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红色笑容
难得的周末,全宿舍都在昏睡中,只有陈子桑蹑手蹑脚地整理好自己,一大早就出门了。
“去哪儿?”
陈子桑刚蹦跶到楼下,拐个弯差点没被躲在那里的顾森给吓死。
她后退了半步,捂着胸口质问:“你干吗?”
顾森穿着一件牛仔外套,慵懒地靠在墙上。他打量着陈子桑,站直身子,走向她。
“你离我远点,星期五扣分的事情和你没完呢。”陈子桑抬手人为地隔开距离。
顾森一把拉下她的手,在她手心放了一个热腾腾的糯米团,说:“你先吃了。算账的事来日方长。”
陈子桑有点蒙,这算什么?
“就一个糯米团啊?”她不能这么轻易被收买,不能!
顾森另一只手里还有一杯豆浆,他示意给陈子桑看了之后,不急不缓地解释:“需要喝的时候,我再递给你。”
没办法了,心脏受到一万点暴击。陈子桑觉得自己根本不是顾森的对手,最重要的是她已经没出息地原谅他了。
唉,善变的女人啊。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迎着清晨的阳光走出了校门。
半路上,顾森装作突然想起,好似只是随口问了一句:“你这么早出来是为了避开我吗?”
“那你这么早出来等我,是怕我避开你先去查案吗?”陈子桑反问一句。
顾森看了她一眼:“算是吧。”
“那我也是。”
听到这样敷衍的回答,顾森稍显无奈,但没有继续追问,只是庆幸陈子桑并没有拒绝他买的早饭。
“对了,我有看苏婉的日记。潘队说的后面内容有些奇怪,这个奇怪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日记本上苏婉的字体到了后半部分开始变样了;二是内容以‘她’也就是第三人称来叙述。”
出了校门,两人到对面等公交车。陈子桑便在站牌下同顾森说起了苏婉日记本上的事情。
“要么是伪造的,要么就是有两个人在写。”顾森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陈子桑不解,毕竟短时间内改变字体不是件容易的事。每个人写字都有着特定的习惯和笔画,这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因为很多习惯是无意识的,就连本人都不会意识到。
“伪造日记的目的是什么呢?日记里有提到苏婉自己被强奸的事情,但她写得相当含蓄。全程只出现了一个‘他’字,之后一律用‘魔鬼’来代替。而且,苏婉还写了一句‘妈妈在魔鬼身边笑,她并不爱我’。”
顾森轻轻皱了下眉头,很快又恢复平常。这时,公交车缓缓驶过来,停在他们跟前。
上车时,顾森稍稍扶了下陈子桑的腰,并没有触碰到,只是确保她不会被前面的人挤下来。
两个人找了车子最后座的位置,陈子桑靠着窗。清晨的微风很凉爽,案件的阴霾暂时被一吹而散。
“也就是说强奸她的男人是她母亲所熟识的对象。”顾森又接上了那个话题。
陈子桑回过头,犹豫道:“强奸这事我们暂且不讨论。徐法医说苏婉不止发生一次性行为……”
“你怀疑苏婉的日记内容不全是真的。”顾森有时候也有着陈子桑的能力,总能轻而易举地读懂陈子桑的想法。
“人无论在何时何种情况下,都会掩饰一部分真实的自己。包括在写日记的时候,强奸的字眼一个都没有出现。苏婉用了‘不再欢乐、纯洁的自己’等形容词来替代自己失去贞洁的事实。这世上没有藏得住的秘密,人在写日记的时候也总是会担心日记内容被泄露。因此,日记的内容大部分也会被作者修饰。”
“但修饰之下藏着真相。”
顾森的声音很有磁性,即便在什么都还未被证实之前,只要他说了,无论说什么,都好像值得相信。不知道这是一种盲目,还是其他什么无法形容的东西。
陈子桑点点头,看向窗外。刚刚的糯米团很好吃,里面加的都是她爱吃的配菜。正想着,听见耳边响起手机相机摁快门的声音。
“干吗?”陈子桑回头,狐疑地盯着顾森。
顾森看着手机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没事。”
“你偷拍我?”
