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宝石小说>武侠修真>丹心英雄传> 第四十六回 琴心恨别意 剑胆伤离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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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琴心恨别意 剑胆伤离情(1 / 1)

吴幽怜见张无为动了真怒,近前柔声安慰道:“大师兄,你长途奔波,想来已经很疲惫了。你还是回房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伸手拍了一下脑门说道:“哦,对了,我真是糊涂,一高兴便忘了你半夜三更回来,一定很饿了,我去给你准备吃的。”张无为制止道:“师姝,你别忙活了。我不想吃东西,眼下小师姝性命垂危,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想不到,我出谷几年,谷中会发生这么多事。三师弟和四师姝呢,他们怎么样?”于是二人重又坐下,吴幽怜便把李无恨出谷寻他的事情一一说了,同时又将自己和胡弗的病状细细讲给了张无为听。她体质本已经虚弱,一口气对张无为讲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话只觉口干舌燥,气接不上来,双眼发花。张无为见状即伸手在她腕上一搭,一股热流便注入她的身体中,一下子浑身通泰,全身舒适无比,精神振作。张无为将手松开,说道:“唉,你的肺脉受损及重,以后每到冬天便要受苦了。”接着象是自语又象是对吴幽怜说:“这就奇了,三师弟和四师姝居然没事,待我想想。”两眼盯着烛火想了半晌,然后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道:“真是冤孽,冤孽。”顿了顿,说道:“小师姝的性命堪忧,我先用内力帮她将体内的毒逼出来再说吧!”吴幽怜喜道:“大师兄,这么说你救得了小师姝?”张无为脸带忧色,说道:“难说得很,这种毒毒性到何种程度,我之前也从未见过,救不救得了她,心中也没有底,总之我尽力而为。”

他命吴幽怜将胡弗扶起来在床上坐正,伸出右掌将掌心贴在胡弗背心的“灵台穴”,慢慢将内力送入胡弗体内,经“神道、身柱、陶道、大椎”诸穴转了一周,然后至膻中直入心脉,由于胡弗丝毫不会武功,身体又非常之弱,张无为生怕内力传输太快反而会伤及她,好比一条细小的洪沟,突然间来了一股洪水,洪沟容纳不下,要么被溃决,要么洪水外泄是一样的道理。约摸过了两三个时辰,但见张无为头上冒出腾腾白气,吴幽怜守候在一旁,连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唯恐打扰到他。

此时天色已然发白,曙光微现,隐隐从窗户上透了进来,蜡烛已经烧得只剩下星点微光,红色的蜡泪流了一桌。只见张无为将手掌慢慢地从胡弗背上收回,双目微闭,调匀内息,尔后又缓缓睁开眼来。过得一会,只听胡弗“嘤咛”地哼了一声,吴幽怜站起身来,扑到床前,惊喜地叫道:“小师姝,你醒过来啦?”胡弗吃力地睁开双眼,目光呆滞地看着张无为,半晌后,才用微弱的声音说道:“大师兄,你回来了?”张无为眼中蕴泪,点了点头。胡弗勉强挤出个笑容,说道:“我可以放心了。”这句话包含了千言万语,张无为泪水差点便要夺眶而出,但又强自忍住。胡弗说完这句话,便闭上了双目。张无为又将右掌贴于她的背心,再次将内力输送到她的体内,这一次时间比上次更长,差不多到了午时,张无为才将掌移开,慢慢将她放倒睡于床上。

吴幽怜寸步也不敢离开,守候在两人身旁,此时见到张无为下到地上,对他说道:“四师姝来过,知道你回来了,不敢进来打扰,她已经命人准备了酒饭,大师兄,自你回来后,为小师姝冶病,耗费了不少内力,至今滴水未进,我还是陪你先吃些东西吧。”张无为点了点头,吴幽怜命人将酒菜端进来,二人用过饭后。张无为对吴幽怜说道:“我这几日谁也不见,要用内力为小师姝逼毒治病,不过这事你谁也别说。你只说我在外面受了内伤,需要独自静养几日方可复原。切记,切记。”吴幽怜听他说得郑重,不敢怠忽,于是点头答应。张无为又道:“但你要守在房门之外,不要让任何人闯进来,尤其是四师姝。”吴幽怜惊问道:“大师兄,你怀疑四师妹吗?”张无为道:“以后我再和你说,现在没有时间了。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她进来,否则我们三人都有性命之忧!”

