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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尘埃落(2 / 2)

男人拿着板凳锄头敲打着结界,他们绝望地吼叫着,咒骂着我。

我一边笑,一边流泪。人都是自私且贪婪的,如果不为了自己谋划,那我还能剩下什么呢?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桦音是天帝之子,因为真身是一条巴蛇而不被人喜欢。

但我不这样想,有好几次,我都想告诉他,你的鳞片很漂亮,我很喜欢。

可是他似乎不喜欢看到我,他躲着我、避着我。越是这样,我就越想得到他。

我知道,我成了九重天的笑话,但我不在乎。无论天界还是人间,他们都是这样的,背地里嘲笑你,明面上还是要敬你三分。

但是,我的权威在素绾面前受到了挑战。

这一千多年来,她是唯一一个视我如无物的人。没有请安,没有行礼,甚至连一句问好都没有。

况且,她太美了,美到让我嫉妒,美到只要我想着她在桦音身边,我就要气得发疯。

好在桦音前去渡劫了。我将她抓进天牢,送进净火中。但我没想到,一向与我毫无交集的沧弈仙君竟然会亲自去救她出来,沧弈甚至为了她,在王母面前重伤我。

我知道素绾要去寻找桦音,于是我也在王母面前求了个赏,我说我爱桦音,希望变成凡人陪他一世。

这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即使来到人间,桦音眼里依旧只有她。

邺城下着大雪的那天,沧弈捅了素绾一剑,我心里从未如此得意,我恨不得她死掉,死在我面前,死在桦音面前。

我尽力护着桦音周全,瑶歌的羽箭穿透我的肩膀,桦音视若无睹,他只想着素绾,甚至连一星半点的怜悯都没有分给我。

那天我故意失手,放走了瑶歌和沧弈,这是对桦音忽略我的惩罚。

我知道,回到天界,素绾会受到更重的惩罚。

王母罚素绾净火之刑,这并不出乎我的意料,我没想到的是,桦音竟然主动与她一同受罚。我在天帝面前跪了三个昼夜,桦音毕竟是他的骨肉,他终于心软了。

“我是为了桦音,不是为了你,我巴不得你快点死掉。”我对素绾如是说。

她什么都有,有那么漂亮的一张脸,有桦音处处保护她,有沧弈死心塌地地爱她,为何我什么都没有?我守着无尽的荣光,背后却只剩一个空壳。

哪怕桦音有一点爱我,只有那么一点,我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疯狂。

我告诉王母:“我有办法杀了沧弈。”

这个主意叫借刀杀人。

素绾果然中计,她杀了沧弈。

天兵长驱直入魔界,王母重重奖赏了我,她说:“桦音若是能娶一个你这样的仙妃,那是他的福分。”

其实我一直不懂,明明桦音知道素绾不爱他,为何还这样不顾一切地倾其所有。

我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可是王母告诉我,沧弈仍有一缕残魂不死,天帝的意思是,留着始终是个祸害。

“交给我来办吧,”我说,“我愿意为您排忧解难。”

我早看得通透,王母才是我最大的靠山。

我去求了玉清真人,他说:“并非沧弈有不死之身,他只是不愿死。”

顿了顿,他又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也就是说,只有素绾才能杀得了他?”我问。

玉清真人笑而不言,他变出一面镜子交给我。他缓缓地说:“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女子。”

于是,我就那样做了。

素绾死了,沧弈死了,我为天帝和王母除去了心头大患,也为自己除去了最大的情敌。王母这次给我的奖赏,是风风光光地嫁给桦音,做他的仙妃。

从始至终,桦音连看都没看我,他说:“你如愿成了仙妃,现在,整个飞霄宫都是你的了。”

“桦音!”我猛地站起身,我拉着他的衣角,“你就不能停下来,看我一眼吗?”

我说:“我一直想告诉你,你的鳞片很漂亮,你什么样子都很好,我都喜欢。”

他停住步子,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他会回过头,会与我重修旧好。

可是,他没有。良久良久,他终于说:“你已经不是我在天河救下的那个少女了。”

我终于意识到,我做得最错的一笔,就是杀了素绾。

谁能比得上一个活在他心里的死人呢?