“只是在调焦距。”
“……你骗鬼啊!”
于是,陈子桑张牙舞爪地想要夺过顾森的手机,奈何顾森脚长手长,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三番五次下来,陈子桑只好作罢,再加上,公交车上的人越来越多。
等到了苏婉的学校,他们已经换乘了一辆公交车、一趟地铁,耗时一个半小时。
“苏婉的学校看起来似乎是贵族学校。”站在校门口,陈子桑感叹了一句。
顾森倒是不觉得奇怪,早在勘查现场的时候,他就很清楚苏家的财力。
“我们进得去吗?”
到了这儿,陈子桑开始担心眼前的实际问题。
可身边的顾森完全一副轻松模样,从怀里掏出一本证,对陈子桑说:“没事,顾爷罩着你。”
“你……”陈子桑瞠目结舌,见顾森已经大跨步向前走,这才追上去,低声笑骂,“好啊,你连纪教授的警官证都敢偷!”
“注意措辞。是借,不是偷。”顾森纠正道。
于是,两个人就大摇大摆地往学校走去。学校的门卫叔叔自然是义正词严地拦住了他们。
“找谁?”他问。
顾森刚准备掏警官证,结果就被陈子桑强行打断,只见她上前一步,可怜兮兮地说:“我们是高二(3)班的,忘记带作业回家了。”
“校牌呢?”嗬,门卫叔叔不好糊弄啊。
陈子桑沉着应对,腼腆地拉了拉顾森的衣袖说:“我们要是把校牌拿出来,你不就认识我们了嘛,我们……”
看着陈子桑那扭扭捏捏的模样,门卫叔叔瞬间明白了。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不要早恋,会耽误学习的。成绩下滑被爸妈知道,你们还不得挨批啊。”
“是是是,大叔你教训得是。我们这就把作业带回家,保证好好学习!”陈子桑忙拍打着胸脯打包票。
门卫叔叔乐呵呵地说:“快进去吧。”
“谢谢。”道完谢,陈子桑拉着顾森就迫不及待地往里面跑。
这时候,另一个门卫大叔走过来,看着他们的背影说:“你给他们钥匙了吗?不然他们怎么进去?”
“(3)班有人。”
“噢。”他点点头,后又困惑地问了句,“我们学校有长这么高的男学生吗?”
“可能太高了,我们之前只看到他的腿了。”
“……”
苏婉的学校,有三幢教学楼。她的教室也就是高二(3)班就在左侧教学楼的第三层。
顾森他们刚上到二楼,就见一个愁云满面、穿着淡蓝色衣服的女生从拐角处下来,同他们擦肩而过。
“哎呀,没有问门卫拿钥匙。”走到高二(3)班的教室门口,陈子桑才想起来还有钥匙这么回事。
但是她刚转身就被在教室窗户前驻足的顾森一把拉住,拖着她也来到窗户前,两个人都朝里看。
“那张桌子上有花。”顾森深邃的目光锁在了那张看起来尤为突兀的课桌上,“其他书桌上都摆着书,唯独那张桌子上没有。”
“那花还是新鲜的。”陈子桑站直,神情严峻,“是刚刚那个女同学!”
于是,两个人飞快地冲下楼去。在通往门卫室的路上,两人将那女同学给拦了下来。
“你们是谁?”女同学长得白净,面对陌生的两个人依旧保持着礼貌态度,站在原地打量着他们。
陈子桑微笑着解释:“苏婉桌上的花是你放的,对吧?”
女同学还是和他们保持距离,即使听到和自己有关的问题。她警惕地打量着他们,漂亮的女生和英俊的男生,怎么看都不像是坏人。
“你们认识苏婉吗?”她问。
陈子桑点头。随后,顾森就扭头看了下校园外,便对女同学说:“天气热,边喝奶茶边说。”
面对着帅气逼人的顾森,女同学挣扎了很久,最后妥协。于是,三个人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学校,门卫大叔依旧一脸的困惑。
周末,奶茶店里也正好有空余的座位。两个女生找了位置坐下后,顾森就过去点了两杯奶茶,自己则只是要了杯绿茶。
“苏婉她……”女同学试图开口,但似乎怎么也无法说出苏婉已经死了的事实。实际上,她根本不清楚苏婉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同学和老师说苏婉一家都死了。
陈子桑安慰性地握了下她放在小圆桌上的手,并没有说什么。她只是鼓励这位女同学能多说一点自己知道的事。
“夏米粒。”回到陈子桑旁边位置上的顾森嘴里忽然吐出了一个名字,他是看着那位女同学说的。
女同学显然被惊讶到了,呆呆地问了句:“你……你认识我?”