吴幽怜心中狐疑,但张无为神色极是庄重,便不敢多言,只得依言守在了门口,除了吩咐谷中仆役送了些食物和水之外,不允许人靠近房门一步。到了傍晚,何梦蝶珊珊而来,她走到门口,见吴幽怜一脸严肃守在门前,便笑着说道:“二师姐,你在这里当门神哪,闻听掌门师兄回谷,之前怕打扰他休息,现在我要进去拜见他才是。”吴幽怜将手一拦,说道:“四师姝,掌门师兄吩咐说,他在谷外受了一点伤,此次是特地回来养伤的,伤好之前,不见任何人。你就遵命请回吧!”何梦蝶愕然道:“是吗?师兄受了伤,伤得重不重,如此我更要进去问候一声了。”说着便欲往屋里闯。吴幽怜喝道:“四师姝,师兄正在里面运功疗伤,你莫要进去惊扰他。”何梦蝶格格一笑,说道:“二师姐,你不会是和大师兄合起来和我开玩笑吧,挺好玩的,我偏不上你们的当。”边说边走,离门只有数尺。

吴幽怜见她硬闯,怒道:“四师姝,这么说掌门师兄的命令你是不听了,你可知道这犯了门规中的第几条。”何梦蝶冷笑道:“我不管什么门规不门规,师兄受伤,作师姝的岂有不探视之理?我一番好意,料想师兄也不会怪罪于我。”说话间已经到了门前,伸手便欲推门而入,就在她手要触到门的当儿,吴幽怜喝道:“你不止步,我可不客气了。”说着伸手向她右肩抓来,何梦蝶右肩微觉,吴幽怜便抓了个空,吴幽怜提足向她腰间“肾俞穴”踹来,这一脚是无为派中的精妙招式,名为“裙里乾坤。”只见裙动,不见脚踹,师兄姝之间练惯了的。何梦蝶若不闪避或拆解,这一踹势必将她踢得重伤,虽然吴幽怜身重巨毒,功力只余十之一、二,饶是如此,一旦踢中,何梦蝶也要受伤。

何梦蝶哪容让她踢到,当即返回身来,左手反扣,正是破解这一踹的“无声扣”,闪电般抓住了吴幽怜的足踝,略一用力,便将她提了起来。若在平时,吴幽怜另一脚连环踢出,何梦蝶只得放手回挡,但现下她气息衰弱,功力微薄,人被何梦蝶拎在半空,象提只瘦鸡一般,在半空荡来荡去,只觉全身酸软,另一只腿连提也提不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何梦蝶单手抓住了她的足踝,运劲用力一抛,口中喝道:“去你的吧。”吴幽怜便如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飞出了二丈多丈远,象一棵桷树上撞去,如若撞上,非脑浆迸裂不可。幸好何梦蝶对屋中的张无为尚有几分忌惮,吃不准他伤势如何,终于留了三分余地,手上的劲道只用了三成。

