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阎子京觉得自己算是比较有天份也比较努力的了, 至少和其他二代比,他真的不能算败家子。他父亲也没有因为人到老年便昏庸,或是膨胀。在圈子里, 他们家一直都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 可是家族企业还是无可挽回地衰败了下去。去年的增长值就很低,今年已经过去了八个月, 增长率还是为负,估计今年能不增不减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明年呢?后年呢? 阎子京已经不敢去想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实,他们家会有今天,他一点也不例外:他们家是做地产起家的, 还不是房地产, 而是商业地产。常见的那种广场、商场消费场所,就是他们家的主营业务。早年国家城市化进展迅速, 阎子京家跑马圈地, 只要能建好, 就能筑巢引凤挣到钱。可现在, 城市化已经差不多了, 而网购又迅速发展, 线下很多商店都变得萧条,有些广场都入不敷出了;银行不太看好, 放贷变缓;他们家之前摊子又铺得太大, 资金链时时都在断裂边缘……
他也不是没想过转型,之前就曾联手过游戏大厂梨厂,大肆进军文娱业和游戏业。但隔行如隔山,那些产业哪是那么好进的?前前后后投资了不少, 竟是亏多赚少。 难啊。
现在他已经掌握了大权, 上个月的董事会议上,老爹正式把公司交给他, 自己退居二线了——闹呢!之前死活不肯放权,搞得文娱布局全盘失败,现在情况不好了他风紧扯呼了,这和兵临城下了宋徽宗突然让位给宋钦宗有什么区别! 老东西什么玩意儿!
已经是深夜了,他还在加班,枯坐在办公室内,却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落地窗外华灯浓重,城市一片璀璨,他却觉得自己像是坐拥开封的宋钦宗,愁眉苦脸,心烦意乱。
在他眺望远方的时候,巨幅广告牌的广告开始切换。不切换还好,一切换,差点把他心脏病给切出来——荀辙的大头占领了整个屏幕,正在念广告词,他想装没看到都很难。
哗啦。 阎子京愤慨地拉上了窗帘,可或许是广告词“拥抱你的幸福”太过于洗脑,前年的那一幕突然收到信号,开始自动在脑中播放——等等,两年了? …… 是啊,两年了。
2. 前年的《告白季》演唱会上,荀辙给道迎求婚。
他当然没去演唱会现场,谁要去给情敌送钱?可当天晚上,新闻就已经全世界屠了版,打开票圈,满眼都是“嫁给爱情的模样”。干嘛呢?不会写文案可以不写,不会□□圈可以不发! 阎子京愤慨地关了票圈,逃出国呆了一周,不带手机,想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知道她和他在一起了,但只要没结婚,他就总觉得一切还有希望。可他的希望却是一步步地被蚕食着:一开始的时候,他幻想她因为熬不住贫困的生活,终于和荀辙分手,结果没几天,她自己的小店就红了;中途的时候,他以为道迎和荀辙经济地位不对等,道迎会嫌弃荀辙,结果她不光没嫌弃,转过年,荀辙也红了;现在到了最后,他求了婚,她同意,他所有的虚幻领土终于一丝不剩了。 可那片土地本来是属于他的。
五年前的时候,道迎刚毕业,而他刚从老爹那里领了一支“别动队”,雄心勃勃地想要为家族企业在文娱方面搏出一分天地。因为机缘巧合,他们合作了,在将近一年半的时间,他们都是最亲密的工作伙伴,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无限绵长,长到几乎像是永恒一样。
他想她,发了疯地想她。荀辙在演唱会上说“我爱你”,可他就不爱道迎了吗?他爱,他一直爱,直到现在都还爱着。他比荀辙更早地出现在了道迎的生命中,可他还是失去她了。
3. 从童年开始,老爹就告诉他:世界是丛林法则,要当猎手,就要把周围的一切都当成猎物。你要打压他们、玩弄他们、折磨他们,执敲扑而鞭笞天下,让他们都成为你的臣仆。不要让任何人有机会爬到你头上,你要时时刻刻将他们的头摁住。你爹就是这么打下天下的,现在,你爹就把财富密码告诉你,让你也能继续带领家族企业辉煌下去。
他觉得老爹在扯淡。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醒醒,爹,上一个“执敲扑而鞭笞天下”的人已经被写进《过秦论》啦。爹,时代变啦! 他明明对老爹说的话不以为然,可那种对人的不信任,却像是毒素一样顺着血管传染到了他的血液里,让他明明不是这样想的,却是这么做的。 大家不都是这样的吗?他身边的人都在执敲扑而鞭笞天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看着自己的朋友职场PUA道迎,自己却默不作声。这是出于什么心态呢?大概也是觉得她棱角太过分明,需要磨掉吧。道迎看上去娴静,实际上却是最有主意的人。她想做的事,谁也没办法更改。她可以拿起,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放下。
这样的她太有魅力了,可这样的她也让他害怕。先磨一下吧,他心虚地想,可他又在想,如果真的磨好了,道迎还是道迎吗? 他渴望的到底是什么呢?