“准确地说,是昨晚十点四十分的时候认识的。我还知道你最近一次月考成绩跌到了班里三十名之后。根据月考时间,我有理由相信这期间你被某件事所困扰。而且,前段日子你放学回家的时间推迟了半个小时,刚好和苏婉回家的时间相吻合。也就是说,你和她在某段时间内同时推迟了回家的时间。我想听听你们在那半个小时里做了什么。”
顾森不急不缓地说完这一大段话,惊得对面的夏米粒同学更不敢说话了。她全身僵硬,眼神里流露出了害怕。
“别害怕。”陈子桑虽然也有些纳闷顾森什么时候做的功课,但她必须承认,顾森在很多方面都远远胜过她。比如,顾森从小就是个智商超群的天才;比如,他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再比如,他能记住任何他见过一次的脸。这些能力和优势都让他成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他能从看过的资料中对比分析出这些问题,也能从一千张照片中认出你的脸,并且记住你的一切。所以,你回答他就好。”陈子桑对夏米粒说道。
夏米粒只是个高中生,哪见过这样厉害的人物。可她渐渐地不再害怕,反而从心底升起一股仰慕之情。
“好厉害。”她脸颊涨红,似是激动。
陈子桑轻笑着调侃:“你不骂他变态,真是要谢天谢地了。”
听到这话,顾森瞥了眼陈子桑,不屑地冷哼了声。这时候,奶茶被端了过来,两杯奶茶并不一样——
一杯是布丁奶茶少冰,另一杯是红豆烤奶,温的。
“所以温的这杯是给我的?”陈子桑诧异,表示不能理解。今天外面的天气是能使人微微出汗的,喝温的不是辜负了这外面的温度?
哪知顾森悠悠地喝了口绿茶,面不改色地说了句:“按照二十八天的周期循环,今天应该是你来大姨妈的日子。”
“顾森!”这回轮到陈子桑憋红了脸,真是烦透了!脑子好使,就非要把这种事也记住吗?
“你们是情侣吗?”夏米粒看着有点乐,不禁问了句题外话。
“不是。”结果,两个当事人异口同声且义正词严地否定了。于是这个题外话下一秒就终止了。
顾森目光锐利,并无感情地看着夏米粒。想起他的同学张华林说的话,他好像只有在看着陈子桑时眼神是温和的。对比其他人,他总是带着距离,而且是越拉越大的距离,甚是可怕。
可这点,他从没往心里去,因为他说不可能。
“其实,放学之后我并没有和苏婉在一起。我只是……只是跟踪她而已。”末了,夏米粒开口,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
陈子桑喝着温润可口的奶茶,听着这小女生说的话,又确认了一遍:“你说你是在跟踪她?为什么?”
夏米粒面露难色,毕竟跟踪人这种事并不光彩,尤其是跟踪后所得到的结果让她匪夷所思。
“其实在两个月前,苏婉就变得有些奇怪。”
两个月前?
顾森微眯起双眼。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性情大变。”夏米粒回忆起过去的点滴,仍旧是难以置信的口吻,“苏婉之前不是这样的。差不多就是两个月之前,她变得非常消极,还经常翘课,作业也常常忘记做,整个人很恍惚,放学也走了另一条并不是回家的路。”
“她去了哪里?”顾森问。这回换他来问问题,这样陈子桑就有时间观察夏米粒的表情,判定她话里的真假。
夏米粒眼神里充满了她对即将要给出的答案的迷惑,是的,她很费解,为什么苏婉会去那里?