吴幽怜在半空中奋力运劲,将一口气凝聚于丹田,身子一弓,一个转身,登时变头前脚后为脚前头后,双脚在树干上一蹬,倒弹回来,劲道忽泄,扑通一声重重摔于地上,腰痛欲折,哪里还爬得起来。何梦蝶冷笑一声,不再管他,伸手手力一推,房门应声大开,原来门栓并没有闩上。进到房中,见张无为面向屋外,盘膝坐于胡弗榻上,双目紧闭,双手掌心向上平放于两腿之上,手掌微曲,拇指搭于四指上,呈鸟喙形,看样子已达入定状态。吴幽怜四下打量了房间,胡弗却不见了踪影。何梦蝶心中奇怪,见张无为脸色如常,看不出受伤严不严重。她不敢过分迫近,在离张无为丈余处站定,低声唤道:“大师兄,大师兄,我是四师姝,听二师姐说你受了伤,我来帮你看看伤势如何?”唤了数声,张无为依然闭目不答,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何梦蝶慢慢向前走了两步,又问道:“大师兄,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张无为依然如故。何梦蝶心中暗喜:“他全神贯注运功疗伤,已经到了物我两忘之境。对他而言,此时即使打雷他也浑然不知,即使是个丝毫不会武功之人,也可取了他的性命。要不要杀了他?”一时之间犹豫不定:他知道张无为武功见识都举世无双,吴幽怜和胡弗体内之毒假以时日肯定会被他查出是自己所为,他定然不会放过自己。但张无为对几个师兄姝甚好,师父无为老人死后,自己的大半武功是他传授,再说万一三师兄回来后,知道了真相,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思前想后,终于难下决心。几番将掌提起,要朝他头顶拍落,但又拍不下去。如此数次,想道:“无毒非英雄,我不杀他,待几人知道真相后,他们只怕不会放过我。”一狠心,劲凝右掌,朝张无为头上拍了下去。

掌刚要触及张无为头上,只听他轻轻一声叹息,双眼突然睁开,两道目光闪电似地射向何梦蝶,继而说道:“唉,你终于还是动手了!”这大出何梦蝶的意料之外,一下子惊得魂飞天外,想要转身奔逃,但两腿发软,哪里移动得了半步,只是全身筛糠似的瑟瑟发抖,象是劲风中的枯树,不堪负荷,手掌上的力量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双手软耷耷垂了下来。张无为语声平静地问道:“四师姝,你这是怎么了,见到我难道怕得紧吗?”何梦蝶颤声道:“不是啊,大师兄,我听说你回来了,急着想见你。又听二师姐说你受了内伤,担心你的伤势,所以,……”她反应迅速,虽然事情变化仓猝,大出她的意料,但还是在极短时间内镇定下来,为自己开脱掩饰。张无为微微笑了一下,说道:“我的伤势无大碍,不劳你挂心,我曾经吩咐过在此期间不允许任何人进来,怎么二师姝没有告诉你吗?”何梦蝶强笑道:“我也是太过紧张你的伤势,所以急于想进来看看,掌门师兄,看到你无什么大碍,我也就放心了。那我先退下,你好好休息吧?”说完转身拔腿欲走。

张无为又叹息了一声,说道:“你犯了这么大的错,难道想一走了之吗?真是让我失望得紧!”何梦蝶听他如此一说,知道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转身跪下说道:“掌门在上,适才我过于卤莽,没有违掌门令谕,擅自闯入,惊扰了掌门疗伤,还请责罚。”张无为摇了摇头,说道:“到现在你还是执迷不悟,如果仅仅如此,我根本不会设这个局?”何梦蝶惊问道:“设局,设什么局?”张无为道:“我回来后得知小师姝身体欠恙多时,在我细细诊断之下,发现原来她根本不是生病,而是中毒,这种毒无色无味,令人不知不觉间身体消瘦,时日一长,五脏六腑受损,中毒之人痛苦地慢慢死去。这种毒之前我也从未见过,但这下毒之人,手段阴损毒辣,起初我以为是派中的仇家,但细想之下,我无为派自先师隐居谷中以来,便以外界断绝联系,先师即便有仇家对头,到现在已经多斗死得差不多了。谁又会无缘无故加害谷中之人。这是其一。其二,即便是仇家复仇,也用不了这么费劲,浪费几年的时间在仇人身上,一刀杀了,或是一次性毒死岂不更加省事,又不担任何风险。其三,仇家复仇,不会单单毒害二师姝和小师姝。所以,我得出的结果是这下毒之人一定是谷中之人。”何梦蝶只听得手足颤抖,冷汗慢慢渗了出来。

