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苏灿的电话打了过来。
那言趁蔚蓝接电话的空当,凑过来问我:“还好吗?”他一脸担忧。
我冲他笑笑,“没事。”
蔚蓝挂掉电话,说:“苏灿陪青稞在附近的小广场吹风,让我们先回。”
那言站起来:“我送你们。”
蔚蓝说:“不用。”
一场原本应该开心的平安夜聚会最后却闹成这副模样,我叹口气,走出几步回头,包厢的门帘敞开着,纪元宏与A、B君依旧在游戏拼酒中,那言站在原地目送我们,亚晨正弯腰在收拾青稞与苏灿的包,上次我们聚会时的所有人都在,只除了江离。
03>>>
凌晨的街道依旧不减喧闹,酒吧区闪烁的霓虹令我头晕目眩,蔚蓝扶着我刚走出酒吧没多远,我胃里又一阵翻腾,挣脱她跑到路边狂吐,可胃里实在空荡荡的,吐出来的全是苦涩的胆汁水。蔚蓝蹲在我身旁一边拍我的背用纸巾给我擦嘴一边咬牙切齿地咒骂,“那俩王八蛋,真想打死他们!”
我蜷了蜷身体,抱紧双臂,真冷。蔚蓝见状试图脱外套给我,被我阻止了。正准备起身的时候一道强光打过来,接着扑面而来阵阵寒风,一声急刹车,逆光中纪元宏的身影渐渐清晰,他跨在摩托车上单脚撑地,像第一次送我去学校那天一般递过来一顶安全帽,清冷地开口:“上车。”
“你想干什么!”不等我反应,蔚蓝已起身挡在我面前。
“上车。”他再次重复一句,声音里已有些许不耐,顿了顿,加了句:“你妈刚来电话了。”听他提到妈妈,我的酒意顿时清醒了许多,才想起自己的手机没电关机了。先前妈妈打过电话过来问在哪儿,我只说与纪元宏蔚蓝一起玩儿,我知道她乐于见我与纪元宏的关系得到改善,果然她没多问只嘱咐说早点一起回去。
“蔚蓝你打车回去吧,不用担心我。”我接过安全帽.
蔚蓝没有继续坚持,只说:“路上小心,到家给我电话。”
摩托车飞驰而出,冷冽的寒风从耳畔呼啸而过,除了冷还是冷,我瑟瑟地躲在纪元宏背后,感觉到他身体的温暖却又不敢贸然靠过去。一路蜷缩成一团,姿势怪异,我下车时手脚已冻得僵硬,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幸亏纪元宏适时伸手扶住我。
“谢谢。”我说。
他没理我,转身将车往车库那边推,我犹豫了下,开口叫他:“喂——”
他顿住,却并没有回头。
“希望你对青稞好一点,她是个好女孩。”我说。
他还是没出声,也没有往前走,在我以为他不会理我的时候却忽然回头,声音在安静的夜色中凉凉的:“你很在乎她?”
我说:“难道你没有很在乎的朋友吗?”
他没回答,忽然朝我走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礼品袋子,塞到我手中,然后转身走了。
回房间后拆开,是一条很漂亮精美的手链。圣诞礼物?可青稞说他从来都没有买礼物的习惯呀,难道是被青稞念叨后转性了?不管怎样,青稞应该也收到了圣诞礼物,她一定会很开心吧。迷迷糊糊地想着,酒精作用很快再次袭来,我倒在床上晕乎乎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既久又沉,直至第二天被蔚蓝的电话吵醒。
“西曼你赶紧过来劝劝青稞,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在苏姐姐这里闹腾呢,我完全拿她没辙了!我妈现在找我有事儿,我得先赶回家。苏姐姐昨晚被她折腾得一宿没睡,现在在补眠。你过来守着这死女人吧!”
挂掉电话,看时间竟然已经十一点了,揉了揉隐隐作疼的太阳穴,跳下床去梳洗。
妈妈正在厨房里熬汤,屋子里飘扬着阵阵浓香,纪睿难得地休周末,窝在沙发上看足球联赛,纪元宏的房门紧闭,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出门了。
妈妈听说我要去找苏灿和青稞,便用保温瓶盛了满满一大瓶鸡汤让我带过去。
赶过去的时候,青稞的酒疯耍得正欢,怀里抱着瓶喝了二分之一的红酒,在吧台桌子上与沙发上跳来跳去,嘴里大声嚷着:“蔚蓝啊,你昨晚怎么能那么说我呢,就你心疼西曼就你当她是姐妹……蔚蓝啊,你不知道,你那句话简直比抽我十个大嘴巴子还令我难受……”
蔚蓝坐在角落里的沙发上,一脸无语地望着天花板,见了我都快哭了:“救星,你可来了!她反复念叨这几句已经整整两个小时了!”