“墓地。”她说。
这简单的两个字像是黑夜里的阴风,让她自己都打战,上下牙齿碰撞在一起,难以相信。
墓地。
陈子桑咀嚼着这个词,脸上没有显现什么表情,仍旧若无其事地看着夏米粒。
“那你还记得去墓地的路吗?”顾森说着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夏米粒问。
夏米粒惊了下也站起了身,双手无措地交叠在一起。这时候,陈子桑也站了起来,微笑着问了句:“不愿意?”是的,她看出了夏米粒的拒绝,那是一种并不想掺和任何麻烦事情中的拒绝。
“不去的话也可以。”顾森话语轻飘飘的,话锋一转,“上次的月考你有一门是作弊,被记了零分,这事你爸妈还不知道吧。”
“我带你们去,那个墓地很好找的。”夏米粒边说着边猛地转头,差点没撞到奶茶店的门框上。
陈子桑被夏米粒的大动作给吓了一跳,生怕这姑娘受了什么伤。随后,她拉住顾森,悄声问道:“你这些资料都哪里来的?”
顾森故意倾斜了身体挨近她,继而冷漠又挑衅地回了句:“不告诉你。”说完,径直跟上前面惊慌失措的夏米粒。
“讨厌鬼,不说拉倒!”陈子桑气呼呼地也跟了上去,但是心想这些资料八成是他从潘队那儿得来的。潘队这个人真是的,要什么就给什么,中队长的尊严呢?真是……
三个人拦了辆出租车,顾森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陈子桑和夏米粒就坐在后座上。
车子行驶了二十分钟后,三个人来到了郊外的墓地。顾森和陈子桑先下了车,可一回头车上的夏米粒立即将车门给关上了。夏米粒只是摇下车窗喊了句:“我只知道苏婉到了这里,我并不知道她去祭拜谁了。也不知道到底是第三排还是第四排墓碑。那个太晚了,我就先回家了,还要做作业!”
然后,这个颇有手段的姑娘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了。
“明明就知道是第几排,现在的小女生真是不靠谱啊。”陈子桑望着尘嚣而去的车子的尾气摇头轻叹气。
顾森低头看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并不是所有女生都和你一样,喜欢这些重口味的东西。”
陈子桑听罢只是浅浅地笑了下,而后抬头对顾森说:“我并不喜欢,只是……没办法。”
那笑容里有无法言说的苦涩,顾森看在眼里,竟情不自禁地抬手想要轻抚她的脸颊,以安慰她的难过。
可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陈子桑不明其意,与他对视。
顾森这才惊醒,顺势就朝着她的额头弹了下脑瓜崩。
“走吧。”弹得陈子桑脑门一阵发红后,他自己倒是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埋头就往里走。
陈子桑“嘶”了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追着赶上去,喊道:“你给我站住!你有种把腰弯下来!看我不弹死你!”
这是一个小村子里的集中墓地,面积不大,但说实话一进这地方就感觉凉飕飕的。那一排排的松树虽然是绿色的,但死气沉沉,好像都被休憩在这里的灵魂所缠绕。
顾森和陈子桑两个人站在墓地路口,放眼望去只觉得找到苏婉祭拜的对象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我看过有关于苏家的资料,两个月内他们家并没有什么亲人、朋友离世。所以,苏婉来到这墓地所祭拜的对象对她身边的人而言是个陌生人一般的存在。”顾森现在的脑子里全部都是空间立体画像,那些他看过的纸张完全复原呈现在他眼前。
他说:“对其他人可能是陌生人,但对苏婉来说可能并不是。”
陈子桑认同顾森的说法,毕竟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在不是清明节的日子里常常来祭拜,不然只能说明两人关系匪浅。
“夏米粒虽然没有在说谎,但她的确有事瞒着我们。”陈子桑说完这句,停顿了一下后又说,“她一定知道苏婉在祭拜谁。可问题是她当时看见了什么,以至于不敢带我们进来。”
话说着,两个人已经走下了阶梯,一步一步朝着第一排刻着不同人名的墓碑走去。
“你能记下这里所有人的名字对吧?”忽然,陈子桑又计上心头,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望向一本正经的顾森。
顾森斜睨她一眼,以否定的语气说道:“你别妄想我会让你站一边休息。”
“你全部记下来能省我们很多时间,我们回去一个个调查就好了。我……”陈子桑还想说什么,虽然她也觉得自己好像在找借口想早点离开这地方,但并非是她真的想离开。
顾森听着她的碎碎念,随即上前只是轻声问了句:“肚子开始痛了吗?”
