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那死人咽喉上的窟窿,铁传甲与李寻欢便知道了那个多管闲事的人就是阿飞,看到车厢内用剑划出的字来看更能确定这一点,索性现在金丝甲已经物归原主,李寻欢显得很平静,平静的只想喝一杯酒。
于是铁传甲便拉着我们去了一家酒楼,酒楼里的人瞧见他肩上背负着一个人,腋下夹着一个人,三步并作两步地上了二楼,一脚踢开房门,几乎将门眶踢飞,都不免得咋舌,当时就骇走了一大半的客人。
安顿好我们,他又一头冲下楼梯来到柜台前,猛地一拍案子,掌柜的被惊得几乎跳脚。
朦胧中只听见铁传甲大喝道:“掌柜的,拿好酒来,要是掺一滴水,我就要你的命!”
掌柜的脸都吓灰了,赶紧让小二捧了两坛好酒递给铁传甲,铁传甲拍开封泥,闻了闻,酒里果然没有掺水,他这才又横了一眼面如土色的掌柜与小二,转身上了楼。
我和李寻欢都已经清醒了,我的身子还很虚弱,半倚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而李寻欢也是面罩死灰倚在床头双手吃力地捧着酒杯,喝着酒。
他一面咳嗽着一面喝着酒,手忽然一抖,酒水溅了出来,溅了他满身,他人竟大笑道:“衣服兄,多谢你多年为我遮寒逼体,来我敬你一杯。”
说完竟将铁传甲刚刚给他倒好的满满一杯酒全都倒在了他的衣服上。
无论谁看见他这个样子都会以为他一定疯了,一个要死的人不去准备后事反而还坐在房间里喝酒,而且还往衣服上洒酒,这种事情一个正常人又怎会做出来?
然而铁传甲瞧着他这样,早已经是热泪盈眶,就听他对李寻欢道:“少爷,你的毒还有三天的时间才发作,你放心三天之内我们一定能找到解药的。”
李寻欢摇摇头,说道:“喝酒的时候莫要提这些解毒之事,以免扫了兴致。对我而言生死等闲事,又岂能因为他而浪费喝酒的时间。”
我坐在一旁看着他,心中好似被堵了一块石头,泪水不知不觉地淌了下来。
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在剩下的三日里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找到神医梅二,绝不能让李寻欢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他还没有与林诗音见面,还没有弥补十年的遗憾,怎么就可以终止生命。
十年来对他来说是一种煎熬,一种折磨,对于林诗音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两个原本相爱的人却因为命运的捉弄而被迫分开,相隔两地不能见面。
憔悴的面容、萎靡的精神、剧烈的咳嗽、永无止尽的相思,我突然间明白了,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死别而是生离。
人死了,留给活着的人不过是个记忆,很快就会被新的事物所取代,而人若还活着,却只能可望而不可即,时间虽流逝却永无法在记忆中抹去,只能越陷越深,不能自拔。
这才是真正的痛苦,真正的折磨。
烈狱的火焰又在灼烧着他的肉体,李寻欢却好似没有感觉到,只是时不时的低咳几声,他现在的精神全都集中在手中的木雕上。
他那修长白皙的手指用力地握着刀柄,用力地刻着人像,手背上淡淡的青筋如一座座青山突兀着。
他现在脸色越来越差,身体也越来越虚弱,只能半倚在床头,每刻一下都要用尽十分的力量,汗水便会凝结在他的额上,只有他的那双眼睛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有神,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中的松木。
雕像逐渐显形,林诗音的脸也逐渐呈现出来。
当“她”被他赋予了生命和灵魂完全鲜活起来的时候,他的生命和灵魂已悄悄地自刀锋下溜走。
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口被掏空了的麻袋,虚脱地躺倒在床上,眼帘微合,嘴角牵动着,时不时地发出几个音来:“诗音…诗音…”
他心里还在想着她,即便是那弥留的最后一刻,他也希望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是她。
我不知道心里应该喜还是悲,也许我应该为她感到高兴,为自己感到悲哀。
我为他所做的一切,他全都看在眼里,但是他对我只有感激之情全无半点男女之意,这也是我的悲哀。
明知道她已经不属于他,明知道她已经嫁为人妇,可是他的心里在他都无法察觉的角落还希望一切都未曾发生变化。
我坐在他的床边用勺子轻轻搅了搅碗中的稀粥,盛了一勺子送到他嘴里,他连眼皮都已无力抬起,嘴微微张开一个小口,粥沿着他的嘴角淌了下来,我边擦着边柔声安慰他道:“李大哥,你要坚持住,你不能这样自暴自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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