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许忌,这复杂的感情里又微妙的混进了罪恶感和别扭。这情绪太过强烈,但她很清楚的知道,这不是男女的喜欢。
只是因为被震惊到了才会如此牵肠挂肚。
她想,一定是这样。一定是的。
此刻,这狂跳的心脏和烧红的耳朵。
还有那个吻。她闭上眼睛就会生出画面的吻,像魔咒一样缠绕她。
她把这一切,都归咎于,陌生与震惊。
她那么自信地下了定论。
冷风穿巷而过。她拥着领口打了个冷颤。
光影中,他上臂处有一个方形的轮廓伸了出来,是袖口的形状。
这么冷的天,他竟然还是穿的短袖。
风刮去她身后,那人的衣袖翻飞,单薄轻然。
像是在故意惹她心软,勾她回头。
许甄忽然很气恼他。为什么要这样折腾自己。
她这样想,拨脚快走起来。
再给她一点时间吧,她都晓得,这一天后,就不存在姐弟,只存在的是两个青春年少的男女。
她再有的,所有的好意和关怀也都很清楚的只会指着一个方向走了。
每一次的心软,每一次的心动。都明明白白,不再有面纱遮挡,也不扯什么友情亲情。
她轻叹一口气。
许忌啊,走快点吧。回家。家里就不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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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理老师讲,江城是亚热带季风气候,夏季炎热多雨,冬季寒冷少雨。然而江城的天气却常常不按套路出牌。已经是农历的冬至。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雨,一楼的教学楼三级台阶都漫上了水。走在校园里,来往学生,布鞋变破布,跑鞋变小船。
食堂特开了冬至窗口,专门卖饺子。
许甄和付清清还有白棉,下午下了最后一节课就循着节日,去食堂吃碗热气腾腾的饺子。
白棉转头,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已经下了好多天雨了,我们寝室衣服都晾不干。”
付清清一口咬了半个饺子,含糊说:“还好我是走读的。”
许甄浅笑着附议:“还好我也是。”
白棉的勺子在汤里晃了两下:“真好,我也想走读,我们寝室每天晚上洗衣服都挤着洗的。可惜我家住得太远了。”
“你们住很近吗?”
付清清:“就五六站地铁的样子,不过每天还是要起很早的。”
白棉:“起多早,我也愿意在家。”
谈起这个,她又到一些更远的事情。
“你们高考志愿打算填哪儿啊,离家近还是远?”
付清清犹豫一下,停下勺子,难得闲聊时候也认真地思考:“我应该南方城市吧,我怕冷,不想去北边。”
白棉点头:“哦,许甄呢?你成绩这么好,应该去一线城市的。”
许甄耸耸肩:“还没想这个,看高考考多少分吧。”
真神奇,一个数字,可能就决定了今后好几年要待的城市和要遇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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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期末一到,学生会的干部就要换届了。
许甄吃完晚饭后,还剩了一点点空的时间,过来学生会教室,把文档里的文件都规整清楚,还有一些她手头工作的交接。
下一任学生会会长是个平刘海戴眼镜的超级学霸。高二的。自我推举要来接任的人很多,但最终还是集体投票决定的,最后决定的是她。
当初,许甄参选的时候,也是被投票投出来的,她性格好成绩好,又有能力。
学长学姐选人的时候,她几乎是压倒性的优势当选。学生会待了两年,也是时候该让位子了。
一股韭菜饺子的气味从远到近漫过来,真是不见人,先闻其手中食之味。
赵愿一手拿着个内里油兮兮的塑料袋子,袋里一个金黄油炸的大饺子,一边啃一边坐下在许甄身边。
“学姐要走了啊~我也要走了的。”
许甄推开一线窗户,透透气:“你走个头,还有半年呢。”
“啊噢…我都迷糊了,高二还得做到底。”
赵愿在学生会里熟人不少,但是她刚进学生会实习的时候,许甄还不是会长。两人是一带一的师徒关系,最亲也最好。
许甄要走,她有点舍不得,最近常来活动教室里跑。
赵愿安坐着,像平常一样,说天说地,讲八卦:“陈虎,你知道不,就舍曼那前男友…哈哈哈,我上次跟你说还是男朋友的,这几天被分手了,变成前男友了。”
“八中那个。”
许甄想起来了。
当时因为佘曼和许忌的绯闻,口口声声说要揍许忌那个八中大佬。
赵愿:“我前几天看他在校门口堵舍曼来着的,堵着了就直接被甩耳光了,啧啧,这两人恋爱谈的也是够狗血的。”
“我觉着哈,天气这么冷,陈虎再蹲估计就不是舍曼了,是许忌。”
许甄敲完一行字,转了一排,开口:“这跟天气冷有什么关系。”
“我问你哈,你喜欢等人吗?坐在椅子上等和站着等是两码事,一个人愿意站着等你,或者在很冷很热的天气等你,说明是真心,有执念。”
“陈大虎同学对佘曼同学是真心。分手了,他过不去,想偏一点,就要找小白脸秋后算账!”
