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尔特指出,凯特尔的名字出现在最令人反感的命令书上。律师问道:“对于你的答辩你有什么意见月“我为这些命令所产生的一切后果负责,而且我还负有道义和法律的责任。”纳尔特提出了一个触及英国人耻辱感的问题,即凯特尔在转发希特勒关于处死逃出萨甘监狱的英国皇家空军飞行员的命令所担任的角色。凯特尔说,最初他试图瞒住,不上报希特勒,因为他知道元首会图谋报复的。但是希姆莱业已通知希特勒。此后,凯特尔反对元首枪杀越狱犯的决定,不过这使他成为希特勒出气的对象。他解释说,他的确至少说服了希特勒不要枪毙已被送回第三战俘营的逃犯。他承认,他最后还是屈服于希特勒的处死逃犯的要求。
约德尔将军坐在被告席最后一排,以一丝同情之心看着他的这位老战友。那一天发生的一切依然历历在目。他知道,在这一问题上,凯特尔是不能同希特勒对着干的。同时他也知道,这桩暴行无论如何辩都无济于事。事实上,在英国人1945年5月逮捕他们时,约德尔已告知凯特尔:“他们这是冲着第三战俘营那桩事而来的。”
凯特尔的答辩已进入第四天。4月6日星期,罗曼-鲁登科率先盘问。鲁登科对这一场面津津乐道。对这位苏联检察官来说,凯特尔突如其来的声望对于那些因那个人的命令而遭涂炭之苦的苏联人民乃是一种菲薄不济的补偿。他宣读凯特尔发布的R-98号件,即“报复令”。根据该令,苏联游击队员每击毙一名德军,就要枪杀五十名苏联人质。鲁登科援引凯特尔的话说:“人们必须牢记在心的乃是,在受侵入的诸国,人的生命毫无价值。”他签署过包含这段讲话的命令没有?鲁登科问。凯特尔做了肯定的回答。鲁登科又问,他是否认为这是一项正当的命令。凯特尔眉毛上挂满了汗珠。他解释说,最初他要求枪杀五至十个人质,但希特勒把数目增加到五十个。鲁登科接着宣读同一份件:“因此,授权和命令各部队不受限制地采取任何措施,甚至包括对妇女儿童。”“任何措施”难道不包括谋杀在内吗?“是的。”凯特尔承认道,声音几乎听不见:“但不包括妇女儿童。”
戴维-马克斯韦尔一法伊夫爵士站起来继续盘问。他就罗伯特-保罗-埃斯事件质问凯特尔。埃斯是一个年仅二十岁的英国水兵,他把一个鱼雷移置到挪威的一个峡湾里,企图炸沉德**舰“铁比兹号”。“你曾告诉本庭,”马克斯韦尔一法伊夫说,“你戎马倥偬四十一年。在任何军事传统的名义之下,这个小伙动用鱼雷攻击战舰何错之有?”难道这不是一个出色的勇敢行为吗?“他没有错,”凯特尔同意,“我承认这是一次正确的、完全允许的攻击。”马克斯韦尔一法伊夫爵士指出,果然,罗伯特-保罗-埃斯一被捕就没有被当作勇敢的对手来对待。根据凯特尔发布的“突击队命令”,埃斯被枪毙了。“我想了解的是,”他继续说,你身为陆军元帅,处在布吕歇尔、格奈泽瑙及毛奇的地位上,怎能容忍所有这样的年轻人遭到杀戮!”凯特尔说,他已经解释过,如果说不是不正确的话,他没有能在以前的证词上顶住希特勒,他不能退而去改变这一切。但是,他认为:“我知道发生了这些事情,并知道由此产生的后果。”他说,他所赞同的大多数事情,都“有悖于我内心深处良知的声音”。
马克斯韦尔一法伊夫爵士抓住了这个词组。“你能告诉本庭你所做的有悖于你内心深处良知的声音的三件罪大恶极的事吗?”这是致命的一刀,被告通常回避自认有罪的那类问题。凯特尔非但不回避,反倒从容而谈。他两眼平视前方,似乎在一面看不见的镜面前审视自己的面孔。他说,第一件是“那些指导东方战争方式的命令,这些命令违背了公认的战争惯例”。他稍事停顿,清了一下喉咙。“五十名皇家空军飞行员的问题。而且,最糟糕的是夜雾命令’……我个人认为,把个别人员秘密驱逐出境比判处死刑残忍得多。”马克斯韦尔一法伊夫未进一步提问。凯特尔的表情表明,他身上的沉重负担终于给卸下来了。
当凯特尔回到被告席时,戈林倚着他的身嘘声责问:“你为什么不说盟国方面是怎么对待我们的破坏者的?你这蠢驴!”凯特尔回到自己的座位。戈林说的是少数人的意见。被告席的人,法官和检察官,都不约而同地得出了同样的结论:离开证人席那个人要胜过进入证人席那个人。
11
2月旬以来,特尔福德-泰勒就一直待在华盛顿,实际上担任招募新兵的士的工作。检方自动停止对其案件提出证据后,其工作人员大批离去。五十来岁的罗伯特-斯托里上校,离家多年,他打道回府了。杰克逊好不容易才留住了他手下的头号人物,活泼的托马斯-多德。多德天生健谈,喜欢交际,颇重家室,每天给爱妻写家书一封,也早就渴盼与妻儿团聚。杰克逊恳求他留下来。