谁也不能。

我将玉清真人送我的镜子拿出来,我第一次看了镜中的自己,我发现我的眼珠是红色的,就像盖了一层薄薄的血水。

我很聪明,终于用我的聪明得到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

真正的纤月已经死了,在放火烧了翠岭山的那个夜晚,她就已经死了。活下的这个空壳,只剩下复仇与贪婪。

在那以后,我常常能梦到素绾,她瞪着眼睛,浑身都是血,她质问我:“你为何不能放了我,你为何一步都不肯放了我?”

我从梦中惊醒,醒时一身冷汗。

那段日子,我也能梦到翠岭山,梦到黄色的雏菊花骄傲地朝着太阳开放,我梦到溪水流淌在山涧之中,那年我还是十五岁的模样,我站在被风吹乱的芦苇荡中,黄色的衣衫随风飘舞,我看到那个穿着月白色衣裳的神仙朝我走来,他说:

“你看这芦苇花,像不像夏日的雪?”

·瑶歌篇·

从始至终,我就像一个看客一样。

我应该是这天底下最矛盾的女人吧,我那么爱慕世子,却心甘情愿地把他推到素绾怀里,我可以什么也不求,只是默默地站在他身边就很开心。

其实,从他第一次带着素绾回鹿城的时候,我就看得出,他爱她。

我问他:“世子为何不把逆鳞拿回来,或者和她承认这片鳞是你的?”

“我愿是想着,把这片鳞推给桦音,等到取回逆鳞的时候,心里或许能少一分谴责。”他说,“可是后来我发现,我似乎比想象中更喜欢这个丫头。况且她说过,就算没有这片鳞,她喜欢的依旧是桦音。”

我叹了口气,再不多问一句。

那天世子出手伤了她,我们逃回魔界,我看世子呆呆望着雪飘来的方向,他说:“或许我做错了。”

“总有一天她会懂。”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男人的动作诠释着我对他的情谊。

我宁愿他永远发现不了我对他的喜欢。

“倘若你觉得解释不清,可以让我去与她讲。”我说,“我和她是很好的朋友,她一定会信我。”

“不必了。”世子摇头,“她永远不懂,也好。”

他说:“我倒希望她爱得单纯,恨得也单纯。她叫了桦音那么久的恩公,如果连桦音也是骗她的,那她得多伤心啊。”

我替世子不值,但是我什么都没有说。我精通掐算天机命数,这个结尾是注定的。

但我一直不相信天道的残忍,我以为,素绾至少不会杀了他。

初九那天下了大雪,我明明看出素绾眼中的杀机,却没有阻拦。我以为世子可以招架得了她,我以为,他们可以说通一切,可以破镜重圆。

不秋殿的大门倏然打开,我只见素绾一人。

这个最不好的结果,我已经猜到了。

你知道那时我在想什么吗?我想,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傻的女人,为何别人说什么她信什么,却唯独不愿意相信沧弈,相信这世上唯一一个全心全意对她的人?

桦音没有死,谁都没有死,死的只有沧弈。

我们都被骗了。

其实我曾不止一次地提醒过沧弈,不仅因为我算出了一切,更重要的是,素绾连看他的眼神都和以前不同了,他怎么会瞧不出来呢?

他只是自欺欺人。

在人间的时候,素绾来到并南王府,她用信鸽给桦音传信,其实他全都看到了。他气的不是素绾背叛他,而是因为素绾的背叛,害死了栾令。

我也不止一次地对世子说:“你实在是一个矛盾的人。”

“这就是下场。”世子说。

我记得我们初见那日,他拎着我的耳朵,说:“这么肥的兔子,是主动来给我加餐吗?”

“不是不是,我心悦于你,所以千里迢迢赶来嫁给你。”我说。

“你这讹兽,为了活命就满口胡诌。”他把我放回地上,指着我道,“以后不许再扯谎了,听到了没?”