张无为斜瞥了她一眼,接着道:“谷中仆役都是不懂武功或武功被废之人,自问他们没有这个胆量也没有这个能耐。二师姝和小师姝不会自己下毒害自己,哪么嫌疑最大的就是三师弟和你了。”何梦蝶越听越惊,身体不由自主地簌簌发抖。张无为微哼了一声,又道:“三师弟自小我看他长大,知他品性淳良,又钟情于二师姝,与小师姝素无嫌隙,交情甚笃,再说,师父对他有再造之恩,再怎么说他也不会毒害她二人。那么算来算去,最有可能性的便是你了。”何梦蝶抬起头,看着张无为大声说道:“大师兄,你身为掌门,无真凭实据,就凭推测便将这天大的罪名强加于我,太过武断了,我死也不服。”张无为淡然一笑,说道:“我就知道你会狡辩,不要急,我会让你心服口服的。”续道:“昨晚我已经在整个谷中逡巡了一遍,被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何梦蝶惊问道:“什么秘密?”张无为双目一瞪,喝道:“你制毒炼毒的秘密!”何梦蝶大惊,高声辩道:“冤枉,掌门师兄,我并未制毒炼毒,请你明察。”张无为道:“你几次三番不遵门规,现在又百般抵赖,你可知道要受到什么责罚吗?如若老实交待,我还可看在死去师尊的份上,网开一面,从轻发落。”何梦蝶打小对张无为又敬又畏,知他武功又高,见识广博,自己制毒的秘地已经被他发觉,当下心中大为惶恐,现下听张无为如此一说,知道本派的门规同门相残要废去全身武功,再加上欺骗掌门,少说还要加上一双眼睛,想想当真是不寒而慄。当即说道:“师兄所言可真,如若我据实说出,万望对我从轻处罚。”张无为点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身为本派掌门,当然言出如山,说话算数。”他一语双关,说完双目直视吴幽怜。吴幽怜在他凌厉目光的直视下,不敢与之正视,将头低下说道:“我的确是研制了一种毒味,无色无味,不过我并不想加害小师姝的。掌门师兄,你要相信我。”言语中是大为惶惑。张无为点了点头,并不答话,何梦蝶略一迟疑,接着说道:“我制作的这种毒我命之名为‘憎命散’,每日加少许于饭菜汤水之中,轻易很难发现,假以时日,侵入体内,中毒之人日渐委顿,直至死亡,但又很难查出是何种缘由。”张无为说道:“果然不出我的所料。这么说二师姝和小师姝都是被你下了此毒了。”何梦蝶觫然道:“正是。”其实张无为回来不久,一直为胡弗疗伤,根本没有时间出去查探,只不过他思虑深远,对何梦性格知之较深,知她虽然机警狡诈,但始终年纪尚轻,无丝毫江湖经验,又对张无为敬为天人,被他恩威并施,连诈带唬,逼得何梦蝶三两下便说出了真相。

张无为听这毒药如此厉害,不由得对何梦蝶制毒用毒的天份深为赞叹,寻思此女聪明异常,可惜人品不端,聪明用错了地方,自己身为掌门,要力矫她走上正道,不能让她为害江湖,否则便愧对先师。对她说道:“你将解药交出,治好二师姝和小师姝,再在师父灵前立下重誓,我便可网开一面,给你个自新机会,对你免于责罚。”何梦蝶心里“突”地一跳,暗道:“糟糕。”她制毒时一想只想害人,致吴幽怜于死地,便忘了研究配制解药,但这解药岂是一时三刻能配得好的,没有一年半截功夫休想配制出来,到那时吴、胡二人早变成一堆白骨了。但又不敢对张无为说出真相,她知道一旦说出,张无为绝对会当场一掌打死自己。