许甄淡定冒出两个字:“很扯。”
赵愿被她气笑了:“爱信不信,我昨天都看见那一帮人了。佘曼都改住宿了,他们还蹲那儿,不是找许忌是找谁?”
许甄拔出u盘。
关了电脑。
黑屏上倒映出她的脸。
她和许忌很久没说话了。
听到他的一切信息,仍控制不住的仔细倾听。
-
晚自习下。
已经是七点四十五分,从下个学期开始,放学时间还要调到更晚的九点半。
雨已经停了,路面很湿润,黑黢黢的在路灯下泛出橘黄色的亮光。
她路过校门口的大道,经过八中的时候斜目看见了陈虎那一堆人趁着晚自习的时间出来学校,缩在角落处抽烟。他们也是住读生。
许甄不经意间和他们对视了几眼,有点不自然地转开目光径直往前走。
走出一截路,隔着八中校门口有点距离之后,她侧着身体,视线在身后的人群中梭寻,驻守。
只等两件事。
许忌。
或者陈虎进校。
她很缓地倒退着走,左脚忽然斜着陷了下去,她重心不稳地半蹲着回身。
是地上的废弃下水道的通口,竖长方形状,因为废弃了,通口并不规整,比好的要大一些,她脚又小,左脚就这样斜着卡了进去。
她暗道一声,完蛋。
许甄站着用力拔了几次,纹丝未动。
旁边人来人往,快步行走。只有她被这个破烂下水道封印在了这里,还是以这种一只脚长一只脚短的别扭姿势。
她没办法,只好蹲下来用手拔。
地上很湿润,白色的鞋面染了湿意,周围一圈的布都成了灰黑色。她没在意,指尖也湿了,又脏。她只想从这个尴尬社死的情况里赶紧解脱出来。
“那个,同学,要不我帮帮你吧。”
是一个男生的声音。
许甄转头。
是她们学校的男生,和她一样的是高三的,是隔壁二班的副班长江翼。长得清秀干净,偶然听班里人说起过他,温和负责,成绩也好。
那人看了一眼许甄,玉白面孔,乌黑的瞳仁雪亮干净,像绘在古画中的端妙女子,纯净空灵。
他有点不好意思的把注意力转到她的鞋子上。
难得的挺身而出,搭话认识的机会。
即使江翼不是暗恋许甄的人,也是知道听闻过她的人。很漂亮很温柔学习也好。
机会来了,他就想认识一下她。
许甄蹲着,脚发麻地用她用手扶了一下地,指腹沾上泥灰。
江翼自顾自地握住她的鞋子,一手在鞋尖,一手扣在鞋帮处用力。
许甄无言也没拒绝。
一道冷淡人声飘下来。
“许甄。”
地上的两人慢慢抬眸。
他穿着秋季的蓝白色外套校服,下面是宽松的牛仔裤,高高瘦瘦,单肩背包。目光很沉寂地落在他们二人身上。因为他是站着的,天然而成,许甄感觉他的视线里有压迫威慑。
就只是喊了个名字。
江翼看见许忌,也本能反应地收回了放在许甄脚上的手。那个眼神,很冷,有浓重的警示意味。江翼感觉到了。他有些尴尬地说:“那我就先走了,你朋友应该也能帮你的。”
许甄看着江翼快速离开的背影。有一种尴尬场里唯一的解救可能也消失的感觉。
现在,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了。
还是以这样一种她蹲他站,她被卡脚,他悠哉而立的姿态。
路灯下,他瘦削的眉骨微伏,冷峻清隽。
“鞋脱了,我背你回去。”
他说地很平静,像只是提供出了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
许甄在为难。
许忌不是江翼。
不会蹲在她身边拔一只拔不出来的鞋子。
他只会站着,说出他要说的话,然后要她来做选择。就像那个吻。
