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着,写着,聂梓煊的眼角湿润了,心里软软的,还有些酸涩,有点苦。
她想说,哥,我有喜欢的人了,等你出来我就告诉你,好吗?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我真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在一起,她心里就只这单纯的想法,无关其他,没有任何世俗的烦恼。
他们相差八岁,他腿脚不好,还是个牢改犯,这些俗世觉得不好的点都跟她没关系。她只想和叶亭远在一起,他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从冒出绿芽的春天走到雪花飘飘的冬天,走完四季,走完一生。
放下笔,聂梓煊又看了一遍,一滴眼泪掉落,打湿了信纸。她愣愣地盯着被打湿的字,多想去见叶亭远一面,哪怕只看一眼,就看他过得好不好。
只一眼,她就能很满足了,就能撑很长很长一段日子了。
就这样,每次易木凡和刘小忍来看他,就会带回一封封厚厚的信。
叶亭远也会回信,不过他一向是老三样,先是问她好不好,有没有被人欺负,又嘱咐她要好好学习,最后说自己很好,不用一直麻烦木凡带东西……
虽然只有寥寥几句,却能让聂梓煊开心很久。她会找一个没有邓松樵的地方,一遍又一遍地看信,把信捂在胸口,心里是满满的希望和期待,并安慰自己,没关系,他们还有明天。
可惜这样的通信只持续了半年,还是被邓松樵发现了。
他很生气,对聂梓煊这种阳奉阴违的行为大为不满。没几天,他就把几张照片甩到聂梓煊面前,是叶亭远被打的画面。上面的叶亭远被打鼻青脸肿,背影很是狼狈。
聂梓煊看得心都要碎了,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她怕再惹怒邓松樵。
邓松樵扬扬得意,故意挑衅:“说啊,骂我啊,你不是伶牙俐齿很能讲的吗?”
“你——”聂梓煊咬了咬牙,终是一句话也没说。
邓松樵很满意,拿了拍立得,笑容满面地说:“来,跟我拍张照片。”
他强迫聂梓煊跟自己合影,手放在她的肩上,笑容和煦,看上去他们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妹,只是聂梓煊被他一碰,就浑身僵硬,像个木头人。
邓松樵又拍了几张,把笑得最自然的那张抽出来,扔到她的面前,说:“把这张寄给叶亭远,告诉他你在这里过得很好,我对你很好,你很喜……喜欢我。”
说到最后一句,他顿了一下,神情有些奇怪,别过脸没看她,也不知在想什么。
聂梓煊一阵恶寒,但还是被逼当着他的面按他的要求写了信。
邓松樵检查了一遍,又说:“好了,这封信寄出去之后,叫那个姓易的别再来了,我看了就烦!”
说完,他冲着她笑,笑容和善,语气循循善诱:“煊煊,你要听话,你也不想你朋友像叶亭远那样被打吧?他这么帅,被打伤了脸可就不好看了。”
聂梓煊看着邓松樵的笑脸,寒气从脚底往上冒。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大恶魔,他要处处针对自己,不让自己好过。
在邓家,他对司机、清洁阿姨这些人都很好,很客气;在学校,他也很讲义气,走到哪儿都有人跟着。唯独对自己,仿佛有着血海深仇般。
下一次,刘小忍和易木凡再过来时,聂梓煊委婉地告诉他们不要再来找自己了,自己过得很好,最近学习特别累,没空给叶亭远写信。
他们明显不信,易木凡不断地追问她为什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聂梓煊摇了摇头:“没有,每次看你们这么奔波,你们也会累。”
“我乐意!”易木凡急了,涨红了脸,刘小忍也在旁边点头。
聂梓煊看着两个好友眼里全是焦急和关心,心里暖暖的,可是她很累,真的很累,她很怕,怕邓松樵那个神经病又会做出什么来。而且她已经好久没见到哥哥了,有时候她觉得自己都快撑不住了。
“真的,你们别再来看我了!”聂梓煊说完,就飞快地跑了。
“煊煊——”
身后传来易木凡的喊声,聂梓煊没有回头。她跑回邓家,就看到邓松樵在门口盯着自己。两人交错而过时,邓松樵阴阳怪气地说:“恭喜你啊,聂梓煊,你和我一样,没有朋友了。”
聂梓煊曾讥笑他没人爱、没朋友、没亲人,他没说什么,却是不动声色地把她也变成一个孤单单的人。
聂梓煊没理他,她挺起胸膛,在心里想,自己和他不一样,自己还有哥哥,还有叶亭远。
刘小忍和易木凡还是不放心,又来了几次,但连门都不能进,邓松樵嘱咐了用人不让他们进来。
最后一次,易木凡很生气,在门外大吵大闹,扬言要报警。难道聂源又开始家暴女儿,连女儿见朋友都不让?
聂梓煊去见了他们,和他们说了很久的话,最后说:“木凡,你要真为我好,就别来见我了。”
“为什么?”
聂梓煊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想起小时候,木凡看到哥哥送快递被人欺负,要冲上去帮忙,她拉住他,带着他离开,说自己长大了想成为很有钱很厉害的人。
于是她很惨然地笑了一下,说:“因为我们都不是强者。”
他们都太弱小了,能做的事太少了。
易木凡愣了一下,聂梓煊看着他,又抱了抱刘小忍,久久不放开。因为她知道,这次之后,将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看到他们。
小时候,她以为变成有钱人就好了,可现在她才发现,不是练好跆拳道就能保护好哥哥的,不是有点钱就够了。因为这个世上,永远有更有钱且更恶的人。
聂梓煊又深深地看了他们一眼,回到邓家,把门关上。
门缓缓关上,最后一眼,是彼此悲伤的眼睛,易木凡难过地看着她。
聂梓煊狠心关上门,眼泪也落了下来。再见了我的朋友,希望我们能在未来相见。到那时候,我们还能一起谈天说地,笑笑闹闹,和过去一样无忧无虑。
易木凡在原地站了好久,直到天黑了,才和刘小忍一起离开。
聂梓煊透过猫眼看着他们离开,变了形的镜头里,他们的背影孤单又受伤。
易木凡很难过,刘小忍看着他,沉默了好久后去牵他的手,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
易木凡抬头,清澈的眼里有泪光。他说:“我只是想替她送一封信。”
“我知道,我知道。”刘小忍抱了抱他。
易木凡抱住她,泪落在她的脖子上。他真的只是想替她送一封信,然后看她一眼就够了,仅此而已。
他给她写过很多信,夹在书里,混在那些别人写给她的情书里,但她从来不看,一封都不看。现在,他只想为她送信,见她一面,看到她收到天仙哥的来信很开心,他就高兴。
然而,这件事到如今也不行了。
聂梓煊站在邓家的顶楼,目前他们坐上车走了。车子驶出视线范围,她的心也空荡荡的。
邓松樵就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难得地安静,没过来挑衅。
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顶楼的风很大,把衣服吹得猎猎作响,像是要把她吹走。她站在边上,像一只会被风刮走的鸟。
邓松樵走上前去把她拉过来一点,像是怕她被风吹走。聂梓煊甩开他的手,没看他一眼。
她离开,依旧挺胸抬头。她是不会被打败的,再忍忍,很快她就能见到哥哥了。
邓松樵看着她,一向骄傲跋扈的眼里闪过一丝难过,她很少笑了。
第四卷黎明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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