她脑子一转,说道:“掌门师兄,解药有是有,可现下我没有带在身边。”张无为再如何智慧,也猜不到制毒的人根本没有解毒的方法,便信以为真,问道:“哪解药在哪儿,你领我去取。”何梦蝶期期艾艾地说道:“解药藏在一个极为隐秘的地方,不过师兄你一定要说话算数,待我解救了二师姐和小师姝后,要宽恕我才行。”张无为见她讨价还价,心中愠怒,喝道:“我当然会说话算数,你以为小孩子闹着玩么,快快领我将解药取来,救她们吧。”此时胡弗已经奄奄待毙,实是半分也耽搁不得。何梦蝶颤声说道:“师兄,你受了伤,不劳你驾,还是我一人去取吧。”张无为淡淡地一笑,说道:“其实,我根本没………”他正想告诉何梦蝶假装受伤诱她说出真相,话只说到一半,只见何梦蝶突然将身一躬,两手一张,刹时间寒光暴闪,数十支毒针便向张无为射去。何梦蝶一知张无为回谷,便寻思此事定要暴露,小师姝一旦不治,张无为绝对不会放过自己,只有拼死一搏,将张无为杀了,方有活命希望,于是将淬炼了三年的毒针藏于身上,偷偷扣于手中,趁张无为不备之时施于偷袭,但张无为武功已臻化境,故而心中始终极度紧张,待得到了门口,听吴幽怜说张无为受了重伤,心中大喜,心想真是天助我也。此时张无为命她去取解药,但实无解药可取,一旦错过良机,非被处死不可。于是突然发难,积毕生功力,将所备毒针尽数发出,期望一举成功杀了张无为。

这一下变起猝然,张无为哪里料到她会大胆至斯。两人相距不足三尺,毒针又快又急,眨眼间便奔自己头脑胸腹而来。但张无为的功夫实已经到了随心所欲、收发自如的境地,奇变陡生之下,便在电光石火之间,全身真气自然流动,形成一堵无形的罡气之墙,右掌自然挥出,口中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但两人相隔实在太近,何梦蝶又存了渔死网破之心,张无为真气虽说来就来,毕竟还是差了分毫,数十支毒针被他立即凝聚的真气击落,但有一枚还是擦面而过,在他脸上划了一条淡淡的血痕。

张无为右手自然而然挥出,何梦蝶发完毒针后身子便向后跃出,希求逃走,张无为这一挥力量何其雄劲,只听何梦蝶一声惨叫,象只断线的风筝般从门里飞出数丈,重重跌在门外的地上,登时将她左腿摔断,肋骨也断了几根,离吴幽怜仅有几步之遥,此时吴幽怜仍旧昏迷不醒。何梦蝶胸骨、左腿均受了重创,直疼得几欲晕去,但她担心张无为追出,在强烈的求生欲望驱使下,仍奋力伏在地上,屈了右腿,双手抓地,慢慢向谷外的方向匍匐爬行,一心只想留条活命。

张无为大意之下遭了何梦蝶暗算,他万万没想到她竟如此丧心病狂,竟然对自己下毒手,正所谓大意失荆州,饶是他武功盖世,还是有一枚毒针划破了脸颊,哪毒针是何梦蝶数年来千锤百炼淬炼而成,针上毒汁是用了数十种毒药毒虫混制而成,专门为了防备这一天而精心炼制的,毒性真是非同小可,见血封喉,她曾经抓了数十只兔子、狐狸等动物试验,只要一针刺上,便立即毙命,毒性猛烈可想而知。张无为顿感脸上麻麻痒痒的,象有许多小虫在爬一般,半边脸庞立时肿了起来,心中暗叫不好。忙伸手点了脸部“印堂、太阳、上关、巨膠”等穴道,不让毒气贯行,静坐潜运内功,将内力尽数汇聚头脸,要将体内之毒迅疾逼出。但那针上的毒性实在太过猛烈,张无为整整花了近三个时辰的时间,才将脸上毒气慢慢从划破的伤痕中逼出,只见一缕缕黑血顺着脸颊冒出,张无为将脸伏下,黑血一滴滴落到地上,待得见血的颜色慢慢变得红了,方将脸抬起,脸上的肿胀麻痒感渐渐消失,脸部的肿胀也恢复原状,这才松了口气。起身下床出门一看,见吴幽怜兀自躺在地昏迷未醒,她体质本来就极度虚弱,又被何梦蝶一提一甩,元气大损,这一昏迷便将近一天。张无为举目四看,但见天色已晚,四处暮蔼沉沉,早不见何梦蝶踪影。