许甄还想挣扎一下:“不用了,你先走吧,我可以弄出来的。”
她放在鞋上的手暗自用力地拔了两次,一样的结果,仅凭她一个人,是不可能拔得出来的。
她急得耳朵通红,脸上也开始发烫,脚麻得生出细细密密的刺痛。
眼前,他的脚仍然在原地。半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垂目凝视她的一切。
许甄静了半晌,麻意蹿上来。她认命地叹了一口气,说,抬目看着他,安静了几秒钟:“…”
意思很明显。是妥协了要他背的意思。
她收回目光,就开始解鞋带。
这双鞋还是许妈给她买的,就这样被这下水道的盖儿带走了。
她细白的手指在鞋面上微动,另一双手从她指间的空隙出钻进去。帮她解着鞋带。
许甄抬眼。
他点漆的眼眸里有专注温和的光,掩在浓密的睫羽下。她看得有点失神。他手指很凉,碰触时,却引得她耳根子更烫。
鞋带都解开了。
她踉跄着站了起来,把脚从鞋子里脱离出来。
粉白袜子暴露在冷空气中,脚趾不自觉缩在一起。
周围大多是八中四中的学生,有的甚至认识她。看热闹一样的向这边投来热切的视线。
她脸上绯红。刚刚说好的,她现在有点想反悔了。
许忌站在她面前,看出了她的窘迫和犹豫。像是预料到什么,声音冷冷:“要背吗?”
许甄说:“我觉得其实不…”
她话还没说完。
许忌转身就走。
“哎,许忌…”
许甄的心里罪恶感一瞬间上来。刚刚明明是她自己答应的,就半分钟前,现在又说话不算。
她单脚蹦着往前了两步,身形一个不稳,眼前没鞋的那只脚就要落地。
他的手及时紧握住了她的小臂,力气不小,她瞬然有了倚靠,不再没有重心地摇动。
“我…”
许甄对上他漆黑静默的眼。
“还是麻烦你背我…”
-
从这里到公交车站只有十分钟的路。
她不自在地半趴在许忌的背上,也不敢把头安然放在他的肩膀上,背也是绷着的,很累。
她不敢让自己和他的身体有太多的接触。
许忌感觉到了她在努力让自己的前身和自己的后背保持距离。他也感觉到,那件事情之后。许甄也在和自己保持距离。
像画出了一道线。
做还是不做,对他好还是不对他好。她都选了后者。明晃晃的答案。她已经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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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上,他们坐在靠左的后排。许甄坐在里面,许忌坐在外面。
她不自然地假装在看车窗外的风景。
许忌安坐在一边,沉默。
偶然,车拐弯。
她一只脚不在地上,手也没来得及抓扶手,就这样倒了几秒钟在他身上,再慌张抓着椅背立起身体。
许忌只是坐着,把她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却淡定的没有任何动作。
今天,是感受他温度最多的一天。
他不像电视里说的,男生冷天时候身上也是烫的。许忌身上很冷,冷得让人想紧紧地抱住他。
有那么一刻许甄也很想。
事实却是,她在故意地渐行渐远。
在惧怕一个偷吻她的十五岁少年。
“许忌…你最近晚上回家从那个仙女街绕一下吧。”
“为什么?”
