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到了学校报名的那天,心里有一些不安,很害怕,眼睛不能自然地望向四周,眼睛刚刚抬起,就又迅速地低下去。终于进了办公室后,老师没有多说什么,直接从书桌里拿出一份数学卷子和一份语文卷子,让我在一张桌旁坐下答题,是二年级的卷子,我辍学之前只上了一半课的课程,对于答语文试卷我还是很自信的,可那数学卷子却是很糟糕的结果,而这说来也实在很冤枉,不是我太笨,怪我太轴。至今都不明白,那时的自己是搭错了脑子里哪根筋,竟莫名其妙地以为不准打草稿。紧挨在老师身边,总偷偷看她的眼睛,我会傻得以为答数学卷子是不许打草稿的。我们的沈星遥同学似乎总在某一些时候,脑子会陷入一种不可理喻的境地。但后来也不免佩服自己,九岁的我竟然以脑算完成了一份数学卷子。
可想而知结果,语文拿到了八十多分,数学刚刚及格。老师冷冷地说了一句: “去读一年级吧。”按着正常情况,我应该要读三年级了,可老师说这样的话,我只记得自己的眼睛里不停地转着泪珠,出去后和妈一直说不要,沈星遥同学明明一直是个好学生啊。
那天下午,爸来了学校,带着粉刷房屋的全套工具。爸没有说什么,就默默地开始粉刷二年级的教室,我一直安静地呆在爸身旁,偶尔递东西给他,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是,第三天上学时,我站到了二年级的教室里,又一次成为了一名二年级的学生。那时候太小,来不及、也不会思考有关所有的这一切。直到有一天开始长大,才会很难过很伤心,自己竟然曾经是一名留级生,但我的成绩明明一直是很好的。再后来,沈星遥同学又知道了即使那卷子答得很好的话,我也会同样来到这个班级。万幸没有被留到一年级去,都是因为爸为学校粉刷了一间教室,想来总会感觉很酸楚。
就是这个样子,我又做回了学生,不再只在学校门口张望。有时候,会很怀念那时的自己,那样简单的旁若无人地真实,那样透明的不知道生活地过活。
有一点说来很奇怪,在我小的时候,对于父母的称呼永远是单音节的“爸”、“妈”,心里羡慕别人嘴里撒娇的“爸爸”、“妈妈”,可我们家从来都不是,似乎从小我们家就注定和别人家不一样。等我长大点些,甚至对于别人嘴里的“爸爸”、“妈妈”感觉到叫不出口,而今把所有追忆锁入文字时,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本能地要呼唤“爸爸”、“妈妈”,丝毫不觉得矫情,或许这是一种迟到。
我的妈妈总很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个大闺女总有着那么多问不完的问题,妈说我小时候问人家时,总是以尴尬的结局收场,为这个都曾是红极一时的“村中小丫头”,给大家分享个妈妈认为的最经典段子。
话说,在乡间小道上,我们碰到了回家的伯伯,看他扛锄头在肩上,我偏着头,好奇地问:“伯伯,那是什么呀?”
他呵呵地笑道:“丫头,这个是锄头啊。”
我又问:“扛个它干什么呀?”
“用来锄地呀。”
“锄地做啥?”
“让庄稼好好长啊!”
“让庄稼长得好,干啥呀?”
“长好庄稼,你才能吃饱啊!”
“吃饱又做啥呀?”