“好啦,你回去吧。这里交给我。”
蔚蓝如蒙大赦,抓起包片刻就没影儿了。
青稞见她开溜,从桌子上跳下来,摇摇晃晃地扑向门口,大喊:“喂,我还没说完呢,你去哪儿?”
我将她扯了回来,将不安分的她压在沙发上,一股浓重的酒气扑鼻而来。
“西曼你来啦?”青稞视线渐渐对牢我,咕咕咕地又灌下一大口红酒,然后将酒瓶递给我,“偷偷告诉你哦,这是苏灿私藏的好酒,嘘!千万别告诉她我偷喝了,来,分你一口。”她摇头晃脑醉眼迷蒙。
我夺过酒瓶,搁得远远的,又打了一盆热水过来,热气腾腾的毛巾敷上她半毁妆容狼狈不堪的脸颊,细致地为她拭去残妆。青稞最爱美,每次都要化一个完美的妆才肯出门,而今却通宵达旦地发疯,不洗脸不卸妆地示人,昨晚纪元宏的态度与蔚蓝的话,都让她伤心了。
青稞终于安静下来,我知道她并没有醉,她曾说过自己从来就没有醉过。她慢慢蜷缩起身体,头搁在我肩膀上,我伸手拥住她。
不一会儿,耳畔忽然传来一阵饮泣,她在哭。
“西曼,你哥……可能跟别的女生好上了……”
“什么?”
“是真的西曼,我知道他买了一份礼物,原本我还挺开心的,心想他终于也学会浪漫了呢,可原来却并不是给我的……后来我跑出去,他没来找我,连个电话也没有……西曼,他是不是真的不要我了,是不是,是不是……”青稞仰着带泪的脸,一遍又一遍地问我答案。我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那么慌乱的模样,仿佛一个丢掉心爱玩具的小孩。
等等,礼物?
“是不是一条手链?”
“你怎么知道?”
我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笑着扬了扬左手腕,“这条?”
“怎么在你这里?!”青稞从沙发上跳起来,惊讶地问。
“他昨晚给我的呀,我以为你也有的……”
“他对你说什么了!”青稞打断我,神色在那一刻变得无比凝重。她没有看我,只专注地盯着我扬起的手腕,那眼神,炽烈得似乎恨不得将我的手烧掉一般。我心里不禁打了个冷战,天哪,她不会是……
果然,她一把拽过我手腕:“他为什么要送你礼物?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他是不是……”
“青稞!!!”我揉了揉太阳穴,头痛呀!她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与纪元宏的关系很简单,再婚家庭无血缘兄妹OK?”
“现在不是很流行兄妹恋……”如果是平时我一定会把这当作是她讲的一个笑话,可此刻她神色异常认真,半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这样冷漠地竖起全身武装的青稞,是我从未见过的青稞,令我感到害怕,最让我伤心的是,她眼神中流露出的不信任。
“如果你再这样说,我要生气了。”我甩掉她的手。
然后是漫长的死寂般的沉默。
良久,青稞忽然抬手狠狠朝自己的脸颊扇过去,左一下右一下,边扇边骂:“我王八蛋我不是人,竟然怀疑你,就算怀疑全世界的女人加男人,也绝不能怀疑你……”
“喂,你发什么疯!”我拽住她的手。
“西曼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喝高了犯浑,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青稞顺势抱住我,紧紧地抱住我。
我叹口气,缓缓收紧张开的手臂,搂住她。其实我一点也不怪她,真的,我能理解她,自小的成长环境让她患得患失,对爱有着极为强烈的渴望,也极度缺乏安全感以及对人的信任。
所以,哪怕我是她最好的朋友,一旦触及她爱的浓烈占有欲,让她感觉到危机,她便会竖起浑身带刺的武装。
“西曼,你与他都是我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因为太在乎,反应才会这么激烈。我不希望有一天,在你们之间做出选择,那对我来说,真的比凌迟还要痛苦……”她靠在我肩头轻轻呢喃。
04>>>
除夕夜下起了冬天第二场雪,很大,柳絮般的雪花纷纷扬扬地在空中旋转,昏黄的路灯将飞舞在空中的雪花映衬出一片迷离凄楚的雪白世界。
趴在书桌上,写完今年最后一篇日记,白炽台灯打在寥寥的几行字迹上——认识几个新朋友,笑几场哭几场,试着忘记一个人,试着喜欢新的人,一年就这么过去了。
搁下笔,一种叫作年终总结的伤感席卷而来。这一年来的种种宛如一卷倒带的黑白胶片,一帧帧地浮上心头,竟有浮生若梦的怅然感。
甩甩头,想想都觉得自己矫情。妈妈喊我一起看春晚的声音从客厅传来,我站起身,视线忽然被窗外楼下的一道徐徐走过来的身影吸引住。我愣了愣,伸手揉眼睛,睁开,再揉眼,再睁开,依旧是他……
我飞奔出门,妈妈惊讶问我去哪儿的声音在身后渐渐模糊,下三楼的步伐从未有这般迅疾过,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将楼道上的声控灯悉数点亮,心里仿佛生出一百双长了翅膀的脚。而真的离那人近了时双脚却又仿佛生了根,再也迈不动一个步伐,只怔怔呆呆地望着他携雪花而来,片片宛如夜精灵般美丽的雪花落满他的肩头。昏黄路灯下,他黑色大衣、烟灰色围巾帽子在那一刻宛如沾染了世间最鲜艳亮丽的色彩,照亮了整个夜空。
我看着他,看着他,身影近了,熟悉的笑容近了,我听到静静飘洒的雪花中自己心跳加速的声音,和着他步步逼近的踩着柔软雪地上的脚步声,我感觉脸颊忽然一阵冰凉,泪水划过脸颊,啪嗒一声清脆滴落,融进雪地中。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如此想念他。我从来不知道。
江离在我面前站定,清浅好看的笑容浮上脸颊,他望着我,专注而温柔,良久良久,他伸手将我拉进怀里,温暖的气息缓缓将我包裹,他轻声仿似呢喃:“我很想念你,西曼。新年快乐!”
