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得也没错。”她语气和缓地说,“第一次和你说分手时,其实我就已经下定决心分手了。那之后之所以又拖了几个月,完全是因为我妈妈处在人生的最后阶段,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我有个安稳的好归宿。所以我就一直拖到了她走之后,这才迫不及待地和你正式分开。”
谈致北沉默了一下,方舒雁不用细看他的表情也知道,他一定像是心被刺痛了一下,毕竟迫不及待这个词用得着实伤人。
“你要瞒着你妈妈,这我可以理解。但你一边瞒着你妈妈,一边也瞒着我,连让我打个配合都没考虑过,甚至不肯让我和你妈妈见面,好像生怕我对她做什么。”
谈致北笑了笑,语气中多有自嘲:“那条定制的婚纱没法退,现在就在我的家里,很长一段时间,家里只剩下我和这条婚纱还记得,我们确确实实曾经在一起过。”
方舒雁撩起眼皮,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
“你原来常在家里?”她语气淡淡地问,“我卧室的床不知道被谁在正中间睡出来明显的塌陷,看来是家里进了贼,回头我得好好调查一下。”
谈致北翻了下身,转向她,忽而露出个笑来。
“在这件事上,我有不对的地方,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他说,“我没告诉你悄悄看病,你没告诉我准备分手,这两件事互相抵消怎么样?以后闹矛盾谁也别拿出来说事。”
方舒雁看了他一会儿,唇角弯了弯。
她很好说话地应下:“行啊。”
她答应得这么痛快利索,反而让谈致北疑惑地稍稍皱眉。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方舒雁接着道:“温医生过来,还顺道跟我说了另外一件事,说她现在是你母亲的会诊医生,协助你母亲进行精神失常的康复治疗。”
“这件事我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方舒雁平静地说,“我在家事上对你有所隐瞒,但无论何振还是邓展鸣,都对我无关紧要,我也从来没想着带你去见他们。但你呢?谈了七年恋爱,你从来没把我带进你的家庭圈子里,也不愿意来见我妈妈,好像我从头到尾没想过什么未来和结果。”
谈致北稍稍敛眸,安静了片刻,平静地反问她。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他问,“你的妈妈精神失常,看到你就想着掐死你,就算全身动不了,也恨得要朝你吐口水。我去和她说想要结婚的消息,被她差点直接掐死,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对母亲这种存在很难完全信任,也没法将自己表现得很靠谱,让你母亲放心把你交给我。”
方舒雁沉默了一下,谈致北笑着叹了口气。
“我曾经就是这样的人,雁雁。”他说,“毛病很多,不是什么好人,但总也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我不是不想带你进入我的家庭圈子,是我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但曾经也想过能不能和你一起去建一个。”
方舒雁无声敛眸,谈致北闭了下眼。
“这里确实是我错了。”他将这个话题干脆利落地揭过,毫不犹豫地承认,“我做过很多错事,很多决定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最终和你分开,那些之前做过的错事,糟糕的性格,我这几年都改得差不多了,以后肯定不会再犯,你可以看看。”
方舒雁摇了摇头,静静地看着他,不带有什么笑意。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说,深深地慢慢地呼吸。
“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她突然道,看着谈致北的眼睛。
谈致北没说话,只平静地坐起身,和她互相对望。
方舒雁看着他,慢慢地问:“如果见证了你的这些努力之后,我还是觉得我们不合适,不会考虑重新和你在一起。你改无可改,毫无作用,这辈子我都不想和你继续再有交集,你要怎么办?”
没给谈致北说话的机会,她轻描淡写地接着说了下去,眸光沉静。
“生活不是童话,不是把自己变得更好,曾经错过的人就真的还会站在原地等你,等着和你破镜重圆。”她说,“我会去认识新的人,和新的对象尝试磨合,结婚生子。我大概可以找一个天生和我更合适的,而不是看一个人把自己强扭成自己都不喜欢的样子,没这个必要,我可以选更好的。”
她说完之后,房间里一片安静。
谈致北看了她不闪不避的眸子一会儿,忽地露出个笑来。
“我明白你想问什么。”他说,开口时没什么迟疑,表情也很平静,显然并不是对这种问题毫无心理准备,自己已经想过。
“之前我说就算你结婚我也不会放弃,始终都会锲而不舍地试图撬墙角,不是骗你。”他坦然地说,看着她,眸子含笑,“不过这话只说了半截,如果你想的话,随时都可以让我彻底死心离开,只要你开始讨厌我就可以。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真到了那个境地,我也没什么理由继续。”
方舒雁面色平静地问,语气不带什么咄咄逼人的意味,平心静气,一如在关心一个相识多年的老朋友:“然后呢?”