伯伯笑着,摸摸我的头:“小丫头,你哪来那么多的问题啊,我是不能回答你了,不然我今天就没得饭吃了啦”。
妈妈说小时候的沈星遥着实是一个烦人的丫头,为此,村里人都叫我”刨根问底”,其实呢,悄悄地说,我还一直颇自满于这个外号的,毕竟据说有很多神童以前也有过我这个毛病嘛。
在学校里,我的好奇自然就更多了。沈星遥同学呢,总是无所顾虑地一次次举起手,回答老师提出的问题。后知知觉的我直到长后才发现其实班里很少人回答问题,才知道自己的行为在大家眼里很不招喜欢,他们管这叫作”显”,我似乎确实是个很晚才长大的孩子。有那么一天的语文课上,老师让我们起来读一下课文,我刚好弯腰去拾一支笔,没能举起手,等坐好后才发现整个教室里都没有人举手,老师生了气,起身离开了教室。好一会儿后,她回来了,同样的要求,同样的安静,我看到了老师眼中的不高兴,举起了手,她没有再说什么,那天沈星遥同学照例读了课文,可心里不开心,或许是在那一刻开始长大。
转眼儿,已经到了夏天,我熟悉了这里的生活,认识了新的玩伴。乡间的天空似乎永远无忧无虑,是一种清蓝清蓝的颜色,掩映着洁白的云朵,笼罩在每一个人心上,生出一种极快乐的心情。
土地是可**的,松松软软,踩上去柔柔的,抓在手里舒服极了,每一个孩子都不会错过这天然的玩具。玉米地里,那些棒子被太阳公公晒烤得香香的,我们小小的身躯钻到了玉米林里,绕进绕出,那些杆子很高了,而我们是一群低矮的孩子,穿梭,追逐。弯下腰,蹲着,或索性直接坐在土地上,认真地挖土,认真地好好包一个圆圆的土球,不动声色,扔到同伴身上,土是湿的,立即散掉,我们成了土孩子,笑着,嚷着,无奈的埋怨,真实的开心……
我们屋子的北面是一大片田地,再后面是一口机井,井边是一个四方的池子,不大,一端开出一个口子出来,连接起远处长长的弯弯曲曲的水渠,通向四周的田地。印象当中第一次见到机井时,心情异常激动,总把手支到水柱里去,脸上龇牙咧嘴地笑着,哗哗的水流,声音很响亮,我们口渴了,就小心翼翼地趴在井上,手撑在铁管上,俯下身躯含一口水出来,很开心。
那时,我们总会在中午人家都休息的时候,悄悄跑到这个小水池边。几个女孩子,穿短短的衣服,进入到水里面,相互把水扬到脸上,阳光把水温暖了,阳光一直在我们的眼睛上跳跃,玩倦了,起身沿着水渠,唱欢快的歌,阳光里,我们的衣服被和善的太阳公公烘干了。
偶尔,我们会肆无忌惮地一直走下去,到了那片红树林,看粉白的花朵满树满树;到了机场栏杆边旁,看野兔害怕地躲避着我们;到葵花地里,大朵大朵的微笑向着太阳,当然我们也曾放肆地偷偷撇一个来,嗑着有阳光香气的葵花子。
还有一次,我们在地里挑苦菜,挎个小篮儿,傻呵呵地坐或站在地里,突然就看到了赵春艳她哥站在机井边的水渠上高声嚎叫一曲《懂你》,那幅画面就在我的脑海里定格成了永恒。
更多的时候,我喜欢在那片荒野呆坐着,阳光不再刺眼,温柔地洒照下来,像太阳公公在安静地讲一个故事给我听。荒野的前面是一片土原,光秃秃的,比我大一些的男孩子们总在那里踢足球,我一直看着他们,很安静。有一次,就不幸地被球击中了眼睛,哭了,小声啜泣,紧接着,又一次它上了我的脸,就不哭了,转而笑了。那时的沈星遥真是一个很蒙昧的丫头。那片土原,那片荒野,有太多美丽的记忆。
我们沿着草丛,与蚂蚱斗智,捉了好多好多大大小小的蚂蚱,无情地扯下它们矫健的腿,燃起一堆火,开始烧烤,大的给你,小的我要,夕阳里我们享受着美味,每个人脸上都开出一朵花。大家哥哥、妹妹、弟弟、姐姐一帮人聚集在土原上玩过各类游戏,虽然,我都记不清楚到底是哪些人了,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玩了的。可我记得自己很开心。还有一次更开心,他们用身体架起一辆飞机,我是乘客,他们快速旋转起来时,我在高空旋转着,就真得飞了起来,笑容在阳光里晒得很温暖。长大的我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旋转着我,为什么我的记忆总忽闪忽闪?是他们注意到了我,还是我们原本就在一处玩?可为什么我又异常清晰记得很多路我们确实是一起走的,而那些路上我是否和哪些人说过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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