“我也很想念你。新年快乐!”我反手抱住他的腰,将脸深深深深埋进他胸前,熟悉的令我安心的淡淡松节油气息蹿入鼻端,心里的滋味无法言说,是失而复得的欣喜与幸福,还有关于另一个相似的人的淡淡失落与难过。
夏至,对不起,从这一刻开始,我只能把你,以及我们之间那段美好的记忆,永远永远封存在心底深处。而此生不管你在何处,遇见什么样的人,我都希望你能够幸福快乐。
我有很多话想说,有很多疑问想要问江离,可此时此刻,任何话都抵不过这句“我很想念你”,千言万语,尽在这句话里了。
江离,谢谢你回来,谢谢你没有不告而别。
这真是最好的新年礼物。
那个拥抱很长,直至妈妈与纪睿拿着我的手机一脸凝重地下楼来找我。
我的羞涩与江离的新年问候都没有展示的余地,妈妈的神色惊慌失措,她说:“西曼,刚刚警察局打来了电话。”
我狐疑地看她,“警察局?”
妈妈想说什么,却颤抖着嘴唇没法开口。
纪睿说:“是蔚蓝,她家出事了……”
我踉踉跄跄地朝小区门口跑,脑海里反复回响着纪睿的话。我想我那一刻一定完全疯了,站在马路中央去拦出租车,江离追过来抱住我,将我拖到路边,“西曼听我说,你冷静一点儿,纪叔叔已经去开车了,我们一起去警局……”
“你叫我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我最好朋友的妈妈在除夕夜杀了她的爸爸,你叫我怎么冷静……”压抑的情绪似乎终于找到了爆破点,我大吼着,叫着,全身力气仿佛在这一吼里全部被抽干,我缓缓瘫倒在江离的怀里。
蔚蓝,蔚蓝……
纪睿的车开了过来,江离将我抱上车。路面大雪积压,一路艰难行进,二十分钟后,我们终于抵达警局。
一路上我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一点,妈妈将我抱在怀里,她一边掉眼泪却还一边安慰我说:“西曼,别怕别怕。”
冲进值班室,一眼便望见蔚蓝蜷缩在桌子底下,浓重的阴影覆在她身上,看不见她的表情,可我知道她一定恐惧害怕到了极点。心里漫过大片的刺痛,我走过去蹲在她身边,还没碰到她身体,她便厉声尖叫起来,双手更加拥紧自己几分,脸始终埋在双腿膝盖间,身体抖得厉害。
“蔚蓝,蔚蓝……”我轻声唤她,可她根本听不见。她离我那样近,可我却感觉她的魂魄似已飘了好远好远,我怎么都唤不回她了。
有人将我从她身边轻轻拉起,抬头,是穿白大褂的医生,手里正拿着一只针筒,蹲下身慢慢地靠近蔚蓝。
我回过神,猛地推开她,张开手臂护在蔚蓝身前,喝问:“你干吗!”
“蔚小姐受惊过度,精神已临崩溃,她需要安静地睡一觉。”值班的警察解释道。
“西曼,乖,让医生给蔚蓝注射镇静剂,她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江离走过来将我拉开。
粗大的针筒费了一番周折才终于扎入蔚蓝的手臂,她每挣扎着尖叫一声,我胸口便感同身受般地刺痛一下。
药效很快发作,蔚蓝渐渐安静下来,身体依旧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纪睿将她从桌子底下抱出来,惨白灯光下,她衣服上、脸上以及手指上已干的血迹触目惊心,我闭上眼不忍再看,可那些血迹以及蔚蓝惨白的脸如同无处不在的鬼魅黑影,在我心中晃荡,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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