他伏身将地上的吴幽怜抱起,进了屋中放在床上躺下,然后中蹲下身,将地上何梦蝶所放毒针用布包了一根根小心拾起,细细端详,但见那针有松针粗细,和一般的针没什么两样,乍看之下,并看不出针上淬有毒液,只有仔细研究之下,才可发现针尖上微微有些暗红。张无为叹了口气,暗想这小小银针差点便要了自己的命,这何梦蝶手段毒辣,此次让她逃了,江湖上又多了一个魔头,真是师门不幸,待小师姝复原后,定要找到她将之除了。突然想起了小师姝,幸好早有防备,为了以防万一,预先将她放在房屋的横梁之上,因此何梦蝶进屋后没有见到她,否则之前她发出毒针,难保不伤到胡弗,张无为想到此节,暗叫侥幸。当即一跃丈余,在空中两手一伸,轻轻巧巧将躺在横梁上的胡弗抱住,落下地来。

但见胡弗面色惨白中带点青色,可见中毒之深,张无为将她抱于怀中,伸出右手一搭她左手脉博,只觉她脉博好象已经停止一般,再伸指探了她的鼻端,已经气息全无,张无为大惊,急忙将她放于榻上与吴幽怜并排而躺,到包袱中拿出一个银针袋来,从夹袋中取中银针,向她头顶的“百汇穴“和足心的“涌泉穴”各扎了一针,两针扎下,胡弗身子突然动了一下,随即便又沉寂。这时吴幽怜已经醒过来,见小师姝躺于自己身旁,大师兄正在为她扎针,便慢慢坐起身来,低声问道:“大师兄,小师姝怎么样了,她没事吧?”张无为脸色凝重,叹了一口气,没有答言。

吴幽怜又问道:“我记得之前四师姝要硬闯进屋,我上前拦阻,被她打晕了,后来发生什么事便不知道了,师兄,四师姝她进屋做了些什么?”张无为便将适才之事告诉了她,说道:“料想她她已经逃远了,量她一时半刻也不敢回到谷中。目下最要紧的是要救小师姝,她中毒太深了,唉!”。吴幽怜听后沉默半晌才道:“真是万万想不到,记得哪晚我在师父的牌位房外听到她的祈言,以为她对我和小师姝是一心一意的关心,没料到她是故意做戏给我看的。可我们份属同门,情同手足,她…她为什么要加害我们呢?”张无为道:“你和小师姝都太善良单纯,哪知道人心险恶,以后行走江湖,千万不要过于轻信于人。你所中之毒,可以用无为派的内功慢慢化解,按理而言,你比小师姝中毒时间要长,但你每天修习无为内功,无意中与毒性抗衡,将之消解了,但因你每天都在吃何梦蝶下毒的饭菜,所以时间久了,毒性侵入内体,中毒已然不浅,还好我提前回谷,现下你每天用功,估计一月左右时间便可将体内毒逼出。可小师姝就不一样了,她丝毫不懂武功,毒已经浸入心脉,唉,我…我只有勉力而为了。”吴幽怜自识得他以来,无论遇到什么难事,还从未见他如此没有把握,不由得心中一沉。刚要安慰他几句,只见胡弗的身体又动了一下。张无为道:“我要用内力替小师姝疗伤,你也快快自行运功驱毒吧。”当下将胡弗扶起,双手抵住她的后心,将内力传送至她体内。吴幽怜不敢打扰,也在一旁坐了,潜行内力驱毒,不一会儿,两人都进入了物我两忘之境。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吴幽怜缓缓睁开眼来,只觉精力好了许多,举目向窗外一看,天色已经放亮,已经是第二天的早晨,肚中却饿得咕咕直叫,一想之下,原来已经很长时间没吃东西了。再看张无为时,却和之前的姿势一样,丝毫没有改变过。胡弗的脸上却有了一点点淡淡的红色,想来是张无为穷一夜之功,令她的身体有了她转机。吴幽怜心中一喜,悄悄起身出门,命谷中之人煮了可口的饭菜,送进房来。