“然后?”谈致北挑了下眉毛,若无其事地说,“然后当然就是跟你没关系的生活了,你应该也不怎么感兴趣,不说也罢。”
方舒雁皱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谈致北忽地失笑。
“不逗你了,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这次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再一次选择告别世界了。我已经选过一次,既然当时没有成功,那就算是我命不该绝,过了那道坎就是新生,之后的日子都是多活了一辈子。”
他耸耸肩,这次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思索着道:“当个自由音乐人吧,到处走走,有灵感了就写首歌发,靠卖版权养活自己,尽量活得自由自在一点。”
方舒雁顺着他的话想了想,客观地评价:“比你现在过的日子有意义多了,我建议你直接去过那种生活,既然有新生就从现在开始珍惜。”
“感觉太寂寞了。”谈致北竟然真的开始和她讨论起那种人生可能,回答得有理有据,“一个人路过全世界的感觉,还是争取能拐一个人过来和我一起。”
方舒雁事不关己地道:“凭你的脸,找一个心甘情愿陪你浪迹天涯的小姑娘完全不难。”
谈致北莞尔,平静地说:“总要我和她都心甘情愿才行。”
他看着方舒雁,稍稍俯身,离她更近了一点。
两人鼻尖的距离只隔了一掌宽,越过安全界限,近在咫尺地看着对方熟悉的眉眼。
谈致北看着她,忽地轻声问:“你现在讨厌我吗?”
方舒雁没说话,谈致北勾起唇角。
“不讨厌。”他说,“我知道的,一直知道。你如果真的厌恶我到恨不得此生不复相见,回家的第二天就会搬出去,剧组的制片也绝对不可能同意让我来做,更不会现在心平气和地和我做什么见鬼的朋友。雁雁,谁能比我更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你狠下心时到底能有多伤人。”
方舒雁无动于衷地听着,面无表情。谈致北稍稍垂眸,触碰上她一缕垂下来的柔软发丝,轻轻地缠绕在指尖。
“我天生是个赌徒,只要决定下注,那即便错一次就倾家荡产也不在乎。”他平静地说,“我想要的就是你全部的特殊对待,我想要你人生中所有的冒险和破例都是因为我。”
“这次不会让你再伤心了。”他声音很轻,“所有你不喜欢的都不会再有。”
方舒雁终于缓缓开口。
她露出个浅浅的笑来,好整以暇地问:“你知道我不喜欢你的地方到底有多少吗?”
谈致北一顿,态度良好地弯起唇角,语气轻松,对她略显咄咄逼人的发问完全不以为意:“可以现在列举一下,我以后自查自纠。”
行。方舒雁点点头,完全没跟他客气,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异常流畅,显然不属于临时抹黑的范畴,一直以来都这么想。
“偏激,冷漠,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恶劣,刻薄,恃才傲物,不说人话。锱铢必较,没有容人雅量,不顾自身,和谁都同归于尽。比生理上的洁癖更让人难接受的是心理上的不成熟,阴郁厌世,占有欲强,根本不懂得沟通,从来不是个好的恋爱对象,和你谈恋爱少说折寿十年。”
话语直白到堪称苛刻。方舒雁完全不留情面地说完,看着他,轻轻地冷笑了一下。
“你明白吗?不管因为什么,你长到现在,凭本事把自己长成了好人的反义词。”她说,“现在你要让我相信,你可以把自己从里到外翻新一遍?恕我直言,可能真是重新投胎会更快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要你压抑本性装一辈子,我有理由保持怀疑,并且不想拿自己去亲身实践。”
谈致北笑容稍敛,难为他听完这些,唇角还能礼貌地稍稍弯着。
他说:“或许你可以设定一个年限,看看我洗心革面的成果——”
话没说话,就被方舒雁打断。
“你还没明白吗?”方舒雁深深地望着他,平静地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谈致北,之前的那么多年,我一直知道,但我还是爱你。”
谈致北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不是需要一个好人。”方舒雁无声垂眸,顿了一会儿,声音发闷,不易察觉地微微哽咽。
她很轻地叹息,几不可闻地说:“我只是想要一个不再让我伤心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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