他又想了想,说:“我还缺一个护法,要不你就留下给我做护法吧?你放心,以后有我,你再也不用靠扯谎活命了。”他揉揉我的头。他的手掌很暖,很温柔。

那天在鹿城,穿过纷乱的人群,我看到他的目光停在素绾身上,满心满眼,都是笑意。那么好看的一双眸子,笑得像是月牙一样,弯弯的,可爱极了。

我什么都看得出。

既然世子这么喜欢你,那我也勉为其难地喜欢你一下吧,我想。

我甚至不敢相信沧弈已经死了,总幻想着他还活着,还能出现在我面前。

他用一缕残魂支撑着,陪在素绾身边,他看得到素绾的喜怒哀乐,素绾在茶楼听书,说书人讲的那些,他都听得到。

我仿佛能看见他在笑,他看着素绾,眼睛笑得弯弯的,像月牙儿。

其实我挺后悔的,有一句话,竟然至死也没告诉他。

时间倒流回万年之前,他揪起我的耳朵,对我道:“这么肥的兔子,是主动来给我加餐吗?”

“我心悦于你,所以千里迢迢赶来嫁给你。”我说。

我想说。

世子啊,这不是一句谎话。

世子啊,从始至终,我都不是一只会扯谎的讹兽。

·沧弈篇·

我一度认为,能控制自己的情感,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

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将一朵芙蓉花和一朵虞美人放在一起,午后的阳光暖和且缠绵,穿透母亲袖口薄而轻盈的衣摆,她温温柔柔地对着我笑,问道:“弈儿,你更喜欢哪一个?”

虞美人鲜红活泼,我一眼就看中了它,可是踟蹰许久,我最终选了那朵颜色寡淡雅致的芙蓉。

—倘若别人知道我想要,故意与我抢,这可怎么办?

母亲“嗯”了一声,然后极其轻蔑地将虞美人丢在地上。她把芙蓉花交给我,说:“弈儿,给你。”

我看着侍女上前,鞋底重重踩过虞美人的花瓣,它的汁液凝在地上,仿佛半干未干的血,空洞地向我展示着它的无奈。

至于我的母亲,她最终也不知道,我想要的是那朵虞美人。

我很后悔,倘若最开始就拿自己想要的该多好?自那以后,我养成了这样一副脾气: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只要是我沧弈认准的,任凭谁来都抢不走。

说我活得潇洒也罢,说我活得肆意也好,沧弈就是沧弈,别人永远都左右不得。

我捡了一只兔子,身上有漂亮的花纹,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对我说:“我心悦于你,所以千里迢迢赶来嫁给你。”

一眼看中时不喜欢,日后也不会再动心。可是看这兔子孤零零可怜得很,我不好直言拒绝,只能敷衍下来,将她留在我身边。

她其实是一只讹兽,她叫瑶歌。

日子缓慢地过,无趣且漫长,终于过到连我也觉得乏味。我对瑶歌说:“既然当够了妖怪,不如去做几天神仙吧?”

然后我就这么做了,从魔界世子到沧弈仙君,不过一念之差罢了。

天界虽然孤单清冷,好在我这样闲不住的脾气,也能给自己找些乐子。我常常想着,如果那天我没有突发奇想去找桦音下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接下来的故事?

我与桦音欢饮达旦,想来逆鳞就是那个时候落入离香池中。

这世间没有永恒不变的情谊,有的只是一个又一个怦然心动。

譬如我初次见到素绾,正是如此。

我甚至觉得可笑:这小仙拿了我的逆鳞,却一口一口甜甜蜜蜜地叫别人恩公,莫非是真不怕我杀鸡取卵,当场把逆鳞拿回来?

这么蠢的小仙,杀了她,是不是会污了自己的手?

平心而论,我实在难以把她和离香池中那尾丑陋的小锦鲤联系在一起,她叫我沧弈仙君时语气恭恭敬敬,眼神里都是不服,这让我觉得有趣。

这是第一次怦然心动。

她被纤月带走,那是第二次;鹿城一行,第三次;天河之旅,第四次……

我越发觉得,她仿佛是我年少时错过的那朵虞美人,以至于我渡劫期间,所有的情谊,所有的爱慕,每一样都是真的。

直到“杀”了她之前,我做的每一件事,出自我心,尽是我愿。

我明白,从来就没有所谓善意的欺骗,欺骗就是欺骗,肮脏且丑陋。我的剑刺穿她的胸口,其实我很怕看到她的眼睛,很怕她问我为什么。

我这时才发现,能控制自己的情感,的确是一件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所以我要演戏,我要瞒,瞒过整个天界,瞒过天地大道。

