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叶亭远被抓后他们第一次见面,聂源才不在乎聂梓煊要不要上学,每天把她关在酒店里,不让她见人,更别说是叶亭远了。
叶亭远暂时被关押在看守所,走进来时,手上还戴着手铐。
“解开它。”聂梓煊对一起过来的律师说。
他们照办了,聂梓煊又说:“你们都出去。”
她说话很不客气,但因为她有一个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父亲,也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聂梓煊红着眼圈看叶亭远,他瘦了,还被剃了个很难看的板寸头,穿着统一发放的囚服,不好看,和哥哥一点也不搭。
聂梓煊走过去,摸了摸叶亭远的脑袋,感觉有点扎手,哽咽地说:“好丑。”
话音刚落,她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一看到她这样,叶亭远的眼圈也红了。这几天,他一直说想见她一面,但无人理会。他很担心她,今天听说可以见到她,他心里暗暗高兴。可现在见到她的第一眼,他的心一下就疼了。煊煊这几天一定也过得不好,是担心他,还是他爸爸又打她了?
他神色焦急地问:“煊煊,你怎么样,这几天你住在哪里,你爸来找你了吗?”
他有好多问题,可这些问题聂梓煊一个都不想回答。她不想提起自己的生父,只握着他的手,简短地说:“我很好。”
“你别担心。”她又加了一句。
叶亭远点了点头,他还是很焦虑,看了一下时间,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要被带走,又像个老妈子一样先嘱咐起来:“煊煊,哥哥不在,你要继续好好读书,考一所好的大学。你现在大了,你爸应该不敢打你了,要是……”
又是上次他们被抓之前他说的那些话,他似乎总放心不下她,怕她被欺负。他总是这样,对自己很婆妈,碎碎念不断,以前她会觉得烦,可现在却发现,原来有一天,这也会变成一件奢侈的事。
明明现在身处悬崖,刀悬在头上的是他,可他关心的还是她。
聂梓煊打断叶亭远的嘱咐,说:“哥,我会等你的。”
她更加用力地握紧他的手:“你放心,我会跆拳道,好歹也是个红黑带,不会再被欺负的。倒是你,在里面不要被别人欺负了。要是你被人欺负了,就跟我说,我会想办法保护你的。”
“记得吗,以前我说过,要做你的保镖的?”
叶亭远迟疑地点了点头,聂梓煊又继续说:“哥,我会好好读书的,考一所好的大学,等你出来,我们就一起去。像之前约好的那样,你上班,我上学,我们还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叶亭远的眼睛湿润了,聂梓煊的眼里也全是泪,她死死地攥着他的手:“哥哥,你一定也要等我,等我长大,等我来找你。”
叶亭远点点头,聂梓煊勉强笑了一下,说:“不能交女朋友,在里面也不行,就算碰到喜欢的也不行,觉得孤单了也不行,觉得难过了也不行。”
“好。”叶亭远也勉强笑了一下。
两人静静地凝视,眼里全是泪。但都有笑意,含着泪的笑。
时间这么宝贵,他们明明有很多话要说,有似乎觉得什么都不用说,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彼此就够了。直到看守人员过来催他们,叶亭远被重新戴上手铐带走了。
他一步一回头地看着她,聂梓煊追了几步,哽咽地说:“哥,你不要怪我。”
也不知道叶亭远有没有听到,他就这样被带走了。
聂梓煊还站在原地,不舍得走,律师过来催她:“该走了。”
聂梓煊点点头,她看着他,很莫名地说了句:“你知道吗?他是我唯一的亲人。”
可他们要她去伤害自己唯一的亲人,要她上庭亲口指证他是个拐骗犯,是个罪人。
接下来的几天,聂梓煊都按照聂源的要求和律师接触。
律师教她怎么说,他会问什么问题,她要怎么回答,他把证词罗列下来,让她背熟,所有的证词、证据他们都已经套好了,简直是天衣无缝,严严实实。
聂梓煊一遍遍地按照他们的要求,模拟、对话、问答,一切都编得太像真的了,有时候连她都不禁怀疑,这就是真相。她甚至想,这要是真相就好了,她就不用亲手把刀狠狠地扎在叶亭远的胸口,亲口诬陷他。
很快就到了开庭的那一天,聂梓煊被叫上证人席,和叶亭远对簿公堂。
他们像之前排练的那样,一问一答,聂梓煊就这样看着叶亭远充满信任和关爱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
“是的,当年是他拐骗我的。
“我爸没有打我,他不是个会家暴的人……这十年中,我逃过,但没成功,我一直在等爸爸来救我……
“笔录是他教我那样说的,因为他说他不想坐牢。”
“他是谁?
“叶、叶亭远。”
……
聂梓煊就这样含着泪,一句一句地回答着律师的话,当着叶亭远的面,把一盆盆污水泼到他的身上。
恶心,聂梓煊觉得自己好恶心,大概是全世界最恶心,最忘恩负义的人。她在发抖,要不是有叶亭远在,要不是他温和明亮的眼睛一直看着自己,没有抱怨,没有怨恨,只有心疼和不舍,她真的会疯掉。
好在庭审终于在聂梓煊崩溃前结束了,她走下证人席,衣服后面全都湿了。
接下来,他们说什么,聂梓煊浑浑噩噩没听进去一句,直到法官当庭宣判。
“犯罪嫌疑人叶亭远拐骗儿童罪成立,根据《刑法》第二百六十二条,拐骗不满十四周岁的未成年人脱离家庭或者监护……但考虑到当时犯罪嫌疑人本身也未成年……但对受害人及受害人家属带来不可磨灭的伤害,判处有期徒刑三年……”
叶亭远要被带走,接下来,等待他的将是三年的牢狱生活。
聂梓煊站起来,本能地要追过去。她再也忍不住,哭着喊:“哥,哥哥——”
但还没等她迈出脚步,就被聂源攥住。他在她耳边轻声说:“煊煊,忘了我们之前是怎么说的了?你要不想害他,就乖一点、安静一点。”
媒体还没走,多少人等着抓他的小辫子。
聂梓煊眼睛赤红地盯着他,忍无可忍,字字带血道:“爸爸,你真让我恶心。”
聂源一愣,聂梓煊又说:“我终于知道妈妈为什么一定要跟你离婚了,因为你就是个彻彻底底的人渣。”
这句话她说得咬牙切齿,还带着浓浓的恨意。聂源却不怒反笑,依旧保持着得体优雅的神情,语气轻松地说:“是吗?可我是你爸爸。”
“你——”
聂梓煊气得脸都白了,却又毫无办法。
她木然地坐下来,眼睛仍痴痴地看着叶亭远离去的背影。人很多,记者蜂拥着拍照,也有人对着自己不断地按快门。聂梓煊神色麻木,只是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滴往下掉落。
纷乱中,她看到叶亭远吃力地回头看了一眼,似乎冲她笑了一下,依旧那么温柔,那么温暖。
聂梓煊也勉强笑了一下,她在心里说,别怕,聂梓煊,一切都会好的,哥哥在等我。
她还不能倒,她还要等着哥哥出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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