特尔福德-泰勒也对自己的前途颇费思量。大家公认他才华过人,无疑是美方成员最具才智的人物。研究泰勒的博比-哈迪发现泰勒在三十八岁的年龄,“太年轻,不能这么聪明”。她认为,泰勒“有一条我所领教过的最犀利的思路。在你尚未解释之时,他便能单刀直入,抓住你的论点的核心”。3月29日,杰克逊正式任命泰勒上校接任他,担任首席检察官。在主要的审判结束之后,对数以百计的集营管理者、纳粹“科学家”以及形形色色的刽手进行后续审判。对于一个过去担任政府的律师、其军职主要局限于密码工作的人来说,泰勒的上校军衔已经够耀眼的了。另外,如果他要继续干下去,眼睁睁地看着一些职律师在纽伦堡挣着一万美元的可观的年薪,那他就需要更大的诱惑:在肩章上加一颗星。这样,那年春天,特尔福德-泰勒耀升将军。这件事使安德勒斯上校和沃森将军暂时团结起来。沃森出身西点军校,安德勒斯驰骋疆场近二十八年,他们对于一个穿着军服的职人员能赢得普通士兵终生追求的军衔一事耿耿于怀。
新近擢升的将军返回华盛顿。他在签约招雇律师方面并不走运。现在已是和平时期,男人回到家里,不急于再离开。泰勒报告杰克逊说,有一项征募奖励就会行之有效,如果允许带家属,他能说服律师们签约应聘。
这年春天,军方终于撤销了不准带配偶的禁令。弗朗西斯-比德尔立即把凯塞琳请来。4月间,凯塞琳与比德尔的主要助手赫伯特-韦克斯勒的妻埃尔齐-韦克斯勒一起到达。比德尔离开他和帕克法官及其助手合住的黑伯尔施特拉斯附近的寓所,占用了一套仍在最漂亮的住房之一的康拉蒂别墅。忙得不可开交的康拉蒂太太成了他的女管家。
凯塞琳-比德尔发现纽伦堡颇多讥讽之事。白天,她视察城市;入夜,她安抚着她感情受折磨的弗朗西斯,试图捕捉他们奇特的生存。她坐在图书馆里,鸟瞰着一片绿色的田野,挥笔写下这首《被占国度的情歌人》
比暴风雨袭击后孤岛孤儿还要冷寂,
四周满是异域人的声音和面孔,
异域人的面包和土地,
心连。心我们相知相识。
爱心涌动在这座破碎的城市,
山塘窗闪烁着丽人情影。
树下坟壶里躺着的又是谁?
草床衾冷你就转向我,
羽绒被儿飘荡异草花香,
亚麻布儿又粗又冷。
不再是异域不再迷失。
你的胸膛永是我温馨的家,
你要我把你搂抱把你搂抱。
比德尔夫妇搬到康拉蒂别墅,这使帕克法官的助手罗伯特-斯图尔特少校更形孤独。比德尔回到黑伯尔施特拉斯附近与斯图尔特合住的房以后,一直颇通心曲地怂恿他大胆地与塔尼亚-吉莉亚雷夫斯卡娅谈恋爱。如今,塔尼亚无影无踪。一夜之间,她干脆消失了,在俄罗斯这个无底洞里消失了。与她相交甚厚的研究员凯瑟琳-沃尔克去找“大饭店”的一位苏联军官,要求了解她发生了什么事。他说:“塔尼亚卢“是哪一个塔尼亚?我们有许多名叫塔尼亚的。”
一俟开始答辩,罗伯特-杰克逊就几乎从法庭上消失了。但是,他的属下告诫他说,法官们允许被告方提出一大堆不相关的件,使审判陷入漫无止境的困境。因此,杰克逊于4月9日重返法庭,强烈批评法庭的上述随意性。他争辩说,这些件的绝大多数都毫无价值,完全是浪费本庭和翻译的时间。杰克逊变得越来越尖酸刻薄,深信自己受到法官的恶意对待。杰弗里-劳伦斯吹嘘的“公正竞赛”使法庭乱了序,他对属下这么说。或许那个人可以主持一场审判,但他似乎把握不住在这间斗室里发生的一切的历史意义。劳伦斯裁决这场道义竞赛,就好像是一场斗鸡比赛,甚至更动规则给外国队休息的机会。杰克逊对劳伦斯只是感到失望而已,而对弗朗西斯-比德尔则大发雷霆。此公曾一度与他交谊甚欢。如今,在众目陵膝下法庭里的一再拒绝,他看见的只是一个自我鼓吹的自负形象――此公在炫耀自己一口流利的法语的同时,还仿效英国贵族,挎着一口小胡道:“唉,时局不安啊,时局不安!”
法庭刚宣布休庭,弗朗西斯-比德尔就匆匆往家赶。他已归心似箭,妻在家里等着他。但是,他的秘书报告说,杰克逊法官要求马上见他和帕克。
杰弗里-劳伦斯爵士总是否定他,杰克逊暴躁不安地说,双手插进衣袋里,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当他要求将答辩限于相关件时,劳伦斯刚才又是这么干的。他充分认识到,比德尔像操纵木偶似地操纵劳伦斯。杰克逊问,比德尔明白他这是在干什么吗?他使那些为这个伤痕累累的世界赢得正义而日夜奋战的人们灰心丧气。比德尔坐在办公桌后,十个指尖挤在一起,五代家传的良好教养使他显得沉着冷静。帕克也坐着,双手交叉在肚上,两眼上翻越过他的眼镜端详着杰克逊,那张圆脸露出痛苦的表情。杰克逊继续说下去。他早就说过,而且还会再说的。要是他和他手下的人还是接二连三地遭到压制,而法官们置法律于头顶之上偏向被告,那么他还是打道回府吧。言罢,杰克逊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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