—“你要是不死心,我可以发誓给你听。”

—“我沧弈,若对素绾半分动情,此生便命丧爱人之手,永不入轮回。”

九死一生,我与瑶歌逃回魔界,我在鹿城化作老妪,看到她那般憔悴的模样,我说:“姑娘,你这是何苦,你看看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

那一瞬间我竟然有病态的喜悦,原来她也爱我,原来在我身上也会有两情相悦,这很好。

我一路默默跟随,看着她跌跌撞撞向青要山而去。不秋殿外,她的影子斜斜穿过殿门,我和拂柔都看得分明,唯独她自己全然不觉。

“原来下雪了。”我伸出手,道。

只有伸出手的时候,我与她才能有半刻光影相接。

这个冬天太过寒冷,终于连不秋殿也有了寒意。

我对不起我爱的人,也对不起爱我的人。

我曾经发誓,我会死在心爱之人的手上。所以般若元火打穿我心口的时候,我没有半分的诧异。

死亡来临时,我确信我看到了佛祖。他高于仙魔,高于众生,他坐在莲花中居高临下地望着我,周身是金色的光芒。我说:“我不想死。”

佛阖目不语,只是长久地叹息。

“下一世,你会做一个仙,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佛祖说,“人们将众仙之主称为‘帝’。”

我说:“可是我不想死。你可怜我,所以给我下一世,却没问我是否愿意接受。”

“便是做天帝也不喜欢?”佛祖问我。

“做天帝会忘了素绾吗?”我问。

“素绾是谁?”佛祖又问我。

“是我妻子。”我答。

佛祖摇头:“抛不掉七情六欲,你渡不过这个劫了。”

“那就不渡了。”我说,“我不想死,我要陪着她。”

“即使她再次杀了你?”

“即使她再次杀了我。”

“即使这次魂魄归元,再无轮回?”

“即使这次魂魄归元,再无轮回。”

佛祖拈花成咒,顷刻间混沌消散。等我再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秦淮河边,我看到她在为别人写婚书,微风吹过时,她鬓角的碎发便随风摇摆。我想上前去逗她开心,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穿透她的脸颊,终于无法触碰分毫。

这样也好,只要看着她就好,可是这样的日子还能过多久呢?我在心中问佛祖。

佛祖未曾回答我。

我与她在茶楼听说书人讲我们的故事,她很少发笑,倒是我乐得前仰后合,好像一个孩子。

她看着天河旦暮美景,而我看着她就够了,她的风景在面前,我的风景也在面前。

如是十年。

“界主不想死,那么素绾就要死。”十年后的某日,纤月对我道,“天界杀人的办法太多了,多到我数不过来。”

“我知道。”我道,“我想要一个好日子,倘若我能与她成婚,喜服要鳞纹的,装饰不必太多。”

“果然和明白人更好说话。”纤月笑了,“一切都依界主的意思操办。”

我借了天帝一息术法,化作桦音的模样。那日天庭绚丽非常,我看着她朝我走来,穿着红色的喜服,美得像虞美人,大红的,活泼的,又是妖冶的。她表情清清冷冷,见到我时忽而露出一丝笑意,顷刻间又消失不见。

本以为我会很激动,我会叫她的名字,会和她闲话许多,可是真到了这一刻,我发现我无比平静。

这世间哪有长久不变的爱情,只是怦然心动罢了,一瞬连着一瞬,譬如现在罢了。

最后的最后,我想,这也许是一个悲剧。

无论是人,还是魔,抑或是仙,他们总希望通过控制自己的感情以证明自己的强大,以至于悲剧的开头,大多是我以为,我觉得,我能。

连不爱都能隐瞒得天衣无缝,为什么偏偏不敢承认自己的爱呢?

我见过这世上最漫长的冬天,大雪皑皑,与卿白头。

我期待这世上最遥远的春天,执子之手,种花去,戴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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