他就是想骗我阿姐。”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保护阿姐啊!裴奕秋怎么会对阿姐死心塌地呢?阿姐那么善良,那么单纯,怎么能去招惹裴奕秋那个疯子。”
吕思净再次用冰帕子给邧帝擦汗,微笑着问:“裴奕秋做了什么事,让陛下这么恨他?”
“虽然他以‘西境未平,誓不成家’为借口,拒绝了很多名门闺秀的只求,但是……”
“他长了一张妖孽的脸,到处沾花惹草。更何况,他的镇南王府还有那么多姬妾,他就是个花花肠子。”
邧帝越说越咬牙切齿,眼神充满嫉妒:“他那么厉害,十八岁就率兵攻打莫卧儿帝国,割下敌方皇帝的首级。下了战场后,他又隐姓埋名到京城来参加科举,十九岁便中了探花。你说,他好好一个藩王世子来考什么探花,还不是故意来勾我阿姐的!”
“这么一个野心勃勃又充满实力的男人,他会对我阿姐死心塌地吗?我不信,他一定别有目的。”
这些事情,吕思净也是第一次听说,原来镇南王也曾有为了美色不务正业的时候。
邧帝对裴奕秋的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无论才智和武艺,裴奕秋都高高立于他永远达不到的顶峰,他渺小的站在阿姐身后,看见他得起眼睛都会吓得发抖。
邧帝想起阿姐第一次把他带到裴奕秋面前时,他居然吓得尿裤子了。
在夺走阿姐的男人面前尿裤子,这是林冲渺这辈子最大的污点。
他迷茫的坐在那里,心里空荡荡的。
寝殿外计时的滴漏“滴答滴答”响着。
吕思净看着邧帝,也恍惚了好一阵。
邧帝忽然梦魇,醒不过来,凌霄殿内一片混乱,宫人们来来往往,外面的声音纷纷扰扰。
“师父,这是您给陛下准备的安神酒。”吕长夜忽然出声,他端着一杯酒,手有些发抖。
吕思净接过酒,递到邧帝手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邧帝正要喝酒,抬眸的瞬间,视线与吕思净撞到一起。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樱花飘落的季节,阿姐牵着他的手,告诉他,那个高大威武的男子是她心上人。
那人穿着一袭红衣,玉树临风,笑得妖艳异常。
“阿菖……哎,阿姐的阿菖如果还活着,应该跟你差不多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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