张无为十几个时辰以来,持续向胡弗体注入真气,此时已然疲累之极,元气已经大损,虽然他武功至高,内力至深,但胡弗已经油尽灯枯,一条命全赖她用内力来维系,犹如一个无底洞,凭你注入多少内力始终只能延缓她死亡的时间而已。他睁开眼来,双手慢慢从胡弗后背移开,将她放平躺下,然后又调匀气息,真气在体内转了一转。吴幽怜道:“掌门师兄,你过来吃一些东西,补充体力。”张无为点了点头,坐在桌前,端起碗筷吃了几口,便将碗筷放下,不再吃了。吴幽怜问道:“师兄,你怎吃得恁地少,这不行的。你要多吃一点。”张无为摇了摇头道:“我不想吃。”然后又自言自语地说道:“你待我想想。”呆呆坐着思索了良久,才道:“看来要救小师姝只有冒险一试了,除此别无他法。”吴幽怜急问道:“有何方法救得小师姝?”张无为道:“小师姝已经毒入心脉,我要三天三夜连续不断为她输入真气,暂将她心脉所中之毒驱散,然后再用数十种药材煮沸在屋中熏蒸,继而我再对她全身的三十六处大穴施以银针,如此还有望救她一命。”

吴幽怜欢然道:“哪事不宜迟,你快快开始吧。”张无为道:“我为小师姝输送内力三天三夜不可须臾有断,一旦稍有稍忽,不但会前功尽弃,我自己也会内力中断而遇到危险,轻则重伤,重则死亡。所以要劳烦你为我护法,隔几个时辰喂我一些水喝,食物就不用吃了。”吴幽怜道:“师兄放心,我一定寸步不离守候在你和小师姝身边,若然有人再为侵犯,我拼得一死,也要保你两周全。”张无为道:“何梦蝶已经逃走,短期谅她也不敢再回谷中。你也不必太担心了,反而我担心的是你中毒不浅,是否能支撑得了三天。”吴幽怜道:“我调气运息,感觉好了许多,师兄你放心救小师姝吧。”张无为点了点头,提起纸笔,将下步所用的药材写了下来,交给吴幽怜,命她事先将药材备好,待得三日过后,胡弗毒势稍缓后,立即熏蒸施救,接着又嘱咐了一些避忌的事宜,比如房屋不能通风,不能让人惊扰等等,一切安排妥当后,才重又上了榻上,将胡弗扶起坐正,坐于她的身后,以掌心抵她的背心,将内力从掌心“劳宫穴”通过她后心的“灵台穴”慢慢送了过去。

吴幽怜早已经命谷中仆役事先将要用的药材采集齐备,然后又命预备了些食物和几桶水放于房中,吩咐谷中之人三日间没事不要靠近该屋半步。她自己携了长剑,将房门关好上栓,便在张无为两人身畔坐下,静待其变。一晃两日过去,两日来,吴幽怜寸步不离守在二人身畔,渴了饿便吃一些事先预备好的事物和水,估量着也喂张无为喝些水,为了能更好地补充他的精力,她特地为在水中加了些蜜糖。张无为双的一直贴于胡弗背后,半刻也不敢松开。吴幽怜见有几次胡弗的身体好象又动了一下,脸色出现了些许的红润,可过不了多时又转为青白。但见张无为双目微闭,头上脸上汗珠一个个滚了下来。吴幽怜用手绢帮他轻轻拭掉脸上的汗珠,张无为突然双手一抖,双眼突然张开。吴幽怜吓了一跳,再看他时,但见他双目蕴泪,面色苍白。

