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瑾半皱着眉,彬彬有礼道:“我迷路了,烦请贵主告知我晴云阁大致方位。” “宫里拐七拐八的回廊那么多,世子不会再迷路了吗?”林萱有些意外,他竟然将她热情而真诚的示好置若罔闻。
在雪色和灯光的映照下,裴云瑾那张俊俏的脸冻得比廊檐下的冰凌子还硬,桃花唇紧抿着,皮肤雪白。 他立得笔直,如松如柏,浑身上下透着不可侵犯。 以往她对别人这样笑,那些人的眼睛里有探究、有怀疑,也有掩饰不住的渴望和惊喜。 而现在,裴云瑾眼睛里只有排斥。看来是她想错了,裴云瑾与别的人不同,他虽然也会震惊于她的容貌,却只把她当成个普通人。 可是,他难道没有任何谷欠念? 林萱不信。 来日方长,她总有机会知道答案。
经过吕太监的地盘时,见有人来了,林萱带着裴云瑾躲到没人的侧殿。 不知道哪个太监犯了错,被吕太监的人拖着走进暗室,在地上留下一滩和着血的水渍。 这里隔秋容道不远,处处透着阴沉沉的气息。 那边传来了嚎叫声:“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乱说话了——你们干脆一刀杀了我吧,我不要被——” 声音戛然而止。
裴云瑾眉头紧蹙,脸色煞白。 “世子害怕吗?” 软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浓稠的红色从水沟里排出去来,哪怕已走出很远,回廊里仍旧飘着一股子散不尽的血腥味,她用帕子掩鼻,漫不经心地问。
裴云瑾撇开目光,走了出去。 林萱带着裴云瑾绕小路,很快便回到晴云阁附近。 裴云瑾疑惑的看向跟着他走进晴云阁的林萱,直截了当阻止她进门:“贵主,你我之间,应当避嫌。” 林萱绕过他,声音里透着疲惫:“我有些累,想进去喝口茶,不行吗?”
晴云阁内,岑先生看到林萱堂而皇之地走进来,惊讶得站起身。 他刚要说话,被宁先生一把按住。 “还愣着干什么?”裴云瑾面无表情,吩咐妍韵:“还不快去给贵主倒茶。” 妍韵收起僵在脸上的笑,得体的朝林萱行礼,然后去沏茶。
王府出来的人果然不同,明明是丫鬟,气度却像大家闺秀,完全把她身旁的惠兰比下去了。
茶已经喝完,林萱这里看看,那里逛逛,还不准备走。 好像以后要常来常往似的。
裴云瑾冷着脸开口赶人:“你什么时候走?” 林萱一愣,反问:“世子到底在怕什么?”
裴云瑾:“……” 他觉得林萱常年在生死关头徘徊,可能已经把送死当成了过家家的游戏。
林萱不忍心再逗他。 依着规矩,诚心诚意的给他行了一礼:“世子帮我找回巧儿,我感激不尽。”
从午后到现在,裴云瑾终于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觉得她只是个不满十四岁的正常女孩。 她不再利用容貌优势,旁若无人的勾引别人。 “不用谢我,以后下雪下雨别再让它出门。”他原本还想劝林萱,别因为还找不到狗就扒人皮。 可今天他在凌霄殿外等候时,发现林萱也对扒皮之事深痛恶绝。
“世子的话,我记住了。”林萱再次道谢。 温顺,乖巧。 许是对她有过片刻误会,出于内疚,裴云瑾放软声调,好言相商:“陛下不敢杀我,需要避嫌的也不是我,但贵主儿应当爱惜性命才是。”
“你在担心我吗?”林萱睁大无辜的双眼,缓缓伸出手,白皙细腻的手指捏住裴云瑾袖口轻扯,脸都是楚楚可怜。 裴云瑾额角隐隐作疼,从她手指间扯出衣袖。 她又在明目张胆的勾引人。
“是我错了,以贵主的手段,并不需要任何人担心。”裴云瑾第一次察觉自己有多管闲事的癖好,这毛病,以后真得好好改。 林萱笑得璀璨夺目:“但你这句话没说错,我欠世子两条命。世子若有棘手之事,可以来找我。容我托大,这皇宫里,还没有我摆不平的事。”
裴云瑾盯着她脖颈处的青紫瘀痕,不明白她哪来的底气。 林萱明白他的顾虑,也不多解释:“真是不赶巧,初次见面,没给您留下好印象。”
十岁之前,林萱对自己的定位就是被关在笼子里的狗。 后来那些打过她、骂过她的人都被邧帝剥了皮挂在秋容道上。自那时候起,宫里的人都捧她、怕她。她才过上了人应该过的日子。
她现在敢张狂都是借了狗皇帝的光,也知道自己没什么根基。只不过,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有些脏事儿白璧无瑕的世子做不到,她却能做到。
林萱侧身回头,见满屋子的人都把脸绷得紧紧的,明明刚进来的时候,满屋子人都有说有笑。 他们大概听了谣言,把她和狗皇帝想成见不得人的关系,觉得她是妲己转世,是妖孽祸水。
林萱勾唇一笑。 吕守一年纪越大越不行,完全不是她的对手,害她无聊了这么久。 现在可好,终于让她找到新乐子。 有什么能比玷污一个干净的灵魂更好玩呢? 她要把这位充满正义、洁净无暇、没有欲念的裴世子从里到外染得透黑。 真是想想就好开心呢。
林萱把所有话说完,回头跟他们打招呼:“我走了,没什么事以后也不会再来。” 雪还在下,天光尽数消散。 裴云瑾看那单薄纤细的身影融入茫茫夜色,唇间泛起苦涩,竟品出了三分孤独,七分凄凉。
也罢,既然她不怕死,他也不用避嫌。 他再一次多管闲事,派人用软轿送她回去。
林萱刚坐进软轿,便听见岑先生的声音模模糊糊传出来:“你才第一天进宫,那妖女便来招你。世子,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您可千万千万不能着了她的道儿啊!” 林萱坐在软轿内,托腮沉思。
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自己也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自己的父母亲是谁。 她好像是凭空从石头缝里钻出来的,身上还背着一段莫须有的仇恨。
经历了一场生死,林萱只觉得全身瘫软。 她打定主意,要将藏在御花园假山洞内的银子全数托付给惠兰。 惠兰跟了她这么久,每天被她欺负,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带着愧疚的心情回到草樱小栈,林萱一进门就愣住了。 惠兰抱着巧儿,坐在火炉边,睡得口水横流。
林萱解下大氅,重重丢在案几上。 巧儿听到动静,睁开眼睛,从惠兰怀里钻出来,奔向林萱。 惠兰这才迷迷糊糊起来,打了个哈欠,抱怨道:“你去哪玩了?怎么才回来。”
林萱又冷又饿,却笑得温婉:“瞧你这满脸起床气,继续去睡吧。” “?” 惠兰揉揉眼睛,被她冷淡的语气吓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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