好吧。陈子桑妥协了,反正在顾森面前她也瞒不了什么,只好脸不红心不跳地同他对视道:“嗯。”
陈子桑在来大姨妈之前都会感觉到肚子痛,这事顾森知道。
两个人才走没几步,天空竟然渐渐阴沉了下来。大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厚重的乌云后,骤然刮起的风让顾森和陈子桑都深感不安。
“看样子要下雨了。”风吹乱了头发,陈子桑胡乱地拨弄了几下,提醒顾森先离开再说。
顾森倒不是因为要下雨了才决定先离开,而是陈子桑越来越不好的脸色让他有些担心。
“这个地方打车也不方便,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边避雨边等车吧。”陈子桑说。
忽然,她看见了脚下一片被风吹过来的花瓣,那是因为失去水分而枯萎的花瓣。
“顾森,你看。”陈子桑震惊,弯下腰拾起那花瓣还有随之而至的枝叶,不可思议地望着顾森。
“是夏米粒放在苏婉桌子上的花。”顾森也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这荒郊野外的,怎么会有这样的花?一定是有人来祭拜的时候放在墓碑前的。”陈子桑说着就转身要去找线索,她知道这刮风下雨的很有可能把这缥缈的线索毁于一旦。
顾森见陈子桑一下子又无视自己身体不舒服的事实一头扎进案子里,只能脱下外套,跨步上前将衣服盖在了她的头上。
“动作要快点。”顾森交代了一句,“第三、第四排是重点。”虽然答案明显,但为了以防万一两个人还是兵分两路查看墓碑前摆放的祭品。
雨已经淅淅沥沥地飘了下来,额前的头发很快就被蒙上了细细的一层雨水。两个人才第一次搭档查案,就碰上两次下雨,看样子这案子不是那么容易解决啊。
每一排墓碑前的空地上都有侧翻在地的破碗、鞭炮碎屑,陈年旧事一般横在路边,赤裸裸的,让人看见了寂寞与不可再见的事实。
陈子桑脚踩在这些碎屑上,因为雨打湿了这些干燥的碎屑,走了几步竟粘在了鞋底上。这时候她也顾不上蹭掉它们,只是抓紧时间在看哪块墓碑前有着这样的花。
“找到了。”
陈子桑才走到倒数第三排,就听见顾森的声音穿过越来越大的雨声进入到她的耳朵里。
她一步一步走向顾森的所在地,从背后望去顾森整个背都已经湿透,隐隐约约地看见他挺拔的背部线条,全身的肌肉似乎都在紧绷着。
他好像每时每刻都过得很轻松,又似乎没有一分一秒地放松过。陈子桑恍惚,她认识他多久了,怎么从没有深入了解过这个男生?
顾森,是一个既不懂开心是什么,却又能随时体谅她心情的人。他虽然无时无刻不在和她抬杠,从不怜香惜玉,但关键时刻他却总能先替她考虑。
陈子桑微微地摇头,晃掉这些烦乱的思绪,朝着顾森一步一步地走去。
“两个月前死的。”待陈子桑走到身旁,顾森开口说道。话音刚落,雨水就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陈子桑将盖在自己头上的外套举高,试图越过顾森的脑袋。
但不出意外,失败了。
“怎么?”顾森看着陈子桑费力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但与此同时也明白了她的用意,他也不多话只是顺势接过外套挡住了两个人的脑袋,“这种事说一声就好,不要勉强自己。”
陈子桑听出他在调侃自己,便也不客气地回击:“你妈喂你吃了什么长这么高?”
“喂奶。”
“没得聊。”陈子桑摇头放弃,看向墓碑上刻的字,皱皱眉头抬头问顾森,“你脑子里有‘周满满’这个人的资料吗?”