4. 其实公司今年本来有可能实现增长的,上半年老爹逐渐移权,他少了很多束缚,可以更充分地贯彻自己的想法,也能更灵活地用人。 一个项目,如果做好了,实现了预定的目标,公司就很可能可以就此走出死局,迎来新生。
他带领着团队,忙碌了大半年,差一点就要拿下来了,可就在最后关头,竞争对手多了一支生力军,他们带了第三方进场,一下子就有了压倒性的优势,最终对方就这样以强势的姿态抢走了胜利果实,他白忙了。
他眼光不差,那支生力军,其实他一开始就发现了,并且抢在竞争对手之前给对方发出了合作的邀约。但有什么用呢?当他见到生力军的掌门人的时候,他就知道完蛋了。 荀轼,那支生力军的掌门人是荀轼。
至今,他都不知道生力军恰好在那时出现,到底是个意外,还是荀轼有意为之。就像他都不知道荀轼是不是知道他和荀辙的过节一样。问不出来的,这个笑面虎嘴里没有一句真话,甚至于他露出的表情也是假的。全都是面具,这个人太可怕了。
现在竞争对手和生力军合作,拿下了项目之后,开始反过来侵蚀他阎子京的公司了。他能抵挡住这一波攻击吗?如果抵挡不住,他会不会也成为一个失败者,变成其他人的臣仆,做被“执敲扑而鞭笞天下”的那个人?一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实在是太操蛋了——谁愿意被居高临下地凝视啊!世界应该是平等的!
可世界要是平等,他是不是就永远没有执敲扑而鞭笞天下的机会了?这样的念头比起失败的可能,其实更加让他恐惧,因为这就意味着世界就不是他习惯的那个世界了,他会无所适从的。
阎子京想,或许这辈子他要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要么被执敲扑而鞭笞天下,二选一,没有第三种可能。所以他永远也不会可能得到道迎,因为毒素永在。
5. 阎子京永远也无法忘记曾经与道迎相处的那些日子。
记得有一天晚上,他们一起加班;道迎在电脑上疯狂地写着一个又一个的方案,而他坐在她旁边,提着一个又一个的修改意见。他们都是真心想把事情做好,可当案子终于成形、他高高兴兴地提交上去的时候,却发现——不行。 老爹否了,无论怎么说都没用,所有的构想最终只能付之东流。
那些被老爹钳制的日子,那些想法永远无法兑现的日子,那些表面光鲜实际窒息得喘不过气的日子,混合着此刻老爹毫不犹豫的否决,让他一下子就被压垮了,他趴在桌上不愿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地说着难听话。道迎拍着他的肩膀,平和地给他说:“没事的。我们绕开你爸爸不喜欢的那些点,再写一个吧。”
从来没有人会这么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连他也很难心平气和地和别人说话。在他的世界里,“平和”是奇观。
她根本就不喜欢加班。她最恨朝令夕改。 可她却在那些晚上平和地陪着他,就像她在三年之后做的那样,平和地警告他,然后平和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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