“八中有人要找你麻烦,我听我闺蜜说的。”
“不想绕。”
“…”许甄哑口无言。
她觉得眼前这人比以前更冷漠了。
“就绕二十米的路。”
她比了一个二出来,眼瞳很亮,有点从前拼死拼活关心他的样子。
“不想绕。”
他声音半哑。
许甄嘴角的笑容滞住了一下。
许忌的眼神沉,冷说:“别多管闲事。”
许甄缓缓收回手:“哦…”
许忌没看她。他想。要么就一直关心他,要出事了才来找他,算什么。救死扶伤的正义使者嘛。
许甄的手软绵绵地在自己大腿上锤了几下,气氛说不上来的尴尬。
“我们最近要模考了…很忙,所以我…才很少把时间放在你身上…小忌…”
找借口。
许忌不言,唇线抿紧。
“过了一月份就好了,啊…你寒假是不是要回家里了?”
许忌嘴角扯了一下。
“你想我赶紧走。”
这不是问句,是陈述句。
许甄赶紧解释:“不是的,不是的…”一般人过年不都得回家嘛。
公交车停了两个红灯,转了八次弯,停在他们要下车的那一站。
许甄握着前排的椅背艰难而立,跳着走了两步,身体就突然腾空了。
“唔……”
许忌把她横抱了起来,他看着清瘦,抱她却丝毫不费力,很轻松。
她声音里有羞赧,脸也瞬间热烫:“你…小忌…你说了要背的…”
许忌没搭理她的反抗。
他们在夜路上行走,人流熙攘,不同于学校门口,关注他们的人并不多。
“许忌…”
他的手卡在她的腿弯,整个胸膛贴着她身侧。
她脖子都憋红了。
“你放下我,你说要背的…”
许忌没听。
用那么别扭的姿势待在他背上,最累的人是她自己。
夜色朦胧。
她的手不敢放在他的肩膀上,只能收在胸前,目光不动的盯着他胸前的衣服。
就这样走了很久,快到家时。
她看着他,提话的眼很认真:“还有一点路了,你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跳着回去的…”
许忌定住脚步没动,家门廊的小灯就近在眼前了,温馨和蔼。进了这个门,她就不会再和他说话了。
他顿了下,明知道如此。
一秒后。
她的脚还是落了地,为保持重心,她一手撑扶着墙壁,一手缓慢往前跳。动作笨拙,没顾上走在她身后的许忌。
她扎了一个很低的马尾,蹦跳间,皮筋就松了,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肩膀,在月色下泛出绸缎一样柔滑的光泽。
她哀叹一口气,用手拢过左侧的头发,挽在耳后。
微抬头,寒风掀起她肩颈的长发,露出一张光洁白皙的脸。
她忽然想到什么。
不期然回顾。
他就安静地在离她三四步远的身后,亦步亦趋跟着她。看见她回头,才慢慢抬眸,寂静的眼瞳像深潭水,无波。
身上是一件干净的白卫衣,很眼熟的款式,是她给他的那件。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么冷漠孤僻的许忌就完全接受了她。
他不是那种轻易会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的人。所以一旦进入了他的世界,就要做好永远不出来的准备。
他在给她选择的机会。
他给过了,失败了。也仍然在给。因为她是许甄。
许甄握紧了手,手心湿热。她知道现在迈出的每个实质的一步都完全不同于过去了。
她心跳怦然,舔了干燥的唇角,歪头,柔声和他说:“许忌,我一会儿要和妈妈打电话,你跟我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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