吴幽怜道:“师兄,三日未到,你怎么…?”话未说完,张无为哽声道:“不用了,小师姝她…她已经去了。”“什么?”这句话犹如晴天霹雳,直打得吴幽怜差点晕厥过去。胡弗脸色铁青,双目紧闭,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但已经玉殒香消了。张无为对吴幽怜道:“小师姝这些时日以来,全凭一股毅力撑着,见到我后,人一下子轻松了,所以毒性便发作的比往常快。她的奇经八脉早已经被毒性入侵,心脉已经受到严重损伤,便是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不过两日来,我们心心相印,我将内力传递给她之时,仿佛听到她的心在对我说道:‘大师兄,可以见你最后一面我已经很幸福很满足了。’所以她是微笑着走的。”张无为说着说着便泪流满面了,吴幽怜伏于胡弗尸身上大哭。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张无为将胡弗平平整整地仰面放于榻上,回头对吴幽怜说道:“二师姝,你出去吧,让我和小师姝单独待一会,我有很多话要和她说,这些年我在外面,一个人孤独寂寞的时候,便常常想起小师姝,这些话,我已经憋了几年了。”吴幽怜点了点头,走出房外,将房顺手带上,却并不离开,悄立于门前,隔着门板,只听张无为哽咽着说道:“小师姝啊,小师姝,没想到我们缘份如此浅薄,我以为这一辈子我们可以长相厮守,岂不料你竟然中途舍我而去,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意思。”说完便放声大哭,哭了半晌,听他又道:“小师姝,你生前最喜欢我舞剑,你弹琴,今天让师兄为你奏上一曲,望你在黄泉路上不会孤单寂寞。”言罢,只听琴弦顿起,张无为长歌当哭,高声唱道:“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张无为这几年奔波在外,为联络天下豪杰抗金奔走呼号,无奈江湖人心散乱,他武功虽高,但与江湖中人接触有限,所以,一时之间要归笼人心,一呼百应实在是难以做到,几年中,虽然也联络了一些志同道合之人,同金兵打了几仗,但敌众我寡,几次都是无功而返,还损了许多江湖中的同道。半年前,张无为又聚集了一些江湖豪士,准备夜袭金营,刺杀他们的主将,不料却被人出卖,差点弄得全军覆没,幸好他武功奇高,杀出重围。自此一役之后,不由得心灰意冷,便想到先回无为谷,再练无为神功,重树信心,重整旗豉,以待时机。不料回到谷中,才知道几年来谷中生变,自己魂红梦萦的小师姝便死了。国恨家仇、生离死别、爱恨情仇多种复杂的情感交织,是以这琴弹起来更是让人闻之肝肠寸断,真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张无为长歌而哭,边弹边唱,吴幽怜在门外听得泪水滂沱,伏在门上痛哭不已。

张无为一曲已毕,又说道:“小师姝,师兄再为你舞一回剑吧!”从墙上摘下长剑,一招一式舞将起来,但见姿势曼妙,飘逸潇洒,倒似往昔胡弗在一旁抚琴,他配合着如琴声的节奏一般。一套剑舞完,张无为收势而立,陡然间记起斯人已逝,再也不会象从前言笑晏晏,笑靥如花,见之忘忧,从此和她阴阳两隔,永不相见。看着榻上的胡弗,不由心如刀绞,对着胡弗尸身凄然说道:“小师姝,人世间为何总有生离死别,我恨这世间为何总有生离死别,我恨!”说到深处痛处,长剑随手一抛,已然套入墙上剑鞘,仰天大叫道:“我以后不叫张无为,就叫张恨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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