顾森摇头。
“回去查查他的死因是什么,和苏婉是什么关系。两个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这些干枯的花……”
陈子桑想着这些问题时,腹部痛得更加厉害了。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又试着调整自己的呼吸,以减轻疼痛感。
“回去吧。”顾森看了她一眼,将外套放下重新盖在她的头上,然后扶着她的肩膀,两个人往外面走去。
雨天,这地方果然连一辆出租车都没有。
“我们还是要再找一下那个夏米粒。”陈子桑倚靠在墓地外的一座凉亭的柱子上。她想坐下,但凉亭里的座位也被雨全部打湿了。
陈子桑的难受,顾森看在眼里,但这雨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拿出手机,毫不犹豫地就拨通了一个电话。
半小时后,潘队居然来了,而且还是开着警车来的。
“你们两个怎么每次都玩湿身呢?”潘清在接到这俩孩子之后,忍不住开起了玩笑。
回去的路上,雨居然越下越大,天色也变得暗暗的。
顾森看着歪着头靠在车窗上一言不发休息着的陈子桑,随口就催了句:“能开快点吗?”
“下雨天,这是安全的车速。”潘清一时还不明白顾森的用意,只是关心起了案子,便问,“你们发现什么了,还查到墓地里来了?”
雨刮器的声音很聒噪,身边的陈子桑又是一脸沉重的模样,那拧着眉头一声不吭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兴致谈案件。
“苏婉生前经常来祭拜这里的某个‘人’。据她同学说,苏婉在两个月前性情大变,行为诡异。我和陈子桑怀疑,苏婉家遭遇的事情和这个人有关。”顾森还是说了,“周满满死于两个月前,潘队你回去查查这个人的信息。查到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需要亲眼看那些资料。”
才一天工夫,这两个人就查到了这么重要的一条线索。潘队仍旧觉得神奇,好奇地问道:“陈子桑是人肉测谎仪,那你呢?我还没见识过你的厉害呢。”
顾森对别人给予的标签很不以为意,他觉得这些天赋本身就是一种不公平的存在。既然如此,并不需要特别说明。如能将天赋发挥到正途上,对他本人来说也是件幸运的事。
这时候,陈子桑轻声说了一句:“我们教授称他是‘人体扫描仪’。只要是他见过的,哪怕是街上擦肩而过的陌生人,他都能记得,甚至记得对方的穿着打扮。”
“厉害。”潘队有点心颤,想着幸亏毕业得早,没有和这些可怕的人成为同一届。
顾森目光深邃,定定地看着陈子桑。
停顿了一会儿后,他听见陈子桑用更轻的声音说道:“能记住所有的事并不都是好事啊。”
他扯了下嘴角,似乎对陈子桑又有了新的认识。
能记住所有好事坏事的他与能看穿所有谎言和伪装的她,在其他人眼里都是特别的存在。
可陈子桑对于顾森的意义,那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有时候,就连顾森他自己都犹豫不决。
可或许是,他们两个人的噩梦都是一样的吧。
下午陈子桑回到宿舍,结果宿舍里的人还真的跑出去撒欢了,一个人都不在。陈子桑艰难地一个人洗完澡、洗完衣服、吹干头发,累到两眼发黑,然后就血崩了。
这次,真的是疼得她全身虚脱,她就跟尸体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辗转一下都疼得要人命。
她想,算了,省点力气。
半个小时后,手机响了起来。陈子桑从被窝里伸出手,那双手都变得苍白无力,她拿起枕边的手机,然而手机啪地就掉下来砸到了脸。
“顾森,什么事?”她是闭着眼睛说话的,“没事我要挂电话装尸体了。我不想浪费一丁点力气。”
顾森在打这通电话的时候,女生北四公寓的宿管阿姨就一直盯着他看,把他看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你怎么样?”他问,同时又瞟了眼依旧打量着他的宿管阿姨。
陈子桑直接回了句:“我快死了。”
“好的。”顾森就这样把电话挂了,然后以最快的速度上了楼。宿管阿姨虽然狐疑好奇,但是顾森这人全校谁人不识谁人不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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