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李利翁的想法没错。早一些时候他遇见白河,或许白河就能在李利翁的鼓舞下向警察及家人控诉丈夫的家庭暴力,再早些的话,她就不会选择跟绘制赝品,更早些,白河甚至不会有高永昌结婚……
如果这样,如果那样……
不是在此处的某刻,不是在某刻的此处……
我们如果可以做到些什么,或许今天,就会变得全然不同了。
然而时间却总好似无情的流逝,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回到从前作出选择。故而李利翁虽然惋惜,却并不冀希望可以回到从前,挽回那些已经失去,和即将失去的东西。
“白河,我现在就去你那边,你无论如何都要等我好吗?”
“为什么?等什么?”白河的口吻充满了调笑意味,似乎针对着李利翁,也似乎是针对着自己。因为事到如今,任何一个人的到来,都已经不能改变什么了。
李利翁申辩道:“听着,我会陪你去自首,这样的话还有量情减刑的余地不是吗?”
“不需要。”
白河的这句话如此自然,似乎是不假细想,顺理成章的脱口而出一般。
“我凭什么要去自首?不觉得很可笑吗?”
明明确确还是那个声音,那个白河的声音,语调也还是那个语调。然而仅仅是一瞬间的事,电话那头的她,却好像突然变成了一个李利翁完全不认识的女人。一股恶寒从头到脚袭遍李利翁的全身,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我已经恢复自由了,凭什么还要为那个已经死掉的人渣去坐牢?不觉得很可笑吗?”李利翁听着,仿佛看到了白河那孩般纯真的眼神在质问着自己,电话那头接着道:“我说李利翁,你太奇怪了,怎么会说出那种话来?你难道不打算帮我吗?”
这番天真而又残酷的话,让巧舌如簧的李利翁说不出半句话来。他的视线死死盯在了自己脚下,那个狭小的副驾驶位置,其座椅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似的。
‘是我的情绪吗?这种心痛、却又像是感受不到的情绪……’李利翁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觉得昏昏沉沉,只想挂断电话。
白河还在继续的说着,就像水库崩塌一样倾泄不止:“我想要什么你应该明白吧?是自由啊,自由!喂喂,你不会不知道吧,李利翁?对了,要不要跟我一起逃走?咱们俩逃到一个谁都发现不了的地方……你可以什么都不做的,全都由我来就行。你知道我画技很高的,只要换个身份,我依旧可以绘制出许多好的作品,这样两个人吃穿根本不成问题……答应我好吗?”
李利翁将沉默视作最好的回答方式,像是一把理刃似的,划破了无线电信号,将白河的心一片片割下来,让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似乎意识到了他的抵触情绪,白河怀有些歉意的说道:“对不起啊李利翁……我不该骗你,但是我一点儿也不后悔。那个瞬间无论重来多少次,我还是会选择杀了那个人渣……
我记得之前聊天时,你曾经说过:‘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犯罪的人之所以会犯罪,是他们觉得自己应该那么做。例如被逼到走投无路,即是一种非常典型的犯罪前提。’
这样,我相信你会原谅我的,所以我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要杀了那个阻碍在我们之间的人渣。我不是不得不这么做,而是我就想那么做!如果说杀了他是一种罪行,我还以为那始终解放呢!如果他没死,我也不会去警察总署,也不会遇见你。
我们还是逃跑吧,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两个互相喜欢的人逃到一个天涯海角,永远的在一起,这难道不是件很美妙的事吗?”
李利翁已经开始分不清楚,电话那头有几个白河了。
窃窃私语般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到底是电话那头信号传来的声音?还是在耳边小声诉说的声音?又是直接穿越进脑袋里宣告的声音?这些他根本无从分辨。而不知从何时起那个在脚下暗处蠢蠢欲动的东西,逐渐开始显露出了原形……
裹着黑衣服的女人,就像是杨江公寓二零四墙画上的那个女人……惨白的脸孔,一大半都被面纱遮盖住无法看清。
“喂,你说我凭什么非要因为那个人渣而受苦不可呢?啊……李利翁你能不能说句话?如果我哪里做错了你说嘛~~~对不起啦,对不起……我一定是哪里做错了,让你不满意了……可、可我只是想回到那个单纯的,只想画画和默默看你的时光而已啊,我只是想回到那个时光而已啊……我、我相信你一定会理解我的对吧?”
不要抛下我……
不要折磨我……
不要不爱我……
李利翁感觉到眩晕感随着无限的幻觉,逐渐侵蚀着自己的意识及枢神经。他从不知道,颜料毒素所导致的幻觉会来得这样猛烈。现在,他根本搞不清楚,什么是幻觉,什么是真实的了。白河的声音,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欢愉、时而凄然……
最后,像是突然安静下来了似的,白河那真正的,只有学生时代才有的纯真语气,又出现在了李利翁的耳畔:“真对不起……大概让你困扰了吧?抱歉,我只是……只是想在临死以前,可以听到我最爱之人的声音罢了……真的很谢谢你,李利翁,我……”
身体已经无法动弹了,李利翁没有听到白河那句消失在信号电波的话。他感受到自己的意识正受到强烈冲击,逐渐逐渐的远去。
“喂!老大,你不要紧吧?”
“宝……宝堂……”李利翁摇甩了甩头,一瞬间本来模糊的视线,又逐渐清晰了起来,像是黑幕正在散去似的,好像幻觉也随之消失了。
他不由头皮一阵发麻,低下脑袋,那个藏于暗处的黑衣女人也已经不见了。手机不知何时已经从他的手里滑落,免提开关撞在了膝盖上,机身发出了“嘟嘟”的盲音。
薛宝堂这时说道:“我瞧你拿着电话突然不说话了,一直在发现,所以就掐了掐你的人……”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试探性的问道:“老大你脸色不太好啊,要不要去趟医院?”
李利翁没有回答,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梦了,可是白河的声音知道现在仍然清晰的回响在脑海里。
他紧握着手机对薛宝堂说道:“尽快到我说的地址,快点!”
“哦、哦!好的!”薛宝堂听了李利翁少见的重声命令,仓促且简陋的回应了声,就猛地踩上油门,任车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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